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造反吧!”胡昭喝得有点高,一时酒气上头,觉得本朝皇帝不尊重士人,日子没有前朝过得滋润。

“孔明兄慎言!”卫凯吓了一跳,好你个胡孔明,太公设宴请你饮酒,你个脏心烂肺的想拉着我全家去死啊!有这么做客的吗?

你就算真想造反,也不能在酒宴上明说吧?大庭广众的,想让大家一起死么?

他赶紧左右打量,可千万别有锦衣卫的探子,民间都把那些红衣锦袍的骑士传成了妖魔,说他们无孔不入,你梦中放个屁,他们都能知道。

“孔明休要胡言乱语,如何造反?是靠着你家三十个家丁,还是靠着我家五十个护院?想死的话,出门向北,去跳渭河。”邯郸淳也是个敢说的,他一向不怕得罪人。

胡昭是真想过造反的事情,被邯郸淳勾起谈性,一拍案几,震得杯盘晃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抬手止住卫凯阻拦的话语,高声说道:

“西域商路贯通,谁家没有通商的伙计?鄙人家资不丰,也有上千人可用,卫兄家大业大,得有好几千人手吧?在坐的各位随便凑一凑,上万的人手不是问题。

皇帝无德,凌虐士子,心生怨气之人,多如牛毛。我等首倡义举,振臂一呼,必然天下景从!届时众人会盟,几十万大军聚集,何愁大事不成!”

他的话有一点道理,世家之人确实心有怨气,皇帝登基那会砍了四千多人,现在又以构陷功臣的罪名抓了上千人,想造反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但像他这么蠢的可不多。

杨修不屑的嗤笑一声,起身向宴会的主人卫凯一拱手:“告辞!”

大袖一甩,转身就走。

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过十六岁的刘襄,认定此人是与自己一般聪明的人物,并交换了礼物,引为友朋,可惜只在前几年互通了几封书信,后来时局动**,战乱频发,也就断了联系。

没想到,十二载风云际会,自己惟一认定的朋友,已经登极大宝,成了天下之主,而自己才刚刚长成,学问装了一肚子,却没施展的地方了。

真是造化弄人。

至于跑去抱大腿,他是不屑的。

今天受邀参加几个所谓的俊杰聚会,呵呵,俊杰?愚蠢庸碌之辈而已,真是浪费时间。

至于那浅薄短智的造反计划,当真可笑,这些人不配与我为伍。

杨修一走,与会的众人都有要走的意思,卫凯只是拱手致歉,没有阻拦的意思,也不敢阻拦,宴会上冒出谋逆之言,他要是敢于阻拦宾客,附逆的罪名就背定了。

他不但不想阻拦宾客,还想把胡昭给抓起来,押送官府,以便脱去罪责。

可胡昭喝得五迷三道,正是谈性大发之时,哪能容忍众人散去?对着第一个离席的杨修,高声质问:

“杨德祖不告而别,是瞧不起我等吗?当真是无礼之徒!小小年纪不知礼仪,吾要替乃公教训你!”

杨修可不是个容人的性子,闻言转身,看着踉踉跄跄向他走来的胡昭,讥讽道:“冢中枯骨也敢拦我?听吾一劝,赶紧回家交代后事吧。”

“黄口小儿,怎敢辱我?”胡昭今年三十多了,以书法扬名,已经成名十多年。刚刚二十四岁,只留了上唇髭须的杨修,在他眼里就是个还没长大的黄口小儿。

这么多前辈名士面前,被一个小孩子扫了颜面,如何能忍?

晃晃悠悠的抓着腰间宝剑,就要拔剑相搏。

敢辱我,便叫你血溅五步,这就是大汉士子的风骨!

杨修能忍这个?他是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嫡子,从小尊贵无比,如今陛下打压世家,可他的母亲跟皇上的嫔妃袁美人是亲姐妹,虽然杨家没怎么受优待,可也没人找他们家的麻烦,从小到大,一点委屈都没受过。

一个醉汉还想跟他斗剑?

他上去一脚就把胡昭踹翻在地,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将死之人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只长年纪不修德行的废物,死到临头却无知无觉,当真愚蠢至极!”

胡昭还要挣扎着起身,卫家的仆人七手八脚的就把他架了下去,至于以后的下场如何,没人会去关心,与会的众人都想及早脱身,以免沾染祸事。

好好的一场欢宴,被一个蠢货搅了,卫凯不断的赔礼致歉,心中把胡昭骂了个狗血喷头。

卫家宴请名士的名单很快就放到了刘襄的案头,酒宴上有人叫嚣造反的事情也一并报了上来。

毕竟是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锦衣卫怎么可能没有关注。

“最近宴会越来越多了,这些世家真有钱。”刘襄一边看着名单上杨修的名字,一边感慨。

“长安乃是大汉首善之地,无数的风流人物自然汇聚于此,如今西域商路贯通,商贾越发众多,连带着天下的物资都在向京都聚集,商品众多,宴会频繁,不足为奇。”

贾诩双手置于胸腹之间,微微俯身,不急不躁的轻声解说,越来越像大内总管:“不但名士欢宴增多,民间百姓也会时不时的置办宴席,甚至有一些西域小国的使节,以蹭宴席为生。”

“蹭宴席为生?”刘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纳闷的问道:“鸿胪寺不是有接待的地方吗?没给他们饭吃?”

“各国使节都是完成朝贡便返回,所以鸿胪寺最多只接待三个月,原本也没什么问题,这个时间足够了。谁能想到有些使节完成朝贡,就赖在长安不走了,大汉的繁华迷了他们的心。

这些人不敢在鸿胪寺纠缠,就在城里租了房子,想在大汉常住,可大汉的消费哪里是那帮穷鬼能负担得起的,花完了所带的钱财,便只能每日去码头等地做工赚钱。

后来小宛国使节里面出了个人才,他以国使的身份去参加百姓的婚宴,说几句吉祥话,混一顿吃食,还能得到些喜钱,那些百姓倒是挺高兴的,毕竟是涨颜面的事情。

结果此事传开,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现在已经有四个国家的国使在百姓的婚丧嫁娶中露面,很多百姓还会主动邀请他们,有些士人也开始意动。所以臣说,他们以蹭宴会为生。”

真尼玛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刘襄皱着眉头沉思,这事会不会引起西域各国抵触大汉呢?毕竟使者留驻不回,等于叛国,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鬼知道会传成什么样?若是闹成大汉扣留他们的使者,那就麻烦了。

他现在还不想打西域。

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歪民间的风气。

“民间反应如何?可有不良的风气传播?”

“百姓倒是挺乐呵的,天朝上国威风凛凛,其他蛮夷小国的国使只配在自家的宴席上赔笑,让他们觉得颜面大增。最近长安城中流传着一个小宛国的笑话,说小宛国的国王还没咱们的城门侯过得好,这是小宛国国使亲口所说。”

“颜面大增个屁呀,那都是一群骗子。”刘襄无奈的笑了,客观来说,这群人都是叛国的罪犯,只不过他们本国不敢来抓罢了。

至于那个小宛国,它不是葱岭那边的大宛,这个国家小得可怜,全国一共一千多人,兵马不到两百,还不如大汉的一个乡呢,乡长当然没有长安的城门侯过得好。

“这么下去不是事,会留下隐患的。”他摇了摇头,任何国家,叛国的影响都很大,收留叛国之人的名声都不会好。

长此以往,仇恨就埋在了心里,大汉当然能用国力碾压他们,可别人的过错为什么要大汉来背呢?

大汉凭什么要做冤大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