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对上他柔情似水的星眸,孩子气地吸了吸鼻子,再擦干眼泪,扑回他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
其实,苏傲雪能凭借自己感受到的爱,化解对杜景堂的误解。那么,杜景堂自然也能从相处中感受到她的真心。其实,他对那天的话已经释怀了不少,但今天这一场闹,让他想起了过去。对照着过去,他又惶恐起了未来。
吴绍明那些话虽然刺耳,到底也都是事实。杜景堂的前妻是权势上强于他,而苏傲雪是能力上强于他。
上一段婚姻的不匹配,还可说是受了逼迫不作数。但跟苏傲雪一比,杜景堂觉得自己不过是多了几个钱,别的真是一样也赶不上人家。
想着想着,杜景堂觉得自己活一世的课题,似乎就是要学会安安分分地做个不如妻子的小丈夫。他实在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他,男人藏在女人的光芒背后,该如何自处……
身旁的苏傲雪,因为累了一晚上的关系,倒是整夜都好眠。
第二天起来看到枕边早早空了,餐桌上摆着杜景堂写的便条,说要回家看看母亲。苏傲雪心里奇怪杜景堂怎么能起得来,然而事实是,他失眠了一整夜。
新写的剧本已经差不多定稿了,苏傲雪在封皮上添上“两个她”几个大字后,小心翼翼装进包里,准备拿去给佐飞过目。
到了佐飞家里一瞧,发现如今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这里了。他组织了一群评论家和剧作家,为后辈们做义务的改稿,引得大家趋之若鹜。
苏傲雪诚惶诚恐地和客厅里的名人一一问候,感谢他们对后辈的爱护,也拜托他们看完剧本之后,能毫无顾忌地批评指正。
朱品慧把水壶送进来,折身对苏傲雪笑道:“我想先生们恐怕要花一上午才能看完剧本吧。你先和我到楼上坐坐,我们也有好久没碰面了。”
苏傲雪和她也是一样的感受,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有和自己唯一的也是最信赖的朋友畅谈过了。尤其昨天一晚上过得一波三折,引起她许多感慨,非得找人说说不可。
真要把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又要谈到很久之前,谈到苏傲雪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差点就掉进了李海存和田坤设好的局中。那时候,是杜景堂救了她,让她体会到有个人可以依靠是怎样的感受。
苏傲雪当时奢望过,如果真的和杜景堂在一起了,生活会是怎样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成真了。
朱品慧听罢前因,急问她为什么之前不来这里求助。
苏傲雪摇摇头,没有点破自己知道他们夫妻生活上的窘况,所以才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她只是笑了笑,说幸好一切都熬过去了。
再谈到昨晚和杜景堂一搭一唱的,当众让田坤丢了面子的事,她喟然道:“我现在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但我给了田坤一点颜色之后,我好像也没有很开怀。那些回忆还是让我很痛苦,并不是说我也有底气欺负他了,心头的伤疤就能消失了。”
朱品慧握着她的手,很欣慰地颔首道:“你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你的人格是健全的。你不需要靠欺凌他人的方式,来获取尊严。”
苏傲雪很赞同地不住点头,道:“明明是醉生梦死地过了极度混乱的一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想到了在外面那些轰轰烈烈闹革命的人。”
朱品慧心念大动,大气不敢喘地望着她,用尽力气去听她的话。
苏傲雪眼眸转了一周,感慨道:“我在想,其实那些人心里也清楚的,人人平等是只能存在于乌托邦的话,却依然愿意投身其中,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以前我不懂为什么要牺牲生命去实现一件不可能的事,但我昨天好像有了新的体会。他们肯定也经历过欺凌,所以他们知道被碾压过的人格是无法复原的。他们应该都是有过创伤的人,所以才最明白,让罪恶不敢再伸手,是多么重要的事。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那些革命家才想对世间一切的不公道宣战吧。”
朱品慧欣慰地点点头,笑问道:“那么,我会在你的新电影里看到这段话的影子吗?”她觉得现在的时机很不错,苏傲雪积累了商业电影的写作经验,同时也没有丢掉同情劳苦大众的立场。
只见坐在床沿上的苏傲雪,低下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许久,她才慢悠悠晃着自己一双腿,说起自己从前的记忆:“小时候听堂子里的女人说话,她们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混成老鸨,买两个讨人贴条子做生意,就靠讨人的卖身钱来养活自己,要是讨人不听话,老鸨们也不怕,她们攒了一肚子的坏水可以慢慢对付讨人。那时候我对这些话没什么感想,后来才明白,其实她们是被不公平的制度,压迫到了变态的程度。一辈子的念想,是由奴隶翻身成为奴隶主,在虐待的过程中,获得一点点畸形的快乐。”
朱品慧深深地一点头,道:“你越来越有灵气了。你看,你对娼业的理解多么真实。老鸨是压迫人的恶魔没有错,但在那之前,她们也曾是受害者。是长年累月从肉体到精神的双重折磨,才让她们变得面目狰狞。她们是后天的恶魔,而非天生的恶棍。”
苏傲雪听了夸奖,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就是有些害怕,如果我尝试用新角度去写剧本,会不会又被批评是在给老鸨们申冤呢?”
朱品慧眉心一拧,很关切地问道:“怎么,新剧本的主角是老鸨?”
苏傲雪摇头道:“没有。我怕我笔力不够,又要闹成《弃婴》第二,所以我只是把老鸨写成一个配角。”
朱品慧很好奇地表示:“听你这么一说,我等不急就想拜读一下呢。”
苏傲雪笑着起身,道:“那我们就下去吧。佐老师有一目十行的本领,也许已经把我的剧本看完了。慧姐,你也要帮我好好看看,我觉得你提的修改意见不会在佐老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