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易颔首,他确实很想借这个机会攀上一些过硬的关系。而这次,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他不会冒险得罪一位脾气刚硬还不缺钱的股东。他不好点破那位大人物的身份,但他有办法暗示:“自古民不与官斗,生意做得再大,也得在政界有靠山呐!”
趁火打劫、权势相逼,陈冬易果然适合经商,他能把自己手里的人脉都见缝插针地织成一张无比牢固的大网,托起他几辈子也享受不完的富贵荣华。
杜景堂忽然也厌恶起了天上这轮太阳。
这片天空下没有新鲜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龌龊,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屈服于不公。许许多多他曾看过的文字,一段一段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很有冲动要写信去问问丁志阔,延安有这种事吗?
当然,这些都该是后话,眼下着急的是如何答复陈冬易。
以杜景堂对苏傲雪的了解,包括他本人的气节,绝无可能答应这样的交易。他瞪着眼,丢下一句“我不同意”,便拿起剧本摔门而去了。
这道门容易出,可新的出路却难找。
依杜景堂的心思,他想干脆拿回在凤姿的股本,然后自己办一家新的电影公司。
苏傲雪却说什么也不肯:“我不接受,我不能一辈子玩票性质地躲在你的庇佑之下!”
杜景堂忽然想到了他们之间的某次争吵,叹息道:“所以你才想去星火的。”
两人曾为了苏傲雪离开凤姿转投星火的事闹过别扭,因此,苏傲雪心有余悸,听他这样说话,就吓得低头噤声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坦白,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子心气在作祟,不管在人前如何嘴硬地说不在乎有失偏颇的评价,但其实还是想证明给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她苏傲雪没有当股东的男朋友,照样也可以成功的。她现在的心态很矛盾,她怕暴露自己别扭的内心,会让杜景堂心烦甚至是失望。
两人默然对坐了一阵,最后还是杜景堂主动摸了摸她的手,有点凉。干脆坐到她身边,轻声哄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是要跟你翻旧账,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也许当时促使你离开凤姿的,也有这个原因吧。我只想更了解你,而不是和你争吵。”
苏傲雪吸了吸鼻子,似乎不太敢相信他待自己居然能好到这种地步,便小声问道:“你不讨厌我的自相矛盾吗?我跟记者说,我觉得你有钱不是错,转头又跟你使性子,拒绝你的一番好意。”
杜景堂闻言,想起自己再三回避苏傲雪提起共,产,党的话题,可今天在陈冬易办公室里,又克制不住地好奇延安究竟是什么样的。便笑着摇了摇头,道:“干嘛讨厌你,我早就说过了,我也是个很矛盾的人呐!讨厌你,也就是在讨厌我自己。”
苏傲雪终于安心了,听得眼眶一热,点头道:“三哥,谢谢你理解我。哪怕一次也好,我真的很想很想试一试自己的真本事。”
杜景堂揽着她,不住地颔首表示理解,思索了半晌才道:“其实,陈冬易有一个提议是对的。你应该考虑改个笔名,然后试试去投其他的电影公司。你想知道自己的真本领,那么以新人的姿态重新开始,难道不是最好的途径吗?”
苏傲雪张着嘴一想,果然是这样没错。因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她脸上的愁云惨雾一下就散了。
“三哥……”苏傲雪大半个身子都扑在他身上,脸上有娇俏的神色,问道,“你说我能成功吗?”
杜景堂捏捏她的脸颊,但舍不得太用力。手环在她腰上,慧黠地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分明是在撒娇吧,所以……心情好了?”
苏傲雪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咯咯直笑,道:“没劲,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你!”
两个人就这样闹开了,结果,电话机不合时宜地搅扰了他们的好事。
趴在杜景堂身上的苏傲雪,被铃声吓得好像被人当面捉个正着似的,一下就红破了脸。她忙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这才挪过去接电话。
“是子兰姐。”听出那头的声音之后,苏傲雪捂着话筒,悄对杜景堂道。
因为《善男恶女》没法开拍了,苏傲雪只好硬着头皮给联系过的人一一解释。
康美新和蔡逢春比较好联络,就是谢子兰比较难找。她为了给孩子治病,总是一部戏接一部戏地演,下了戏又要去医院陪护。所以,苏傲雪在电话里托了谢子兰的邻居转告。
既然这话要转一手,就不能说得特别直接。于是乎,谢子兰听到的口信过分的简练。先前说定了的事没法继续了,让她别惦记那事,有人找她拍影戏就答应吧。
谢子兰回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弄明白《善男恶女》为什么拍不成了。
苏傲雪只得将好不容易迈过去的心结,再次掰开了说一遍:“我自己也要负责任的,一口唾沫一个钉,当时跟记者吵得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痛苦。本来……星火那边已经开始做布景了,但……我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拆了吧。”
谢子兰沉吟半晌,这才道:“苏编剧,电话费太贵,我不能说太多。总而言之,你别着急更别灰心,等我的消息,好吗?”
挂下电话后,苏傲雪有些奇怪,谢子兰是喜欢息事宁人的性格,为什么要打电话过来交代这样一句话呢,难道她有扭转乾坤的法子?
这个谜底不久便被揭开了,谢子兰在三天后极力邀请苏傲雪一起去星火电影厂。
看着厂门口的招牌,苏傲雪有些怯场,用力把手抽出来,道:“子兰姐,我……”
谢子兰却不许她逃避,先一步死死挽住了她的胳膊,安抚她道:“你别躲呀!你今天是陪我来的,一会儿进去了,你不用说话,只管听我的就行了。”
苏傲雪拗不过,只好把脸偷偷躲在一边,做贼似地跟着她一路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