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下，杜景堂还是把嘴闭上了，没有说出此事早有端倪。不是怕苏傲雪怪他做事不当心，是觉得没必要让这些下作的手段脏了她的耳朵。

两天的准备时间，意味着每分每秒都极其珍贵。

他们同时丢下了温存的心思，立即为记者会忙碌起来。

不到一个钟头的工夫，其他三个人陆续赶来。

佐飞和朱品慧平时与记者的圈子交集不多，纵然从大门进来时少不得被架在原地盘问一番，但还是能勉强脱身的。

陈冬易就不同了，他是凤姿的总经理，根本没法逃过记者的火眼金睛。他是特意拿了一套家里听差的半旧长袍，戴上墨镜和礼帽，由后门蹑手蹑脚溜上楼的。

进屋时，虽然给杜景堂吃了两句话，但还算是在分寸内。只说让他堂堂总经理做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将来得在最贵的饭店大开宴席，谢他今日的牺牲。

这时候，佐飞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危机当前，朱品慧只略略对陈冬易点了点头，便继续说着刚才的话：“我托了马经理，让他和跟联华那边的人见过面了。联华的总经理很能体谅你，他说影片的名字虽然和他们的电影很相像，人物的关系和结构也有雷同之处，但还算不上抄袭，毕竟整个故事情节完全不同。况且，《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署名的编剧是刘希哲，苏傲雪只是个执笔。真有抄袭的问题，负主要责任的也该是刘希哲才对。”

“对！”陈冬易摘了礼帽丢在桌上，激动地表示，“这一点，我一会儿就让郭俊去疏通关系，找几个记者说明一下。我们把刘希哲扯进来，逼他出来和我们一起对抗谣言！”

杜景堂趁他们谈得热烈，悄然走到了杂物间。那里堆了各种办公地址不详、发行量却高到吓人的花报。这类小报社都是钻制度的空子，在租界找间小房子排版印刷，然后成捆成捆地送到华界去发行。她们无需固守做新闻的准则，只以销量论成败。

“苏傲雪的桃色履历”

“比电影更精彩的艳史”

“苏傲雪通奸始末”

“知名女编剧裙下的一百单八将”

……

这样短的时间内，已经有近百家报社跟进此事，而且都写的头头是道，仿佛已经跟踪调查了许久。有些措辞甚至让人以为他们动用了窃听技术，把苏傲雪近两年的生活点滴，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这背后必然有力量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如果不是为了票房利益，应该没有人愿意如此大费周章。此事，需要交给陈冬易去解决。

然而，其实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李海存。

像他那样贪得无厌的小人，只要有人拿着钱冲他勾勾手，他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拿钱堵他的嘴，只能起一时的作用，而且越堵窟窿越大。

杜景堂已经饶过他一次了，第二次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人必须要解决，但如果让苏傲雪知道的话，一定会触及她最不愿多谈的隐痛。向来，这样的事都由杜景堂不动声色地出手。

两天时间要完成一场记者会，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过程可以由旁人帮忙，然则最终面对镜头的，只能是苏傲雪。因此，她要把两天内几个人熬夜整理出来的应对策略，都牢牢地嵌入脑海中。

为了保证面对记者时能有最好的状态，前一天夜里，苏傲雪被勒令早睡。剩下的四个人则继续分工合作，为次日的一场硬仗，做最后的确认工作。

记者会的场地定在了华懋饭店，陈冬易用了凤姿公司的名义来主办。单看地点的选择，就能显示其重视程度。要知道，当年同盟会的欢迎大会就是在这个饭店举办的。

由于污蔑锦华出品、苏傲雪执笔的电影《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涉嫌抄袭的新闻越传越广。所以，锦华公司以及刘希哲，也不得不紧急发出公开声明，力证苏傲雪的职业操守和工作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记者会依旧是由陈冬易来主持，他对这种场面早已经驾轻就熟了。先简短地念完了锦华方面力挺苏傲雪的公开信，声明她在每部电影的创作和拍摄期间都是尽职且尽责的，她本人页富有职业道德，绝没有任何抄袭和找人代笔的不光彩行为。

然后便进入主题，陈冬易强调凤姿进军电影业，是为了给怀揣理想的青年人多一种选择机会，凤姿愿与中国电影、中国青年一道成长。公司惜才爱才，在选拔人才的过程中，向来秉持能力优先、才华优先的原则。

底下的记者对这种八股味道十足的通稿毫无兴趣，早按捺不住地开始发问了：“传言杜景堂先生是凤姿的股东，这是真的吗？”

“是的。”陈冬易答完，无奈地看了眼苏傲雪。

气氛从这个问题开始，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那么，接连两部电影，都用了苏傲雪的剧本。这是不是说明凤姿公司在选贤任能这方面，并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反而是存在任人唯亲的现象呢？”

陈冬易对此有着充分的准备，毫不迟疑地答道：“我认为这是举贤不避亲！我们做的是商业电影，每一次投资的成败都系在观众身上。即便我们假设，这位记者先生的揣测成立，凤姿在运作中存在任人唯亲的现象，以关系的亲疏决定编剧的人选。但我们必须要明确一点现实，观众是不会为这层关系买单的，观众只会为好电影买单。放任徒有靠山却无才无能的编导搞砸我们的电影，对我们凤姿一点好处也没有呀！”

苏傲雪此刻的心情超越了紧张，甚而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恶寒。

台下的眼睛都像是要吃人的样子，而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似乎有摄魂夺魄的妖术。

一圈又一圈地找下来，并没有发现杜景堂的脸。出门前明明说好的，他先去办事处点个卯，和上司说明一下情由，然后立刻赶来华懋饭店。

可是，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了，杜景堂依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