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义成倡建同乡会
很久很久以前,汉阳汉口联为一体,汉口是片荒滩,一直到朱元璋建立大明帝国尚无人烟。明朝成化初年,汉水改道,汉阳、汉口一分为二,造就神奇的天下第一街――汉正街,并且,由汉正街拓展出商业繁荣的汉口重镇。比之古老的武昌、汉阳,汉口后来居上,光彩照人。有两句诗这样形容她的美丽繁华:“十里樯帆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
九省四乡的客商带来本地土特产:盐巴、茶叶、杉木、楠竹、蚕丝、药材、油烛、牛皮、绫罗绸缎、京广百货以及?鲜水果,五谷杂粮。百货如山,商贾云集,五行八作,一应俱全。
拓荒先民或以乡籍,或以宗族,或以行当,麇聚栖身,起屋盖楼,安家落户,五方杂处。成千上万的“淘金者”涌到这块方圆不过十余平方里、四面依傍江河沼泽的荒坡,与水争地,与人争地。争吵斗殴时有发生。那年头,货物吞吐,全靠漕运。一条滔滔汉水,形同人体大动脉,真可称之“生命线”。如果在河边划得一片地域建成码头,不仅方便自家货物运输,还可以坐收别人停泊吨位费。乃至码头上当搬运、做苦力的工人,也要上交一笔“孝敬钱”。码头简直能算作一座聚宝盆、一棵“摇钱树”啊!因而,在河边,为着争占停靠船舶的地方,斗争更其激烈。这就是武汉人俗称的“打码头”。
非常时期,无须哲人教诲,人们都懂得“团结就是力量”。几百年来,汉水之滨的拓荒先民为了不受人欺负,互相扶持,协调商业行为等公益活动,按籍贯,或组织起同乡会,或成立商业团体。细分下去,还有行业帮会。于是,药帮公所、岭南会馆、江苏会馆、湖南会馆、安徽会馆、山陕会馆、新安书院、宝庆会馆、浙江会馆、阳明书院、淮盐公所,乃至豆芽公所,荒货公所等同乡、同行自治性组织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应运而生。
药材行帮公所,始于清顺治十三年,是最早组织起来的行业帮会,王义成仔细研究历史资料发现,越是远方来客,同乡会、行帮会成立越早。湖北本地竟然还是空白!道理很简单,湖北人做完买卖就近回家,许多人住在汉正街上,遇上麻烦急难事情,很快也很容易找人帮忙解决,似乎无需同乡会、行帮会协助。然而,问题绝非想象的简单,亲戚朋友并不全“在行”,许多专业性事务,外行难得插上手。听说,连讨饭的也有个“丐帮”呢,思来想去,义成觉得有必要成立本省的行帮组织,以共同扶持,发展经营。跑了好一阵,他发觉,按行业分,因各种原因,譬如,泰康拆货店沈耀先,黄安人,算是同乡,也是同行,听说成立行帮会,一笑:“同行是冤家,凑在一起不是更加添乱子?”拒绝参加。还有说生意忙不赢,没功夫弄“外插花”,就这样,一时号召不了多少人,于是,他决定按籍贯成立麻城同乡会。经义成张罗几个月,总算号召一百多麻城老乡组织起来,这些人有许多是卖菜的,扛码头的,惹得沈光耀先捂起鼻子讥笑:“想充人尖子,弄些叫花子捧场!”这话传到义成耳朵里,他并不在意,可是,接下来又有个问题,建会馆得一大笔钱,他准备自己拿大头,即或拿九成建筑费也无济于事――三五间房屋太没形象,修大了,倾家**产,不做生意了?恰巧黄岗人也成立了同乡会,算是大同乡呢,于是,他决计与黄岗同乡会共建会馆,双方合计,会址就选在万寿宫侧边。