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营最得用的,当然是射声营,可这边的战局更需要弩手支撑。

王兴那里已经有了一千越骑,再加一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越骑回去作用不大。

只有骁骑营,铁甲突骑震慑大军的能力毋庸置疑,更何况涿县全是新兵,他们可能都没见过铁骑冲阵的样子。

现在崔奕重伤,谁能用好这支强军?骁骑的军侯不得用,那两个军侯跟着崔奕闷头冲阵还行,单独带队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些天,刘襄没少为骁骑费心,以前崔奕在的时候,骁骑是最省心,最好用的。

刘襄抬眼看向严纲。

严纲现在是刘襄的亲军军侯,勉强可以让那些骁骑营的骄兵悍将认可,就是资历差一些。

“严纲,吾任命你为骁骑营军司马,署理营中诸事,带队回援涿县大营。当善用骁骑军威,震慑敌人,不可莽撞硬拼。”

严纲震惊了,骁骑营啊,安平军战力最强的部队,自己要统领这支强军了?

他突然感觉热血上涌,激动难耐,喘着粗气抱拳行礼:“主公如此信重,纲,必拼死奋战,为主公平灭敌军,扫**四方!”

刘襄其实挺担心的,但士气可鼓不可泄,此时不能泼冷水,他拿出兵符印信,写了文书,递给严纲。

“骁骑桀骜,难以驯服,你要多点耐心,不可蛮干。涿县敌军多为新兵,应对他们,以攻心为上。”

严纲躬身接过文书、兵符,郑重的说道:“谨遵将军教诲。”

“去吧,整顿兵马,尽快回援涿县大营。”

“唯。”

严纲退下之后,刘襄继续查阅新兵黄册,整编已经初步完成,现在的形势,没有时间训练了,他准备明天就进攻范阳。

晚上为田畴设宴,请了各营军侯相陪,众人听说田畴独行千里的壮举,极为钦佩。

只是军中禁酒,众人以茶汤相敬,相约战事结束再来敬酒,之后大吃一顿,算是为田畴接风洗尘了。

饭后各回营帐休息,刘襄已经使人在自己的军帐旁边,为田畴搭建了新的帐篷。他倒是想表现一下礼贤下士的态度,可实在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想想也就算了。

把臂同行,抵足而眠什么的,不是他的风格。他这辈子,怕是长不到刘皇叔的高度了。

………

第二天卯时三刻,大军出营,直抵范阳,四万步兵在前,三万流民充数,七万大军四面围城。阵势乱糟糟的,从城下延伸出去五六里地。一眼望去,人头攒动,似乎排到了天边。

越骑营一千轻骑在南门十里外埋伏,防备北新城方向援军。

大军从出营到围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时间已经到了巳时初刻。

刘襄骑着白牺,腰挂长剑,背插彤弓,率领四百多宿卫骑士,纵马来到范阳北门。

“请城中主事答话。”

城楼之上现出一位老者,约有五十多岁,宽袍博带,须发皆白,高声回道:“吾乃范阳令董琦,城下可是安平将军当面?”

“狐奴刘宜程是也,尔等坐困愁城,何必徒劳反抗,不如降了吧。”

刘襄强忍着射杀范阳令的欲望,强弩狙杀这种事,讲究个出其不意,抽冷子来一下还行,不能经常使用,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使了。

区区范阳县令,不值得动用,他要藏着掖着,等待有价值的猎物。

范阳令董琦哀叹一声:“刘将军杀伐酷烈,吾等只能拒城而守,但求活命而已。”

刘襄皱皱眉头,说这种软话是何用意?

他的意志很坚定,该攻城照样攻城,谁管他说什么软话,不投降就死呗。

“投降于我,不害尔等性命,负隅顽抗,一体斩决。”

范阳令董琦面露愁苦之色,声音有些嘶哑的喊道:“吾已听闻,刘将军乃汉室宗亲,为清君侧而起大兵,为何却对士人如此苛刻?将军当行仁义之举,赢得士人之心,方能行大事,建大功,传盛名于天下!”

这老头有病吧?被吓傻了?

刘襄嘲讽的说道:“君欲谏言,先投到我麾下再说。”

“将军若改弦易张,吾即刻献城!”

“何为改弦易张?”

“优渥士人,则天下景从。”

刘襄不屑的笑了,这帮子世家豪强只知有家不知有国,为了壮大家族,他们抗拒国法,压榨百姓,勾结盗匪劫掠地方,走私粮食钢铁卖给胡人,什么事他们都能干得出来。

现在不过是为了活命,虚与委蛇罢了,他们其实看不起刘襄的出身。

傻子才会相信他们。

用这些世家豪强做班底,就等着被他们卖掉吧。

刘襄懒得跟他废话,调转马头,不理董琦呼喊,回阵而去。

耕种田地的是百姓;制盐打铁造工具的是百姓;种桑种麻剿丝织布的是百姓;行军打仗,奋战沙场的也是百姓。

千千万万的百姓才是财富的创造者,是这片土地的开发者与守护者。

孰轻孰重,刘襄分得清楚。

回到中军本阵,牙旗高举,令旗招展,各阵旗号猎猎作响,刘襄高声呐喊:

“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宿卫跟着大喊:“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七万大军高声爆喝:“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一声声呐喊响起。

声贯云霄,风云激**。

范阳小城,瑟瑟发抖。

听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声爆喝,看着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狂热的士卒。

刘襄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他喃喃的念出了声:“我便是唯一的光。”

刘襄其实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他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也没有什么大无畏的精神,走上这条路的初衷,不过是求活罢了。

今天,此刻,置身于这些声浪之中,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安心。

如果,他的生命就停步于此刻,那他至少点起过一堆火,在这个王朝末日的黑暗里,在北境的寒风里,在百万穷苦百姓的心里,点燃了一堆火。

他希望这火焰照亮的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希望之火,而不是毁灭的怒火。

但,谁说得准呢?

看着旁边大声喊叫的田畴,他很想问田畴一句话:

“传火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