于是,司机开了一晚上,火急火燎地要找立刻就能住下一对夫妻的高级公寓。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出息。

杜景堂心里想着这话,把嘴一努,冷声道:“去把行李放了。”

苏傲雪没见过他凶巴巴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含着眼泪愣住了。

杜景堂把手背到身后,忍着要上前替她提箱子的冲动,开口又催:“别傻站着,好像我欺侮了你似的!”

一夜未眠,他一直在打算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仍是想和她好,想把她留在身边,总有那么一天可以把她的心捂热吧!他希望成为她的依靠,而非依附。

只要他们住在一起,以苏傲雪的聪慧,迟早会想明白的。试问,谁会在面对自己买来的玩物时,始终保持最大程度的尊重呢?

但他觉得自己要是还像原来那样殷勤,恐怕也是行不通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得改变一下对她的态度,他得让她看看依附男人的笼中雀,会被怎么粗暴地对待。

他曾有过一个结论,其实男女思想的不同不完全源自性别,更多的时候是源自地位。他身处倒插门的位置时,与受气小媳妇的遭遇也就很类似了。而在他和苏傲雪的关系里,他一味低眉顺目地求爱,所以人家才不懂珍惜。

有了这个主意,杜景堂就想出了一手送钥匙、一手给账单的办法。先给苏傲雪一个下马威,让她看看建立在金钱之上的关系,是多么令人难堪的。

如果她今天觉得委屈了,就该想到过去他从未让她有过这种感受。那是因为他用着一片真心在爱她、呵护她。

杜景堂也不知道这番心思,能不能起作用。他一想起昨晚苏傲雪和朱品慧说的那些话,便觉得吞了黄连一样苦的人,实在是他自己呀!

于是,他就忍不住要张口诘问:“我为了换你这自由身,可是整整给了李海存八千大洋的!我这样子帮忙,难道还委屈你了?”

苏傲雪本来就不知道该怎样适应眼前这个真实的杜景堂,现在,更是被他一句八千大洋说得丢了魂。

八千呀!想过李海存难缠,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张这样的血盆大口!

此前苏傲雪想过的出路中,有一条是当小学教员,那种工作恐怕不吃不喝地攒上十年,也未必能有八千积蓄。而一位在社会上有相当地位的大学教授,也不敢说一年能拿到这么多薪水。如果依靠写文为生,即便写到家喻户晓的地位,不累计下百万字的巨著,也难挣到这么些稿费。

结果,李海存居然敢开口要八千大洋!

更让她诧异的是,杜景堂竟然还给了!

再望一望这宽敞的公寓,脚底下踏的是实木地板,客厅中央摆的是真皮沙发,底下垫着足有三寸厚的地毯。八千块丢在这种豪华公寓里,大概能买下两块木板的面积。

杜景堂花了八千大洋,让苏傲雪在他身边拥有一个立锥之地,然后她就战战兢兢、进退不能了。

“我,我……”苏傲雪咬着唇,鞋跟踢到了门板,咚地一下响得刺耳。

“卧室在那!”杜景堂长臂一指,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先按住了门锁。

他绝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苏傲雪被他森然的目光吓到,一边抛珠似地落泪,一边提着箱子往她唯一能去的地方慢吞吞地挪。及至到了卧室外,却是脚步一紧,猛一下跌进房里,然后快速将门一碰。背脊抵上门板,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杜景堂不放心地追过去,刚准备敲门,就听见藤条箱子掉在地上,发出很沉的响声,似乎也合了两人当下的心情。

她哭得停不下来,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他还是没有敲门,扭头失神地走到沙发边。两手先是搭着,后来右臂兀地举高,跟着,便重重挥下一拳。

沙发软极了,厚厚的海绵垫子装在里边,不管如何用力往下砸,动静都有限。只是底下的弹簧受了重力,瓮声颤了起来。

“你干吗哭呢?难道我让你含辱忍垢了吗?”杜景堂用仅有自己听见的声息问着。

耳畔的哭声似乎在回答“是的”。

可他不服这个答案,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慢待,这是苏傲雪自己造成的局面。

因想着,杜景堂旋过身,走到门外催促:“快把衣服收拾出来!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吃饭,我都饿了!”

转过头,他看向桌上只吃了几口的三明治。他是有办法果腹的,他只怕她脸皮那么薄,也许早上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闹得她根本没胃口吃东西。现在又这样尽管地哭下去,时间久了,人会撑不住的。

苏傲雪揩了把眼泪,一面回答知道了,一面把箱子扶起来。

她受不了这样的对待,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好是歹,她总得走下去呀。

打开衣柜门,里边空****的,只挂了一排衣裳架子,一件家常穿的衣服都没有。

看来,杜景堂也不预备老住在这里。天一天二,他大概还是会回家的,这里只是他偶尔兴起才会留宿的地方。

苏傲雪想起从前自己在收容所的时候,总是不肯出去给人家做小。为了争这一口气,她最后选择了李海存,江红梅还因此和她有了龃龉。可她现在知道了,并不是跟着一个没有家眷的男人,就算是光明正大了。

现时,自己也做了人家的姨太太了,甚至……比这还远远不如吧,她成了人家没名没分的外室。

咽下一口苦泪,苏傲雪把衣裳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这些衣服是她的,却好像不会一直是她的,这所公寓也是如此。一切像极了一场梦,而且这个梦也越来越像是噩梦了……

“好了,苏傲雪!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鼓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咬牙活下去。

杜景堂听见哭声渐止,但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传出来。他心里又开始打鼓了,想关心一下里边怎么样了。一推门,却依旧是凶巴巴的口吻:“怎么动作那么慢!你难道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