万寿宫由江西南昌、临江、吉安、瑞州、抚州、建昌六府旅汉商人集资建于康熙年间,墙壁、屋瓦全用瓷器,宏伟壮丽,又称江西会馆,传说,东晋道士许真人全家四十二人在南昌西山成仙,江西人造起这座豪华建筑是为祭祀许真人的。黄岗麻城同乡会馆虽无它奢侈,也很气派,义成取名“帝主宫”。为什么唤做“帝主宫”呢,从谐音解释,“地主”,本地之主。实则,另有故事,元朝末年,黄岗府罗田县徐寿辉拣到一块几十斤重含铁陨石,请麻城铁匠邹普胜打锄头铁锹,恰巧头天晚上,铁匠梦见有黄龙盘蟠铁砧,觉得是不寻常的祥瑞兆头,对徐寿辉说:“生在这乱世,打造农具能活命吗?不如炼把宝剑送给你吧!”两人以此为契机,发动了农民起义,徐寿辉后来称帝,建都汉阳,渡汉水由汉正街东边码头上岸,人呼“接驾嘴”,今讹称为“集稼嘴”。取“帝主宫”显然是以这两个籍贯属黄岗、麻城的历史名人为自豪,就像现代人给商品冠名品牌的做法。
黄岗麻城人公推王义成为同乡会会长,聘请管账、执事和司阍各一人管理会费,处理日常工作,看守会馆,平常并无多少事情要做。
这天,义成正陪白?镇来汉办嫁妆的夏师傅闲聊,开饭店的黄岗人许福哭着找上门,告诉义成,有个地痞见他开业没下请帖,故意寻衅找事,在炒菜端上桌时,拍个苍蝇丢到菜里,而后大呼小叫:“你们开的什么菜馆,这里有苍蝇,难怪我上次来吃过饭,回家病了!你得赔我医药钱!”许福明明看见是他丢的苍蝇,也不分辩,说,看看,哟,哪是苍蝇,是油渣滓嘛!说着,要往嘴里丢。地痞抓住他手腕:“别给我来这套,你还嫩了点!”这一嚷开,倒真成把柄,店主情急之下,说,你别在这里闹台子,我们有同乡会的!吃饭的人纷纷指责许福,同乡会又怎样,就该菜里有苍蝇?地痞更是理直气壮,要赔损失,还扬言要黄岗麻城同乡会“给说法”。听人说,地痞在帮呢!就是入了洪帮。这下更麻烦了。
夏师傅说:“在帮也得讲道理呀!”义成直摇头:“讲道理他就不会故意拍个苍蝇讹诈人!”这时,沈耀先来了,递给义成一封帖子,坏笑道:“王会长,余幺哥知道我与你同乡又同行,让我下帖子请你明天去望江楼喝茶!”说罢,拱拱手,昂起头,甩着袖子崴出门。所谓喝茶,就是汉口人俗称的“喝讲茶”,一般是两派流氓聚会谈判的方式,常常一言不和,拳脚相向,大打出手。怎么找上我这正当商人?义成简直莫明其妙。有瞬,他真后悔成立什么同乡会,引来一些麻烦。夏师傅见他吓愣了,说:“没什么,明天我陪你去就是了!”
义成了解夏师傅年轻时在汉江码头夯过包,身长个大,有身好武功,结婚后,才回麻城种田养家。但是,只一个人,功夫再好,一拳难敌二手,洪帮多大势力,能镇得住么?再三嘱咐夏师傅,明天去茶楼,好言好语赔小心,赔偿损失,蚀财免灾……
第二天,义成在夏师傅陪同下,战战兢兢上了望江楼,只见沈耀先倚在靠墙壁的桌边幸灾乐祸地盯着他,而店堂内早已坐了四五桌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汉,找岔子的地痞余幺一只腿跷在长凳上,一只肘拐支在桌上,看见义成来了,手掌一扬,厉声质问:“王会长,你好大架子,把我们兄弟晾两个时辰,这才跄来呀!”义成不知如何回答,夏师傅双手一拱,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拱了三拱,念道:“山遥遥,水迢迢,一纸明令已收到,兄弟姐妹来到此,你我哥子乐陶陶!”念罢,一迭声叫道:“看茶伺候!”
