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距离苏见深所在的城市可不算近, 坐飞机都要好几个小时。白鹤归可没想过他花钱请老同学黑他翻车翻得这么快!他想着天高皇帝远,他有时间善后。
但没想到原来前几天见过面的小屁孩,就是松陵观大名鼎鼎道协会长历春风从小宝贝到大的亲传徒弟。
他骂骂咧咧埋怨松陵观官方网页不挂苏见深照片, 他又怎么会认得!不然才不会接这倒霉活计!
要说那位很舍得花钱的金主老爷子不好好养老,突然给他一大笔钱要搞臭苏见深名声做什么?
没听说苏见深这刚出山的小道士,接过什么阳间活, 那就更谈不上会得罪到他这位只闻其钱不见其人的金主了。
白鹤归贪财, 但更看重前途。
可现在倒好,微博的事没干成,得罪了金主爷爷, 松陵观这边怕是也不会让他顺当了。
“草!”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摸出来一根烟猛抽了两口。
大步流星冲进家门, 气都没喘匀呢, 家里头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赫然坐着两个黑影。
黑灯瞎火的, 白鹤归第一反应是哪两只不要命的傻鬼往他家里钻, 竟然能不受他精心布置的驱鬼阵和法力深厚的符箓影响。
看样子是厉鬼中的厉鬼,怕是不好对付。
他多少有点拿捏不准, 迟疑站在门口。
考虑是冲呢, 还是先保命。
结果就听到一句清脆好听还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 同时他家玄关和客厅的华丽大灯自动亮起。
“你回自己家还需要我请进来吗?”苏见深坐得笔直,双目有神, 似笑非笑看着愣在大门口的白鹤归。
司栖尘在一旁跷着二郎腿稍微带点痞, 瞅都没瞅白鹤归,专心用水果刀给苏见深削苹果。
嗯, 如此温馨, 好像真的不是他家, 他显得好多余不是么。
白鹤归转头看了一眼供奉各种神像的案台上,诶呦我去,他心脏一抽。
“那是上供的……”苹果!
司栖尘瞥了一眼自己的神像和诸多天上地下的神仙像,口气轻松:“有心了。”
他用他自己的贡品给媳妇吃没毛病,吃几个同行的贡品,诸位也不会计较,多大点事。
白鹤归被他这淡定的气场给整呆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酆都大帝,但他觉得这人吃得就是非常合情合理。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应……
不对,他现在奇怪的应该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他家里!
“你!你修为都到了可以穿墙的境界了?”以白鹤归对现代修炼程度的认知,这是不可能的!
但事实胜于雄辩!
苏见深一点不含糊,拒不提是酆都大帝带他随意穿梭阴阳两界不受任何物质阻挡。他漂亮的眼睛给白鹤归一个挑衅的眼神,那意思翻译过来就是:羡慕吧,我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这简直太!太令人嫉妒了!
本来白鹤归还觉得历春风是整日吹嘘他徒弟本事大,可现在看来,人家是真的牛。
不服不行。
白鹤归攥紧了拳头,恨自己怎么就不行!
他颇为无力靠在玄关鞋柜上,“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会隐瞒,但我有个请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日之事,我有问必答,但是请苏道长不要把我无心之过宣扬。我以后,绝对不会在对你有任何……”
“你肖想苏见深?”司栖尘正在投喂苏见深吃苹果,他俩这次啥都没问呢,白鹤归就巴拉巴拉说这么多,而且听起来和他们要询问的奶孙俩鬼魂的事并不相干,反而有一股子自己媳妇策划惦记上的味道。
这能忍?酆都大帝绝对不能忍!
苏见深也云里雾里,嘴里苹果嚼得咯吱脆,他就喜欢吃脆的。
“白道长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懂?”
白鹤归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装傻,心里明白了。人家这一对儿,怕不是不想给他洗白的机会。
“我这几年才稍有名气,我不能断送前程!苏道长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以提供给我钱的金主老爷子电话,你们跟他对质,我也就是个拿钱办事的。以后也赚不到他的钱了,你们看我都做到这么诚心的份上了……”
“你到底再说什么?”苏见深鼓着一边腮帮子吃得不亦乐乎,压根不知道白鹤归在这自我剖析什么呢。
他拿出来双瞳,把一老一少两只保住形态未化的鬼,说:“我算出来它俩手腕上的符,有你的灵力,所以过来问问。你没事闲的,为什么要杀死两只白色好鬼。”
“啊?”白鹤归直愣愣看着两边腮帮子都鼓起来,可爱得像只小松鼠的苏见深,一脸悲怆,原来他们是来问这个的!
