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碰苏傲雪一根汗毛！”杜景堂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觉得浑身火气直往头顶烧，太阳穴上突突地跳个不住。

他们自然是不欢而散的。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小插曲立刻就传到了上房。

杜景堂想罢，良久才答：“不为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杜守晖对于他的行动多数都是清楚的，听他如此睁眼说瞎话，不由急地上前两步，高声喝问：“前几个月，你在国际饭店把人给打了，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杜景堂倒比做父亲的更沉得住气，嗤笑一下，反问：“男人之间用拳脚解决冲突也很平常吧。您今天来，就是为了执行父亲的权威吗？”

杜守晖对着那个冰冷的背影，激动地挥着手指：“你在讽刺我！”

“是的。”

门外的苏傲雪可做不到杜景堂这般老神在在，她自听到田坤的名字起，就乱得完全找不到理智了。继而再听下去，国际饭店的事居然也被杜景堂的父亲知道了，骇得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另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人，自然就是屋里的杜守晖。他捧着心脏，怒斥：“一个单身的男人要找女人，本来也很平常的。但有伤风化的女人，别说进我杜家的门了，这种人的名字连和你放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苏傲雪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又愧又怕还很委屈，当即捂住了嘴。眼泪簌簌落下，顺着指缝一直流到唇边。比起咸味，她品尝到的更多的滋味其实是苦涩。

其实，她一直都是理智的，只是昨晚阵脚大乱，才有了这狂妄的呆念头。

听了杜守晖这番话，她才清醒过来。光杜景堂自己有真心又管什么用呢，他有一个大家庭，他要带苏傲雪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回家，绝对是通不过家里的。

而屋里的杜景堂被这话一逼，心里也开始冒火了。

古话对女子都有再嫁从身的说法，自己刚从一段痛苦的婚姻之中解脱出来，以后要选什么人做终身伴侣，难道还要父母同意不成？！

这要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杜景堂肯定就要拍桌摔杯了。但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懂得用话幽幽地顶回去：“是吗？说实在的，她要是个好女人，我还真不一定喜欢呢。你是知道的，我这个逆子向来喜欢和你对着干！”

父子争吵只拼嗓门可没意思，只有狠狠戳中对方的肺管子，心里才会有报复的快感。

苏傲雪站在门外，透着隔扇只看到杜景堂的背脊，当然是一点情绪也捕捉不到的。她不知道杜景堂正红着眼，更不知道他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

她只听见他对她的评价，他不认为她是个好女人！

杜守晖看着有关儿子的传闻漫天飞，而他本人居然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还很自鸣得意。忍不住跳了脚，把手边一个杯子揍在地上，吼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好看的、有才的，你正正堂堂说出来，以我们家的地位，要什么样都能拉来一车！”

杜景堂能体会父亲此刻的感受，就像是挥着拳头却砸到软棉花上，一定是憋出内伤了。他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痛快。虽然依旧紧了紧后槽牙，但身形和语气却都柔和下来了。

因此，门外的苏傲雪，看着杜景堂的背影，听到的却是他异常理智的声音。

“我就喜欢道貌岸然又满口道德文章的人。我喜欢撕掉这种人虚伪的假面，更喜欢看他们被拆穿真面目后狼狈的样子。”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得苏傲雪脑袋嗡嗡地疼。

原来，杜景堂真实的想法是这样的吗？他果然还是和其他男人没什么分别，他也把苏傲雪的挣扎和痛苦看作是心口不一、是欲拒还迎！

不！

他比别的男人更厉害，他还要撕掉她的假面。所以，他是打算玩弄够了再扔掉吧？

苏傲雪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去，手脚都是冰凉的。等她扶着墙勉强站稳，视线里早是一片模糊了，几乎都望不清楚脚底的路了。

她就这样心灰意冷地往后退。因为来的那道小门很好找，不需要请教任何人，她闷不吭声地便跑了，压根没听到后话。

至于引路的厨子，毕竟不是专门干门房差事的，待客的差事办得不周全，并未想到要和杜景堂说一声，老爷在的时候有位女客曾来过的。

因此，杜景堂压根也不知道苏傲雪对他产生了多么大的误会。还只管气定神闲地对着父亲冷笑：“你对我的婚姻难道还有置喙的立场吗？我爱讨谁便讨谁，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杜守晖叹了口气，他知道儿子刚才的话全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这不是吵两句就能解决的事，因放软了口气，痛心道：“你还是不肯谅解我吗？”

“要我怎么谅解你？”杜景堂终于克制不住情绪，一个旋身，怒而发问，“你当年轻飘飘地说什么不过是结个婚罢了，可是，你对于自己的婚姻是怎样处理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对于你和母亲的婚姻，你就说是新文明主张恋爱自由，到了我这里，你却要行使家长的权威替我做主。那你当年为什么不遵从父母之命，和大哥的生母白首偕老呢？”

所谓道貌岸然又满口道德文章的人，不是杜守晖还能是谁？

可惜，苏傲雪已经走了，她没听见这些。

儿子的指责让身为父亲的杜守晖很汗颜，却又不愿意在儿子跟前狼狈认输：“我和你情况不一样，我是在成亲之后才来上海的，然后才接触了新思想。”

杜景堂冷笑了三声，一声高过一声，方道：“你从哪里学的新思想，居然能通融你再娶两房姨太太？”

杜守晖脸上当即有下不来台的窘态，他梗着脖子强撑起身为父亲的威仪：“你是个大男人，不要在情情爱爱里打转！女人依靠男人生存，盲婚哑嫁当然对她们不利，可我从没听说男人因为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