本来,桌上已沏上香茶。随夏师傅一声呼唤,堂倌捧来两只白底蓝花细磁碗。夏师傅将两茶杯一字摆起,而后唱道:“双龙戏水喜洋洋,好比韩信访张良,今日兄弟来相会,暂把此茶作商量!”只此一声,满堂大汉神情缓和了,余幺冷笑一下,拿过一只茶杯,作“品”字摆开,重又斟上三碗茶水。义成不知搞什么名堂,夏师傅笑眯眯起身拱拱手,将下边两碗移于上方,摆成一条线,而后双手擎起一碗一饮而尽,说:“我兄弟来的鲁莽,望你哥哥高抬一膀!”余幺身旁坐的胖子手掌中一直转动着三颗油亮核桃,威而不怒,这时,捋捋袖子,朗声大笑:“哥子原来也是帮内自家兄弟啊!好,好!”接着,请两人坐下。夏师傅将桌上四杯茶摆成正方形,茶壶置于茶杯中央,手掌优雅地给胖子做个“请”的手势。胖子移去茶壶,端起自已的茶饮了。
义成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望望夏师傅。夏师傅讳莫如深地一笑,也不解释。恰好,这时菜肴摆上了,他起身给胖子和余幺斟上酒,而后同胖子划开拳来,什么哥俩好呀,三结义呀,五魁首呀,嚷个不休,并不多说别的。划了半晌拳,又尽扯野棉花,并未谈及饭店事儿。席终,义成要茶楼堂倌记了账,又掏出两大锭银子奉上。余幺正准备伸手接了,胖子摆摆手,余幺改作逊谢手势:“既然夏老大带和,王会长不必破费了!”夏师傅说:“这人情记住就行!”但是,下楼前,义成装作同余幺握手,表示再次感谢,趁机塞给他两锭银子。余幺马上显得诚恳起来,暗示道:“同行不可太得罪人啊!”义成会意地点点头,拉着余幺的手说:“有空一定常来玩啊!”
这一切教沈耀先很扫兴,朝两边的人作作揖,道声家里有事,悻悻而去。
归途,义成问起夏师傅:“刚进楼,你同他们把茶杯挪来挪去是什么意思呢?”夏师傅告诉道:“那叫‘茶碗阵’是洪帮对话的一种方式,我先拿两只杯儿摆的‘双龙阵’是请求商量解决,摆开茶碗阵他们就知我是在帮的。帮会认定‘四海之内皆兄弟’,但是,余幺不肯随便罢休,所以摆开‘品’字茶碗阵‘叫白’。我再次用洪帮规矩摆‘?簋阵’回答,胖子移去茶壶,端起一杯喝了,表示能帮助解决麻烦……”
“夏师傅,你怎么懂这些江湖套路的?”
“夯码头时,我入过洪帮呀!喝酒‘盘底’,我是‘礼’字辈,胖子是‘信’字辈,按‘忠孝仁义礼智信’论,我还高他两辈呢!但,他是‘红旗老五’,除老大,谁也没他说话有份量的……”说着,问:“义成,你是不是做生意结下冤家对头,才惹出这种麻烦?”
“夏师傅,你想我是得罪人的人?就是那个当中人的姓沈的自己疑心生暗鬼哟!”说毕,讲起其中过节。
沈耀先长得又瘦又矮,心胸狭隘,为人尖刻,贪图小利,他的拆货店经常收买贼赃,牟取暴利,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抓不住证据,失主拿他没办法。他自认为机敏过人,洋洋自得。半年前,船家江老大两兄弟卖给他几蒲包茶叶和芝麻,价值四十多两银子,沈耀先食指和中指一伸,让江氏兄弟惊呼起来:“怎么只出二十两啊?真是荒货一半价?”
