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联盟的军队,有超过三分之一是刚从军没几个月的流民,其余之人也没怎么经历过战阵。

虽然武器还算齐全,但纪律、训练、体魄都不怎么样。

行军之时,松松散散,磨磨蹭蹭,随意脱离队伍的现象时有发生,很多时候,仅仅只是为了路边上,刚刚冒芽的一颗野菜,就有好几个人冲出队伍,甚至会为了争夺这颗野菜,拳脚相加。

这是饿怕了。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拼命的搜集食物。

刘襄很怜悯他们,可这是在军中,该罚就得罚,该打就得打。军队若没有纪律,就是一盘散沙,只能任人宰割。

自己要带着他们去打仗,不是郊游踏青。

唯一能入眼的,只有那两千弩手。

辰时拔营,走到傍晚,距离公丘还有七八里,一整天的时间,走了将近三十里,勉强算是一舍之地,这个行军速度,还不够安平军地方军团的选拔标准。

安平军在民团中招募战兵,需要六尺七寸以上,背负一杆长矛,一面轻盾,一柄刀,一张弓,三十支箭,一个水囊,三斤粮食,总计负重二十五斤,一日行军四十里,才算合格。

中军和四军的正卒,要求更高。

面对七国联盟拉胯的部队,让他想起了刚造反那会,带着新组建的中军步卒,出渔阳县,去打狐奴的日子。

不,这支部队还不如中军刚组建那会,至少那时候的中军,有大量的老兵和刚解救的矿奴,精神头还是很足的,也有着一股子的狠劲。

可情景真的很像,也是纪律差劲,也是行军散漫,也是要走四十里路,去打一个良田很多的县城。

自己也是愁的挠头。

此时此刻,宛如彼时彼刻。

要不是轻骑在队伍前后驰聘往来,刘襄真以为时间倒流了呢。

“保持警戒,安营扎寨。”

命令一下,两千弩手列阵警戒,八千步卒和五千民夫在军吏的呵斥之下,开始挖掘堑壕,伐木立寨。

还有五千民夫会运送下一批补给,随后赶到。

其实主要负责警戒的,是安平军的骑兵,这一路上,都是这样。

“走吧,随我去观城。”刘襄叫上一脸嫌弃的崔奕,去侦查公丘。

“主公,这样的队伍,咱们要带着他们去打袁绍?要不把前军调过来吧?云长所部离咱们只有两百多里。”崔奕有点担心。

“调过来跟袁绍拼命吗?咱们全员骑兵,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带了步卒会影响速度。”刘襄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一下列阵警戒的弩手:

“这两千人还是不错的,袁绍的士卒未必比他们强。”

崔奕扭头看了一眼:“有点样子,但谁知道上阵之后表现如何?某信不过他们。主公,为何要把射声营、轻车营和护军营留在开阳?反而要前军和左军带着青州守备军团,去东海吸引敌军。”

“谁知道袁本初会不会全力北进,留下他们,有备无患。”

刘襄在开阳留下了中军步卒一万五千人,在东海投入了三万步卒和两千胡骑,为的是怕袁绍发现自己出现在沛县之后,全力攻击东海的前军和左军。

他敢出兵,中军就敢南下打死他。

这算是挖了个坑吧,赵云这次都没带在身边,就在开阳等着呢。

两人聊了几句,公丘在望,这次侦查没靠近城池,因为他有望远镜了。

崔奕也有,虽然新鲜劲早已过去,可他还是忍不住赞叹出声:“当真是好物件,城头的守军看得清清楚楚,防备不严啊,城周的流民没有收拢进城吗?看样子得有三、四万人。”

公丘县临河靠湖,境内良田遍布,豫州的战乱也没影响到这里,原本就有十几万的人口,现在逃难而来的百姓,貌似不少,仅仅聚集在护城河周边的就有三、四万人,城外的乡、亭肯定还有大批的流民。

“怕是不敢放流民进城,不过是个四里小城,城里的人口比流民多不了多少。”

城外的流民很多,刘襄在返回军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些流民的蹊跷之处。

守军肯定发现了大队兵马到来,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流民聚集在城外?

既不收拢,也不驱散,不和常理。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营寨的搭建没有什么波澜,公丘县的守军始终缩在城里,几千骑兵在侧,他们不敢出城骚扰。

第二天安排步卒继续加固营寨,打造攻城器械,刘襄率领骑兵直抵城下,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劝降。

城上的守军还算安稳,城下的流民像炸了窝的蚁群,四散奔逃,他们居然不知敌军来袭,城中的官吏似乎不愿理会这些流民。

也可能是无力管束,只能弃之不顾?

命严纲率领越骑收拢流民,果然,绝大多数是老弱妇孺,青壮已经被挑选过了,肯定是充做了兵丁。

聚拢了将近三万人,这些人饿得脱了相,皮包着骨头,根本没有力气奔跑,多为妇人和半大的孩子,不尽快救济的话,他们死定了。

城里的官吏比刘襄心狠,所以他背上了这个包袱。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真他娘的不是人!

“严纲,先带他们回营,命令骆俊组织赈济,在军营后方三里,搭建一座难民营地,传令陈逸,尽快运送粮食。”

就算知道这是敌人的计谋,他也狠不下心来看着这些流民,饿死在自己的眼前。

大不了就抢粮呗,公丘乡野之中,庄园、邬堡肯定不少,他也不怕得罪那些世家豪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遵令。”

严纲领命而去,三千越骑撤退,东城门下,只余三千七百骑兵,城上的守军更加安稳了。

“县令出来答话。”

安平军在城下待了很长时间,刘襄居然没在城垣上看到领头的,只能纵马靠近几步,向城上喊话,要看看这个公丘县令是个什么玩意。

“县尊不在,骠骑将军有何言语?说与在下便可。”

城上冒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子躲在城垛后面,只露出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八字胡,山羊须,看着就让人讨厌。

“汝是何人?”

“在下颖川戏志才,流落公丘,承蒙此地善人款待,所以要帮他守护家园。刘骠骑果然爱民,只是背负这许多流民,粮草怕是不济,何不早些退兵,不使颜面受损。”

城上的戏志才挤眉弄眼,虽然语气恭敬,但浓浓的嘲讽之意表露无疑。

想用那些妇孺拖垮自己的后勤补给?还是想挑拨自己跟鲁王的关系?或者是想激发自己的怒气,伺机击败我军?

这个计策可真贱啊,谋划别人的善心,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碰到心狠的,一点鸟用都没有,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吗?

颖川戏志才,果然如史书上记载的一般,品行不怎么样,有负俗之讥,士人不屑。

经过这一番思考,刘襄的愤怒已经被压了下来,坦言相告:“戏志才,吾确实中计了,即便能看破,吾也一样会中计,但是,你以为中了你的计策,我军便会败吗?”

他回头看看身边精悍的安平军士卒,高声喝到:“粮未绝,城已破,区区小计,能奈我何?戏志才,计谋终要落于沙场,一群乌合之众,即便使些鬼蜮伎俩,又岂能胜我?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