草,慌毛线啊慌,看来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微博那爆炸性的热搜,也没打算揪出来幕后黑手!作孽啊,他自己干吗上赶着自报家门!
他又点了一根烟,蹲在大门口狠狠抽起来。
是他对苏见深滤镜太高了,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发现了,被动讯问不如主动招供,所以才……唉。
白鹤归想哭。
“电话。”司栖尘老江湖了,从白鹤归急于坦白的表现结合前后语境,自然就联想到前几天苏见深莫名被人找碴,被人买热搜黑的事件了。
白鹤归不得不把电话号码给了司栖尘,不过司栖尘没有着急打过去。一个一个来,不急。
到时候有老东西好受的,黑大帝的媳妇,这是绝顶不要命的做法。
苏见深这会也明白了,原来白鹤归就是针对自己的那把被利用的枪。他咽下苹果,不知道自己是该生会气还是该笑出声。
怎么这么巧呢,啼笑皆非的。
“那你这人情欠大了。”苏见深指着两只鬼,“解释清楚这件事,有利于我原谅你微博事件。”
白鹤归:“……”
年纪不大,套路挺深。
就算他清楚明白说了两只鬼的事,回头苏见深也总能找到由头,拿着微博事件做把柄,真他么损!
但他有啥办法,他只能有啥说啥。
别的先不说,今天苏见深释放出来的修为灵力,那是白鹤归崽修十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
段位碾压,不服不行。
他蔫不拉几关上大门,换了鞋子衣服,老老实实往一个单人沙发上一坐,说出来关于两只鬼的事。
“其实我不认识它俩,但两只鬼身上的符,的确是我亲手写的。”
“还记得是什么人买的符吗?”司栖尘问。
“记得。”白鹤归给用术法加热了一壶水,给他们沏茶,“毕竟专门花大价钱买这种符的人,只有这独一份。”
“噬魂符,其实多少沾点邪术。”苏见深不给面子,直接点出。
这种符有点给鬼上刑的意思。
毕竟有时候,道士捉鬼也不光是纯粹为了铲除恶鬼。他们也会遇到需要撬开嘴巴问秘密的鬼。有嘴硬的,就给它贴个噬魂符,让鬼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才是最可怕的。
很多鬼为了保命,都会招供。
白鹤归脸上一阵不好看,“正规符箓不来钱啊,像我们这么修为勉勉强强的道士,高不成低不就的,赚钱不容易。”
“符箓邪点不打紧,如果用来以邪驱邪,那是道协不干涉的做法。可你用来让人伤害并无业障的白色好鬼,可是会有损你的功德。”苏见深一针见血的提点他。
白鹤归怎么会不懂其中道理,可他觉得这辈子功德可以赚到钱后上香进贡找补平衡,但是纯粹为了功德吃苦耐劳,那他不干。
但他面上赔着笑脸忙说以后一定改正。他要不做戏,回头历春风派人来查他,那就惨了。
司栖尘让他继续说。
“那天有个穿的西装革履一看就不差钱的大老板直接掏钱包了我的场,我的店里外被保镖围着,谁也不让进来。大老板特别利索,直接掏出银行卡给我,说里头有800万,让我给他一个能让鬼最害怕又不会一下子就死掉的符。”白鹤归喝了口茶,道,“一看就是外行人,而且被鬼缠上有一段时间了。”
一旁听着的两只鬼,听得神情愤怒。
“你就为了区区800万,问都没问原因就给他画了符?”司栖尘怎么那么瞧不上他。
白鹤归不是没见过钱,但800万还算少?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司栖尘,就瞅着人家那一身行头,或许都不只七位数了。
人比人气死人。他想着自己要是也有苏见深这么一张绝世容颜,还需要卖符赚钱?他也去傍大款,多爽,躺着就有钱花!
草,酸死了。
“我问了,我还是有道士原则的。”白鹤归努力刷新自己的好形象,“我问他如果需要驱鬼,我可以专程跟他去。但是大老板一副我多管闲事的神情,也不打算告诉我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鬼。他直接威胁我,说我要是耽误他时间,让他儿子出了事,我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一个会法术地害怕一个普通人?”苏见深不明白,白鹤归分明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干吗这么怂?
