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无药可医,只能调理患者的身体状态,帮助他们挺过危险期,即便是以现代的医疗条件,死亡率也达到了30%,汉朝更高。

现在又是远征在外,缺医少药,北伐大军两万九千人,濒临绝境。

今天只有十几个人发病,明天可能就有几百人,后天就得几千人上万人。

天花这种烈性传染病的传播速度太快了。

仓促应对,刘襄真的没信心能阻断感染途径。

没有检测方法,谁知道哪些人处于潜伏期呢?

谁又能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病毒的携带者呢?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感染了病毒。他觉得咽喉有点疼,不知道是喊话的时候声音太大伤了嗓子,还是天花要将要发作的预兆。

发病的时间无法确定,病毒的携带人群也无法确定。

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条死路。

刘襄要死中求活。

他能想到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用牛痘作抗原,在天花大规模发病之前,给全军将士补上抗体。

“一定要找到病牛,连夜去找,这很重要,一头都不要放过。”他深锁着眉头,叮嘱着崔奕。

心中祈祷着姑衍山营地中的三万五千头牛,能有发牛痘的病牛。

对付天花最好的办法就是接种牛痘。

种痘后十到十四天,体内可查出抗体,而天花的潜伏期为十二到十四天,所以,在被传染的第二天接种牛痘苗,天花可不发病,三到七天后接种也大多不会发病,八到十天后接种可减轻症状,十天以后再接种则无效。

这个时间差,是北伐大军唯一的生路。

“今天晚上,每一头牛都得检查,明天一早,发动认识药材的人手,尽可能的寻找利湿、消肿、清热、凉血、解毒的草药。派人收集燃料,伐木烧制木炭,做好大规模染疫,缺少人手的准备。”

刘襄的语气很急,崔奕的行动很快,命令被执行的也很坚决。

被隔绝的乌桓营地在查,姑衍山脚下的兵卒在查,单独立营的阎柔所部也在查。

三万五千多头牛遭受了两万多人的羞辱,谁让牛痘起脓疱的位置比较尴尬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半夜之时报上来的结果,让刘襄松了一口气。

找到了!

乌桓营地中有一百二十三头牛起了牛痘。

同时也有一个事情被报了上来,发病的那十几个人全是被安排放牛的人员。

他心中有一种怀疑,那些发病的,也许不是天花,而是牛痘感染。

但他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万一猜错了,耽误了时间,便会酿成大祸,若是天花病毒全面爆发,一死就得死一片,事关一两万士卒的性命,容不得丝毫侥幸。

必须立刻接种。

接种疫苗抵御天花的手段,全世界都有,最早的记录是在唐朝开元年间,也有说是宋真宗时期,还有记载是明代隆庆年间。

但不管哪种说法,早期用的都不是牛痘,而是直接在天花患者身上取病毒,被称为人痘。

用小刀蘸取天花患者脓疮内的脓液,刮到接种人的皮肤下,叫做痘脓法。

穿天花患者的衣服,叫做痘衣法。

将天花患者身上脓包结的痂研成细末,吹入接种人的鼻孔,或者加水调和,裹在棉花中,塞入接种人的鼻腔里,叫做水苗法,这是中国自唐宋以来,一直惯用的方法。

这些人痘法确实对预防天花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可接种人得到的是真正的天花病毒,如果体内未能及时产生抗体,那就是主动送人头。

而且这种方法,接种人就是个天花传染源,很可能人为造成天花爆发。

直到1796年,英国医生爱德华•琴纳通过牛痘病毒研究出天花疫苗,人类才逐步战胜了天花。

到了1980年,第33届世界卫生大会宣布,全球范围内消灭天花。人类彻底战胜了这个烈性传染病,也是迄今为止,人类消灭的唯一的一种传染病。

刘襄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人类战胜天花的事情,就是为了给自己确立信心。

毕竟牛痘和牛痘疫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疫苗是经过人工培育,灭杀了活性,降低了病毒烈度的产物,所以基本没什么危险性。

可牛痘不同,虽然不会引起病毒大爆发,但炎症轻不了,并发症也躲不过去,还有可能引起脑膜炎和过敏反应,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情况紧急,连试验的时间都没有,毫无缓冲余地,退无可退!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刘襄握紧拳头,起身向帐外走去,他要入隔离营地,第一个接种牛痘。

接种牛痘抵御天花是汉朝从所未有的治病手段,在普通人的眼里,把疫病之物直接置入身体,必然会引起恐慌。

人类对于未知,总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是本能。一旦恐惧的情绪突破了心里的防线,很有可能会引发哗变。

大疫当前,若是引起混乱,事情就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以帝王之尊做出表率,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自金帐之中快步而下,漆黑的天幕上弯月如钩,群星璀璨,大营之中遍燃火盆,已是子夜时分,可所有的人都没睡,刘襄在随驾骑士的拱卫下进入了隔离营地。

所有生了牛痘的病牛都在这处营地。

营中的五千乌桓人是临时征召的归化牧民,他们没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心理素质相对来说比较脆弱。

这些人汉化没有多少年,民族隔阂不可能完全消弭,他们不明白发瘟需要隔离的道理,难免会生出猜忌之心。

营中最容易生乱的人群,就是这些乌桓人。

所以,刘襄来了。

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要当着他们的面,亲自接种牛痘,以身作则,安抚人心。

五千乌桓人和一千多与他们有接触的士卒,全都走出了营帐,聚在空地上观望着深夜入营的皇帝。

熊熊燃烧的火堆之旁,刘襄对一众随军医者说道:“朕,要用以毒攻毒之法,治疗瘟疫,愿亲身相试,以安众人之心。”

他刻意提高了一些说话的音量,表面上是跟医者交流,实际上是说给周边之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