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在给人“讲道”,指导工匠做望远镜的时候。
邺县周边之人,围绕着他的动作,心潮起伏。
自回来那日,带着几百铁骑在城外驰聘一圈,其后七天,便躲在宫中不出,城内城外大军调动频繁。
这个动作,可是吓坏了很多人,今天终于露面了,虽然只是站在宫门外迎接客人,但还是让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位,似乎,没有拿他们开刀的意思。
特别是刘虞,这几天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刘襄拿城外的士人开刀,这是他利用书城的影响力和他自己的名望,引导而来,费了很大的功夫。
中原战乱,士人、百姓多往南方避难,增强的是别人的实力。
他虽然不会打仗,但他清楚,战争打的就是钱粮,钱粮怎么来的?有人口才能有钱粮。
引导士人来冀州避难,形成风潮,黔首懵懂,自然会随着风潮而来,这是他下的一步大棋。一旦推行下去,战乱之地的百姓若是想要逃难,第一个选择就会是冀州。
长此以往,必能让河北之地人口繁茂,刘宜程又是个能打的,何愁天下不定?
这事才刚开始,吸引来的士族还不够多,算上他们带着的部曲,也才二十余万。他就怕刘襄对士人的敌意太大,出兵大杀一场,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七天,他求见了十多次,可一步都没能踏进宫城。
直到被罚俸禄,他才安下心来。
军政混乱的罪名,他其实挺不服气的,邺县周边,算上书城和两座卫城,有将近一万五千大军,那些搬迁而来的士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见过军中演武,非常佩服刘襄的治军之能,那些兵卒各个精壮,尤其是步兵营的四千大军,那叫一个彪悍,有此骁锐,谁敢闹事?拉出城去,就能平灭了他们。
可他愿意背这个罪名。
频繁调动军队总要有个理由,因为他军政混乱,所以骠骑将军一回来就要调整布防,于其他事情无干。
这样才能让人安心。
这事才能到此为止。
不管之前是真想调军围杀那些士人,还是想引出叛乱之徒,都不重要。
自己认下罪名,那就算是过去了,这些士人可以安心的生活在邺县周边了,吸引人口的策划也能继续推行了。
刘虞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非常疲乏,大中午的,就回后宅睡觉去了。
而荀府之内,也有人谈论刘襄,或者说,是荀衍在问,而另一个青年男子在自顾自的喝酒。
“奉孝,别只顾杯中之物,与我分析一下,骠骑将军频繁调兵是何用意?吾也好有所准备。”
“区区谒者,上情下达即可,多思无益。”郭嘉自斟自饮,正喝的开心,懒得理会荀衍。
这话太噎人了,荀衍拂袖而去,对于这个他弟弟的朋友,他是非常看不惯的,太过倨傲,嗜酒如命,还当面揭他的伤疤,不是君子。
要不是弟弟不在家,他才不会陪此人饮宴。
郭嘉斜倚着食案,直接用勺在酒瓮里舀着喝酒,对于荀衍离席而走,毫不在意。
“回城当日,立刻调整城防,好重的防备之心。战场多用奇谋,却内心谨慎,有意思,刘骠骑的性子,还真是矛盾呐。”
对于那些士人担心遭遇屠戮,郭嘉是嗤之以鼻的,真想杀人,用不着频繁的调动兵马,直接率领骑兵,冲过来砍脑袋就行,那些人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他一勺一勺喝得痛快,酒水淋漓,衣襟被打湿也不在乎。
可像郭嘉一般轻松喝酒的人不多,城外的士族子弟大多忧心忡忡,不知搬到冀州避难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些士族大多是兖州、豫州之人,为躲避战乱而来,因为有荀氏搬迁的先例,颖川人最多。
他们携带资财、部曲,可刘虞只给了他们建府邸的地方,并没有给他们分田,想自己购买田产,却处处碰壁。
黔首小民不卖,加钱也不卖,想用强又打不过乡下的民团,那刘骠骑怎么能让这些刁民拥有武装呢?真是愚蠢!