“生意人,得与人为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吧。”
苏见深:“你说是就是吧。”
他怎么就这么看不惯白鹤归身上的铜臭味!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甚至都没能成功留档这位大老板,他拿了符就走了。”
道协有规定,除了平常用的祈福类的符箓,别的有驱邪作用的符箓售卖,都要详细登记购买人的姓名电话身份证。
“卖出去多久了。”司栖尘又问。
白鹤归掰着指头想了想:“左右也得有一个月了。”
“那按照买家的想法,这鬼被折腾了这么久,应该彻底死了。”
要不是奶孙俩聪明,知道往苏见深的粉丝群里乞讨鬼气,有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被噬魂符彻底分解,不复存在了。
“解符。”苏见深,“具体细节,得问它俩。”
白鹤归一脸为难,“苏道长,噬魂符消除鬼后自行解除。但鬼未死亡,我给它们解了,回头他们去地府告我一状,说我滥用私刑……”
司栖尘冷笑一声,这还用它们告?
笑声短促带着肃杀,仿佛千斤顶压上白鹤归。
好怪,这个人的气场好强,让他都不敢直视。
更是不敢不听苏见深的话,硬着头皮把这符解开了。
没了噬魂符,奶孙两个的鬼气稳住了奶奶老泪纵横,押着孙怡就要给苏见深跪下磕头。
咱这个年代可不兴这个啊,苏见深赶忙阻止。
他注意到男孩的神情一直都是略微僵硬,除了愤怒的神色比较明显,其他时候都有些麻木,或者说爱走神。
奶孙俩鬼气不被吞噬,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奶奶揉了揉嗓子,配合着眼泪,首先哭出声来。
“唉,我这孙子命苦啊!”
男孩看到奶奶哭了,拽着他的袖子晃,又抬手给奶奶擦泪。
男孩鬼影凝实,瘦瘦高高,带点忧郁气质,一身朝气的校服上血迹斑驳,血污下圆形校牌写着「圣文中学」。
白鹤归也看到了校牌,嘀咕一句:“哎哟,贵族学校!”
苏见深看着奶奶的衣着朴素,看不出来原来是个隐形的豪门。
“你不会就是那个……”白鹤归想起来前段时候圣文中学校长请他去学校看风水,顺便驱赶走一只坠楼死亡同学鬼魂的事。
当时他看着小鬼是白色就懒得杀,这种鬼无害。
“校长隐瞒真相,说同学们晚上会看到我,才让你做了我不敢踏入的法阵。”男孩终于开口,冷冷清清,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稳妥和冷静。
他的样貌也完全凝实了,苏见深瞧着他,不由暗叹!
好一个漫画小帅哥,这长大了还了得,妥妥的校草啊,还是那种现下最流行的禁欲系!
“我只是,想要冤枉我的人,都受到惩罚。校长听到了我喊他,他害怕,他在你之前,请来了几个道士,不过那都是骗人的。”男孩一直看着白鹤归,说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好像恨,又好像理解白鹤归拿钱办事。
又好像带上一点听天由命,遇到了真道士的无奈。
一个中学生,性子未免太……与众不同了些。
苏见深忍不住打岔:“你不觉得有我们在,你可以顺利报仇吗?”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苏见深,神色无光:“我在冥界讨要鬼气的那几天,听到很多鬼都说,酆都大帝治理冥界十分严格,他不会允许有鬼干涉阳间秩序,也不会让鬼报仇。”
顿了一下,他情绪终于有了一些暴躁,“这是什么狗屁法律,凭什么我就该死,而坏人过得快乐逍遥!阳间法律制裁不了他们,阴间法律又来制约鬼魂,这不公平!”
司栖尘:“……”
这种事……他要是不管着,那阴阳两届就乱了!
但他没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解释。
苏见深拍着胸脯大义凛然:“我就是公平!”
男孩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苏见深豪气冲天:“我就是拆了地府,酆都大帝都要夸我一句干得漂亮,你信不?”
男孩看他更傻了。
司栖尘:“……”媳妇别冲动……
“呃……总之你信我,我会帮你讨回公道,你不是说你是被冤枉致死的吗?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低头想了想,就算他不能亲手杀了那些人,有个热心肠的道士把他们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然后让警察把他们抓走也挺解气的。
于是他勉强点了一下头,高冷得要命。
啧,苏见深喜欢这种性格诶,要是司栖尘也是禁欲系就好了。
他一定会倒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