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郭俊悄悄撇着开脸,抽着嘴角暗表不满。谁知一抬眸,恰碰上陈冬易冷如冰霜的眼神。
“拿我当寿头(冤大头)……”陈冬易气得在这种冷天里,把外衣脱了,一把扔在桌上。
对搞艺术的人来说,风流只是私德有亏,不算什么毛病。但赌博欠债还逃跑,这些都是人品上的硬伤,用这种没道德的人肯定会有隐患。
如果陈冬易一早就听说了这些,当然不会跟赵广文签约,而且一签还是五部。
做生意的风险就是如此,初入行的人,对业内的秘闻和门道都只能打听出个皮毛。招人时也是看着履历足够唬人,就会觉得很满意了。凤姿初创时,是先找了经理,再由经理去凑班底的。当时郭俊可没少说赵广文的好话,现在想来,郭俊做的事恐怕不止包庇,也是在狼狈为奸呢。
赵广文擅交际,陈冬易没少喝他请的花酒。那么,为了得到那五部戏约的合同,他又给了郭俊多少好处呢?
杜景堂不屑地闭了闭眸,捏着酸胀的眉心,怒道:“好了,旧事不提!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尽管杜景堂一直被人诟病看问题过分理想化,但他始终觉得和不规矩的人交友做事,总有一天,也会被不规矩地对待。眼下的麻烦,不正是证明了他的原则其实根本没那么幼稚。而那些圆滑世故者,也没法得意一辈子。
至于眼下该怎么办,似乎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倒是门外有人怯生生地敲了敲门,却不敢进来,隔着门焦急地请示:“总经理,一直有报社的电话进来……”
肝火正旺的陈冬易,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听见这话,恼得他把杯子揍在桌上,铿铿地响个不停,扯着嗓子怒道:“我不是正在处理嘛!”
杜景堂心里暗道一声“不中用”,然后双臂往桌上抻开,身子微微前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说道:“如果属实,当然要抓赵广文出来公开道歉!至于那位女演员,即便是收了人家的钱跑了,也要体谅她有相当的难处。她又不是为了和我们作对而收钱的,她只是想活下去。换做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所以,我觉得赵广文应该对那位女演员做出必要的赔偿!他的态度足够诚恳,我们才能安稳地渡过这次风波。”
苏傲雪一手抱在身前,一手托腮,她听得很用心,不时连连点头。这个法子既能止住报纸上那些煽动性的言论,也在人道方面尽了全力。
郭俊为难地搔了搔头皮,道:“人是一定要抓到的,道歉也是必须的。就是要他赔偿,我们恐怕很难强迫他。”
杜景堂扭头,对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个透。怪不得郭俊要强调自己并不是和赵广文穿一条裤子的,因为他现在样子看起来十分心虚。
郭俊被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眼神吓得胆寒,陈冬易的眼神只是冷,而杜景堂的眼神则是慑人的。
他们两个人同为股东,但心思不完全一致。
陈冬易只计算利弊,只要能止损,他的气就消了。而杜景堂还要多一份对受害者的怜悯心,所以即便凤姿能全身而退,他的愤怒也不可能立即消失。
“他要有良心,自己私下能平息影响,我也可以放他一马。但要是他死不悔改,或者只肯做虚伪的表面文章,我主张以公司名义公开捐助!”杜景堂盯着郭俊说完这话,许久才移开眸光,郭俊也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这……”陈冬易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不甘心,“也不是我小气,这……这算什么事嘛!”
杜景堂想促使他下定决心,语调高昂地说道:“我们要表明凤姿公司上下,此前对赵广文的为人毫不知情,当然需要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并且我们要比最早报道此事的报社,比社会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更愤怒、更具有同情心,才能重新获得公众的信赖!不遗余力地帮助受害者,是把凤姿从这件烂事里摘出来的最好办法。”
郭俊两手的大拇指不安地绕着圈,沉思一会儿,方道:“那……关于赵广文上一段婚姻的报道,又该怎么回应?”
杜景堂当即转身答道:“这就只能冷处理了。南洋实业家千金的精神损失费,是我们这种小公司能承受的吗?而且这段往事,只是被报社挖了出来,当事人并没有站出来控诉。如果人家觉得晦气,不想再和这种人有牵扯,我们上赶着去回应,反而容易惹人厌烦。”
郭俊眼神不似刚才那样有惧色了,甚至大了胆子上前一步,提议道:“要不,干脆和赵广文解约吧,这是最直接的方式!既表示我们此前不知情,也表明了我们和这种小人割袍断义的决心。我去找几位记者,让他们把凤姿总经理在识破此人满口谎言的真面目后,宁可赔偿违约金,也不再与小人为伍的事情宣传出去。”
这样做,好像也能平息风波。
然而,苏傲雪听见这个办法的第一感觉是冰冷。能解决问题,但毫无一点人情味。郭俊根本看不见这个事情里,有一个苦命的女子被磋磨得生无可恋。
陈冬易“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抱着脑袋默默地计算着两种办法的成本。
杜景堂则将鹰隼一般的眸光钉在了郭俊身上,在这种严苛的审视下,一切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郭俊的主意,重点在于找记者给赵广文坐实一个满口谎言的坏名声。一旦这个形象板上钉钉了,那么赵广文声名狼藉之后,即便狗咬狗地说出郭俊事先就知情,事发后却为了自保而翻脸不认人的实情,其可信度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至于陈冬易会不会识破了郭俊的用意,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通常来说,身居高位的管理者看待下属小心思的态度,往往是不出事就不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