“嘿嘿,二十两!你们也敢开口!二两!不卖就夯走。”
“沈老板,就算是偷来的,也不能这样砍价呀!”
“偷来的我可不敢要,赶紧夯走!”
“我哥这话是打比方,我们在汉江里捞了几个时辰,风急浪高,命换来的呀!”
“好,看你们是拼命从水里捞起来的,再加五钱……”
“沈老板,还加……”
“减一钱,只加四钱!”
“沈老板,我兄弟只说半句呢!”
“再减一钱,只加三钱!”
江家兄弟知道街上没有第二家肯收这些东西,相对苦笑着屈服了,但沈耀先临付款,还是给了二两五钱白银。说:“我这人够意思吧?就只不喜欢?嗦!”
沈耀先很得意自己心计,不想这次栽了。货物的失主是鲍玉波,为人虽然慷慨大方,绝不能容忍别人将自家当傻瓜糊弄。
食盐是千家万户须臾不可缺少的调料,关乎国计民生之大计,自古以来由国家控制,防止奸人囤积居奇,扰乱市场,坑害百姓。清代政府采取额派方式,按计划发给盐商“引凭”即是盐票,作为凭证运销食盐。这次,因为“引凭”规定的数额有限,货量不足,船仓仍有空间,鲍玉波顺带买些茶叶和芝麻捎上。岂料,在宝庆码头靠岸,他去淮盐巷鹾务道办理相应手续,回来就少了货。头一遭贩新货就被人偷盗几包茶叶芝麻,另加两蒲包食盐,从“讲禁忌”的观念考虑,也要彻底追查。他派几个心腹仆人到街头巷尾和各私盐市场秘密寻访查问,结果,一个叫蔡松林的仆役在利济巷一家杂货铺发现摆起的食盐包装上大明大白地印有“鲍”字,蔡松林问是谁卖的,杂货铺店主不肯明讲,蔡松林要拖他去夏口县衙,店主慌了,卖私盐本身就犯法,哪能上衙门,只好说实话:“是龙家巷的芳芳卖的,给了她一两银子!”两蒲包盐364斤价值十两,只卖一两银子,大水漂来的?蔡松林问明芳芳是龙家巷的“歪妓”,拉上杂货店主找到那涂脂抹粉的婊子,指出事情的严重性,要她说老实话。婊子属私娼,没有“执照”,做的地下皮肉生意,担心惊动官府,搅得买卖不安宁,嘴一噘,耸耸肩,屁股一扭:“是沈耀先送给我的,谁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抠屁眼,吮指头的老抠门,老娘陪他睡了半个月,才拿两包盐抵账!还嘱咐我莫卖,留着自己吃。两大包盐得吃几年才吃完?所以,换一两银子算了!”蔡松林办事牢靠,当时让芳芳写下“具结”,保证所言属实,又命她按上手印,拿了回复鲍玉波。
鲍玉波找了两个陌生面孔,到沈耀先拆货店,装成买芝麻,茶叶,看看,包装虽说换了,黄山的云雾茶叶和淮南的芝麻,属于安徽特产,排查范围大大缩小,加上芳芳具结作主证,鲍玉波完全可以到夏口县将沈耀先告倒,但考虑再三,找王义成商量。
“王会长,你是不是找贵同乡同行讲讲,还我货物。我倒不在乎值多少钱,主要洗掉晦气啊!这些品类才开始贩卖就失手,真不是好兆头!”
“这人不好说话的,连同乡会也不肯参加,还说风凉话……咳,你也为难,我懂,不追回也是窝气,太认真吧,顾虑他是地头蛇……行,我给你去打招呼……”
义成找沈耀先委婉地说了半晌,对方并不买账。
“你又不是徽帮会长,找你传话干什么?我倒要问他,胡乱诬枉人还想不想在汉正街做生意了?”
