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北风,吹得城头上的军旗猎猎作响,铅灰色的云层低沉而压抑。
寒流南下,亚热带气候的长江中下游地区,久违的见到了雪的踪迹,雨丝夹着雪粒哗啦啦的砸在大地之上,刚刚落地就变作了泥泞。
“这该死的天气,耽误我军渡江。”乐进忿忿的抱怨了一句。
“文谦莫恼,冬日与敌决战,于我军有利,待雨雪一停,即刻渡江。”关羽捋了捋两尺多长的胡须,不见丝毫焦躁之色。
他与江南的人对峙了好几年,最喜欢降温。北人不擅水,南人不耐寒啊,最重要的是,朝廷大军的兵卒有夹袄、长靴、毛毡的帽子取暖。
南边的人有什么?
麻布单衣。
顶多是厚麻布,可还是单衣。
按照陛下的话来说,打的就是综合国力。
此时的寻阳,七万大军齐聚,关羽与乐进的四万人驻扎在城外的江边上,随时准备渡江,去攻占柴桑。
刘襄领着羽林军和射声营已经入城,与无当飞军一起守城。
太史慈、周泰率领三百二十艘尖底战舰和四百艘游哨快船,前出百里,准备拖延有可能东进的敌军舟师。
凌操领着六艘楼船,二十来艘斗舰,掩护大军渡江。
“柴桑一段的江面宽有四里多,我军并未搭建浮桥,主要是怕敌军舟师破坏。”张任在城楼里面望着远处的江面,跟王平侃侃而谈,他挺喜欢这个賨人青年,不介意教导一下:
“此前已搜集大小船只七百余艘,再有云帆营的五百艘大型货运船只参与运送,往返一次可运兵一万五千有余,只需两个时辰,四万大军及所需的辎重、器械,便能全部渡江,此战万无一失。”
说到这,他感慨了一下:“可惜咱们要留下守城,不能参与渡江作战,甚为遗憾!”
“咱们留下保护皇上,更重要。”王平觉得这个任务更荣耀,比渡江立功还要重要。
他的想法也是无当飞军里面的賨人、叟人和羌人士卒的想法。
张任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羽林军和射声营的精悍士卒,拍了拍王平的肩膀:“子均所言不错,去交待一下值守的兄弟,我军任务极为紧要,陛下在城中看着呢,绝不可懈怠。”
这会要是拉了胯,那就颜面尽失,前途无亮了。
掌控张任前途的皇帝陛下,正拿着居巢长刘晔的请求调拨御寒衣物的呈文,这两日是南方罕见的降温天,被皇帝找茬,不许灾民之中出现冻饿而死的人,所以刘晔很紧张,直接上书要物资。
“耍什么小聪明。”刘襄很不满,二十多万大军聚集在长江一线,还有转运辎重的八万民夫,物资紧缺着呢,实在没有富余的御寒衣物调拨给居巢的灾民了。
这一点,刘晔不可能不知道,上书的意图,就是在哭穷摆困难,想推卸责任。
“让他自己去想主意,建挡风墙、挖地窨子、燃火取暖,有得是好办法,还没结冰呢,算什么苦寒?冻死了人,唯他是问!”他甩手把竹简扔在一边,没好气的继续说道:“派个人过去,把朕的原话告诉他,还有,抽他三鞭子,给他涨涨记性!”
将刘晔抛在脑后,他继续在舆图上标记己方兵力,调动了几十万人,东西横跨几千里的大战场,必须把每一路人马的都标注清楚,用来加强记忆,防止出错。
最西面的南郡,襄阳有步骑一万两千,主要任务是扼守襄樊,看护补给线。江陵有徐晃的右军一万人,如果张羡在赤壁的主力东进的话,这一路就要南下武陵,窥视长沙,威胁张羡的后路,襄阳得调兵充实江陵城防。
江夏郡的西陵城,有张郃所部三万人,这是距离赤壁敌军最近的一路,负责牵制。
然后是主战场寻阳,距离赤壁五百多里水路,有步骑六万余人,水军三万九千人。
再向东,是已经渡江半月有余的两路人马。
进入丹阳郡的赵云所部,有三万四千步骑,已经拿下江乘、湖熟,正在围攻秣陵。
进入吴郡的张辽所部,有三万人,正在吴县修整。
这是一线战场的二十一万六千人。
后面还有五万大军和八万民夫,负责镇压新占据的三郡之地,清剿山贼、败兵,威慑境内豪族,守护粮道,转运物资。他们还要配合南下的一百六十个官吏,掌控地方,分田,建民团。
刘襄最近的压力很大,调动了将近三十五万人的倾国之战,是他指挥过的最大的一次战役,无论是一线的六路大军,还是稳定后方的五万兵卒,都容不得丝毫疏忽。
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也不知道能不能吓死敌人。
看着窗外由雨夹雪转为小雨的天气,原本铅灰色的云层也变成了灰白色,雨要停了,天要晴了,大战要开始了。
陆上的战场他不怎么担心,他担心的是水战。
三百二十艘新式战舰,正在寻阳上游百里之处巡航,全铁木打造的尖底战船,能否承载自己的期望,他心里没谱。
这支舰队并没有大型战役的经验,全军一万三千桨手,四千四百操帆水手,一万一千战兵,两千游哨斥候,能否缠住敌军八九万人的进攻,他也不知道。
毕竟屯驻在赤壁的敌军,有楼船二十多艘,斗舰三百有余,艨艟将近八百,光战舰的数量,就是己方的三倍,他们还有一千多艘辅助船只,兵力差距将近三倍。
刘襄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停在寻阳水域的楼船、斗舰派过去,这八千人也是一股强大的战力。
可转念一想,楼船、斗舰的速度,跟不上新式战舰的节奏,派他们过去,怕是会拖后腿。
二十米长,十对划桨的刀鱼战舰,比艨艟大,比艨艟快,比它人多,还比它结实,面对四倍之敌,应该能够应付,保证主力不会被围攻。
四十六米长的旗鱼战舰,有十六对划桨,比斗舰略长,稍显狭窄,满载人数一百五十人,比传统斗舰少了五十,但速度和灵活性大大超出,面对三倍之敌,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跑得掉吧?
两方的战斗思路也不一样。
结果如何,真的只能打过才知道。
刘襄揉了揉太阳穴,很苦恼。
苦恼的人不只他一个,周昕和张羡更加的苦恼。
“五十万大军啊,五十万!怎么打?”周昕的五官抽抽的跟个苦瓜一样。
“……”张羡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鼓舞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