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潘璋,拜见骠骑大将军。”

刘襄颔首还礼:“不必多礼,足下此来何意?”

这个自称苍亭亭长,带着几个人,赶着牛羊,拉着果蔬、酒浆,前来犒军,真实目的还没摸清呢,先给他来了个惊喜。

潘璋啊,东吴十二虎臣之一,东郡发干县人,出身寒微,为人无赖,性情鲁莽勇猛,带兵禁令严明,但好奢侈,极为贪财,是孙权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人物,屡立功勋。

别的不说,关羽父子都是被他擒杀的。

刘襄曾经寻访过他,发干县在黄河北岸,早就被并入冀州,可惜,跟家在安平国的文丑一样,没找到人。

原来是跑到了南岸的东阿县。

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年纪不大,还没续须的潘璋,应该是不到二十岁。

汉人续须一般在行冠礼之后,也有一些是生了小孩之后,其实年岁都差不多,二十左右。

“怎么忽悠回去呢?”刘襄摸着胡茬思考。

出身不高,却向南逃跑,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子民吗?

“某奉太守之命,送牛酒劳军。”潘璋表现得很恭敬,努力的让自己像个使者。

呵呵,我信你个鬼,刘襄摇摇头,阅历限制了思维的典型案例,假如东郡太守真的想要犒军,必须得自己来,只派使者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陈宫的身份比自己低,除了信使之外,派其他使者都是瞧不起人,会激怒刘襄。

就算真的派了使者,也不可能派个亭长过来,虽然这里是苍亭的地域,但也没有让亭长充任使者的道理。

刘襄决定指点一下这孩子。

“潘璋,取字了吗?”

“回将军话,尚未冠礼,没有取字。”

没冠礼,又是一个破绽。

“说说真实意图吧,陈公台不会派一个亭长到我这里劳军,身份不对等,此为失礼之举。我与兖州牧曹孟德才能互派使者,陈公台不够资格。”

刘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你的疏漏,看你还算顺眼,就不惩罚了,说说有何算计吧,说得好,就饶你性命。”

看着四周盯着他的护卫,各个身材壮硕,气息彪悍,潘璋没有冲出去的把握,只能垂头丧气的交待。

“启禀将军,苍亭的乡亲怕军队劫掠他们,心中不安,某听过古人犒军退敌的故事,所以想要试试,冒犯将军之处,还望恕罪。将军若是生气,只管惩罚我一人,请不要迁怒苍亭百姓。”

刘襄觉得这话不尽不实,猜测道:“是苍亭的大户怕我劫掠吧?这里与冀州只有一河之隔,安平军从不劫掠百姓之事,人人皆知。”

“是,是苍亭亭长张逾,害怕被劫掠,他胆子小不敢来,便委托我来了。”潘璋不装了,被人看穿了把戏,干脆就承认了。

想送礼换取安全,又怕送礼漏财,更加被人惦记,所以假扮太守劳军?

这主意可够馊的。

山贼草寇都未必骗得过。

刘襄转了下眼珠,猜出了大概的心思,他没想着劫掠,懒得理会本地大户的想法。

看着面前的潘璋,没好处,谁会替别人冒险呢?想着史书上对这人的评价,准备确认一下:“你替那个张逾过来,顺便赚点钱花花?是也不是?”

潘璋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将军目光如炬,小人这点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将军法眼。日子艰难呐,赚点跑腿的钱,将军放心,送来的酒肉是一丝也没敢克扣的。”

“你想赚钱?”

“没钱吃不上饭呀,可不就得想法子赚钱嘛!”潘璋放开了,回归了本性,他想明白了,这位如果要杀他,那是一点都反抗不了的,干脆有啥说啥。

“这趟能赚多少?”

“一百个大钱。”

刘襄知道这是说的平安通宝,平安通宝是半两钱,比五铢钱大好几圈,民间都用大钱称呼,一百钱,不少了,偷偷过河买粮的话,能买到将近三石,买肉能买十来斤,买酒的话,劣酒能买两、三斗。

兖州的物价会贵一些。

他虽然禁止粮食出镜,但民间的小额买卖,你一斗,我两升的,真心禁不住,好在数量不大,也不用太过在意。

“你是发干县人吧?”

“将军真神人也,这都能知道。”潘璋连连点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发干是我的治下,能分十五亩田,为何跑到南岸来?”

“嘿嘿。”潘璋搓着手,有些害臊,小声的说道:“某也分田了,但一高兴就喝光了,还欠了债,就躲到了南岸这边讨生活。”

喝酒喝光十五亩田?应该是又喝又赌吧?这么个好酒好赌还贪财不要命的主,招募到身边,真的好吗?

刘襄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没忍住爱才之心,潘璋啊,毛病是多,可挡不住他确实作战勇猛,有带兵的才华。

“潘璋,我看你顺眼,这样吧,你也别四处浪**了,在我身边做个执戟郎,改一改好酒好赌的毛病,将来自有重用。大好男儿,埋没于草莽之间,可惜了。”

“多谢将军赏识,不,不,多谢主公赏识。”潘璋连连躬身,特别激动,恨不得跪下给骠骑将军磕一个。

因为汉初韩信的原故,民间百姓大多知道执戟郎是干什么的。

随侍主公,看守大门。

别小瞧了看门的,大大小小那也是个官。

自己这种浪**子,连游侠都算不上,现在能混上个武官当,祖坟冒青烟了这是。

“蔬果肉食留下,这些酒,拉回去吧,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明日辰时之前归营。”刘襄吩咐了一句,他倒是不担心被人下药。

活牛活羊,果子,蔬菜怎么下药?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没有无色无味肉眼看不清的毒药。

宿卫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检查吗?

吃喝一顿,转过天来,潘璋按时归营,刘襄带着五百宿卫继续沿着河堤行进。

停停走走,日复一日,身边有宿卫,河中有水军,安全、补给都不缺,十几天后,走过白马县,进入了司隶,到了河南尹的地域。

继续向西行进,越走越荒凉,人烟逐渐稀少。

过了荥阳废墟,甚至走一天都看不到一处人家。

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两年前黄河决口,洪水冲过了荥阳,蔓延到了陈留和颖川。

他原以为这里会是一片泽国。

可此地却是绿草如茵,灌木丛生,只有不多的河泡点缀。

想来决口的范围不会太大,河堤也没有全面垮塌,这是个好消息。

可惜就是没有人烟,原本是大汉最繁华的地界,现在都快变成荒原了。

河堤、大道长满了荒草,野外的房舍被烧毁过,只留下灰黑色的废墟,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面,再过几年,估计就更看不到了。

遗弃的城墙倒还是醒目的耸立着,只是爬满了野草藤蔓,绿油油的,有种后现代的末日风格。

“可惜了上好的良田,都荒了,还得重新开垦。”赵云皱着眉头,觉得心疼。

没人来这里耕种,不安全。

没有了秩序,路过的盗匪、本地的野兽,随时能要人命。

大族不愿来,小民不敢来。

洛阳周边两百里,大汉昔日的首善之地,原本有两百多万的人口,城邑繁华,交通便利,道路之上车马不绝,平原之中连阡累陌,就算丘陵、山坡也是遍植桑麻、果树。

一把大火,这里成了无人区。

建设需要一百年,可破坏,只需要短短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