“沈老板,他一个外乡人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绝不敢惊动你的,你看吧,芳芳写有东西呢!”说着,义成摊开“具结”推给沈耀先,见他要揉碎,说:“一共两份,这是副件,还有份原件在鲍老板手里捏着。”瞧他愣怔了,义成解释鲍玉波一番苦心:“他当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古训,正因为尊重沈老板,明白主要问题不在沈老板身上,所以,他没仗着徽帮同乡会势力,也没上告夏口县衙,但是,因为讲禁忌,让我出面带和来……”这番不硬不软的话语,咽得沈耀先无言以对,口里骂着:“我真倒血霉,遇上这麻烦,谁知道是他妈这回事!”终于答应退还茶叶和芝麻。
事后,左思右想,恨上王义成。他不出面,谅鲍玉波也不敢找他要还货物,就算徽帮同乡会势力再大,又能把爷爷怎样?他的堂客彩云,常同我那苕婆娘套近乎,叙家常,有时我俩呕气假装劝解,实际是看笑话,外带打听生意上动静。这次茶叶和芝麻的事,虽说我连苕堂客也瞒起,可能还是让彩云那妖精闻到气味。能在龙家巷找到芳芳,把“案情”做得那般扎实,肯定姓王的在后面出了主意,出了力气。他小子害了人,还来讨好卖乖呢!沈耀先决计瞅机会报复义成,还要绕几个弯子,让他“脚痒在鞋子里拱”,也充充好人。
于是,他请常为自家夯货的余幺去许福饭店里“闹台子”,姓许的必然投诉王义成。这个同乡会长敢出面处理,得罪了洪帮,够他喝一壶。如若不敢帮忙,这同乡会会为人瞧成“聋子的耳朵,一个摆式”,能维持下去吗?意想不到的是,许福打出黄岗麻城同乡会牌子说事,这个蠢货真给我帮了大忙啊!给余幺出主意,要王义成到望江楼“喝讲茶”,不破费成百上千两银子,也打他个半死不活!为了看笑话,沈耀先自愿充当两边“中人”“说和”。
沈耀先所设计策,不唯没害着义成,倒是提高同乡会的威信,成全他做了几桩好事。
武汉虽说四面是水,隔三岔五失火,仅明清两朝大火记载,景象十分惨烈。1632年,明天启三年,火起汉口,一直烧过江,烧到汉阳,毁船百艘,伤人无数,有一家烧死53口人;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武昌城外塘角起火,烧船800余艘,有人跳进江里,结果被煮沸的水烫死!尤其在汉正街经常可以看见烧得焦黑的房屋,烧成赭红的墙壁。人们在汉正街东头集稼嘴下边,修了座供奉“天、地、水、火”四神的“四官殿”祈求保佑,然而,回禄之灾,仍不能止。在求助神灵的同时,从嘉庆年间开始,民间组织起来运用“水龙”扑灭火灾。即由水夫用笆斗提水,倒入以板车运载的椭圆大木桶里,利用杠杆压力使水进入唧筒,再通过水枪射出灭火。遇有火险,鸣锣报警,召集大伙用这种方法扑灭,晚上灭火,另有长柄灯笼照明。汉正街人俗称救火队为“笆斗会”。有识之士认为这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根本原因在于,随处可见的“黄茅白苇”的棚户,可是,由于种种关系,明明“共知其为竹篱茅舍之所致,而终莫敢有建议毁易者”,这里不仅牵扯到“拆迁”和“补偿”的问题,另有奸狡刁顽的主户企图趁机发横财,义成曾联络_人想学汉阳邬光德开大火路、大兴路作“火路”,即开出一条抢火通道,也没有谈成功呢!
望江楼喝讲茶,义成摆平许福麻烦事儿,让义成和他的同乡会为人瞩目。鲍玉波特地要叶安生作陪,请义成在随园大酒店喝酒压惊。那天,夏师傅已经回乡,义成独个去了。
酒席上,义成讲,不是夏师傅,我真不敢去呢!唉,本意是为汉正街的业户做些公益事情,差点惹火烧身!不说这回的事,就讲前不久想开条火道,也教好多人道论不休呢!
“王老板,你是为整条街考虑,有什么让人说三道四的?”
“鲍老板,你没常住,所以不知道。义成指的是划在开火道线上的棚户作梗。”
“叶老板,给他们加倍补偿还不高兴吗?”
“加倍?我们出三倍价,那姓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问,你这棚子比叶老板店面还值钱,人家叶老板一文钱不要,只教‘拆’!姓竺的说,‘叶安生有钱,当然不要钱。我没有钱,自然谈钱,而且,应该多要钱才对!’最后,他干脆不谈价,声称‘死了埋在这里!’结果,一龙拦住千江水,挨着竺家的棚户也狮子大开口……”
“义成,你还不知道,主要是沈耀先在里面‘掭’了的!”汉口人斗蟋蟀时,将鼠须缚在小棍上,撩拨两只蟋蟀打斗的工具叫“鼠掭”,这种撩拨方式称“掭”,因此,汉口俚语中形容挑拨是非为“掭”。
“沈耀先既与你同乡又同行,怎么这样做啊!”
“小人,纯属小人!”
“其实,除了爱沾小便宜,沈耀先也不是多坏的人,主要是心胸狭隘了点,一旦疑上谁或什么事儿,越解释越不信越恼恨……”王义成的话没说完,鲍玉波和叶安生都笑起来,异口同声地嗔道:“你呀,太厚道了啊!”三人说说笑笑,吃了会酒,这才告别。
三人刚出随园,被迎面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姓竺的棚户。叶安生带点惊诧:“你们要做什么?”老竺笑着解释:“我们找王老板说事。王老板,本来,你为许福帮忙说和,大伙很感动,我正想主动找你谈搬家开火道事儿,何必让余幺呼喝我们呢?”
义成被老竺一番话说得摸头不知脑,问了半晌才明白:余幺大约自望江楼喝讲茶看出义成慷慨大度,可以交朋友,值得交朋友,想帮点什么忙儿作结交见面礼,七打听,八打听,了解到开火道为难的事情,自作主张地找棚户们“打招呼”:“谁再敢向王老板狮子大开口,老子一把火将他破窑烧个尽光!”这下,老竺和邻居们慌了,商量一阵,决定只要说得过去,也不想发洋财,搬家走人!实际上,老竺已看出同乡会可以信赖依托,也为义成精神感动,正准备答应“拆迁”呢!他们找到义成店铺,肖掌柜告知老板在随园吃酒,于是几个人找来解释一番。
“老竺,不是我请幺哥打招呼,我王义成绝不敢借谁的声威压制大伙……”
“王老板,这个我们了解,我们相信。今天来,是看你真心为街上人办事,我们哪能趁火打闹,从中作梗发洋财?”
“我真太感激街坊邻居们了,唉,只是,给你们添麻烦,有的还影响生意……”
“这好办!老竺,你认不认识我?”
“瞎了眼也知道你是合肥鲍老板呀,我常帮你夯货,怎会不认识?”
“这样,谁要因为搬迁影响生计,我固定让他做事。我要没来,让安徽会馆派事!”
“太好了,我愁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下可好,生活安定了!”
“鲍老板安排不下的人,我叶安生全要了!”
“真算两全齐美,皆大欢喜啊!”
王义成没想到苦恼他的老大难问题,不经意间轻易解决了。在汉正街所有商会、同乡会支持下,终于先后开通了一条运水抢险的“火道”,即现在称呼的“小火路”,同时,还为汉正街商业区开拓出新的铺面街。许多人称赞这是王义成积德的善举,一定会有好报,他却不以为然地说:“一个人好,不算好。大家好,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