极其的愚蠢!
最可气的是,官吏还把他们的部曲捉拿了不少。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你们抓错人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
唉!
全乱了,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来冀州真的明智吗?
坐吃山空,无以为继啊,可想想河南那边的战乱,他们又下不了搬走的决心。
人心浮躁,蠢蠢欲动。
刘襄回来了。
大军调整布防,兵卒列队往来,邺县增强了兵力。
他们立刻就消停了,藏起了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做人。
可他们不知道,刘虞就是在熬他们,得把这些士人的心气压下去,然后才能把他们吸收到冀州的商业版图之内,形成合力,与天下商贾竞争。
他打得主意挺好,可惜,荀彧也在打这些士族的主意。
目的都是这些人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资财。
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书城之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卢植、蔡邕、郑玄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了这座城池藏书,外面打翻天他们也懒得管,反正不会有人敢冒着得罪天下读书人的风险,攻打书城。
受他们影响,书院的学子和专门入城读书、抄书的游学士子,也是心无波澜,专注的扑在学问之上。
初平二年的十一月,在一片恐慌中开始,然后就渐渐的归于平静了。
刘襄是在一个月以后拿到的成品望远镜,两节套筒,可伸缩的单筒望远镜,完全抽出来长一尺三寸,就是三十厘米,合拢之后长八寸,就是十八厘米。
物镜镜片是直径一寸半的凹透镜,目镜镜片是一寸二分的凸透镜,为了保护镜片,两端都有能盖上的盖子。
镜筒的内外壁都髹了黑漆,外壁黝黑发亮,像上等的漆器一般润泽饱满,内壁却漆黑一片,没什么反光,不知道用的什么手艺。
为了美观防滑,外侧的套筒上雕刻了嘲风的纹饰,就是那个传说中龙跟鸟生的嘲风,好登高望远,古人总把它的雕像放在大殿屋檐的四角上面。
工匠把嘲风的形象雕刻在望远镜上,是想要附魔的意思?
一共做出来八大一小,九个望远镜,分别用长条状的木盒装了,木盒里面还做了能稳固的支架,垫了柔软的红色丝绸,既美观又能防止碰撞,手艺精湛,美轮美奂,相当不错。
“六位工匠,改良军械,有大功,晋军爵一级,赏万钱。”刘襄下令赏赐,重点是军爵,一万平安通宝也不少,依现在新币的购买力,相当于三斤黄金了。
望远镜做出来了,得想想给谁使用。
当然是军用,要配发将领,要不然都留手里当玩具吗?
数量太少,稀奇名贵,还可以当做异宝赏赐,提高属下的忠诚度。
所以,独挡一面的阎柔、杨槯不能没有。他们两个有,要是崔奕没有,那家伙肯定跟自己闹别扭,必须得给,于公于私都得给。
匠作监的王兴给他个小的当样品,既有了颜面,也能提高他继续想办法制作望远镜的动力。
协助自己统管中军的赵云,不能少了他的。
越骑营经常会有游击任务,严纲也是早期追随自己的元老,任劳任怨,立功不少,不给一个不合适。
加上自己留一个,还有两个空余。
可东、南、西、北四军的关羽、徐荣、张辽、徐晃,还有并州刺史张郃,云帆营校尉太史慈,他们六个,给谁呢?又不给谁呢?
别再弄出个二桃杀三士的故事,那就悲剧了。
干脆留着吧。
谁先立了大功,就当珍宝赏给谁好了,这样还能起到一点激励的作用,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怨气。
主要是太少了,得催促王兴想办法烧玻璃,无瑕疵的水晶太难得,用水晶也太贵了,成本就要六十金一个,大规模制造可玩不起。
召来赵景,命他带一队宿卫骑士,将望远镜送去辽东。
赵云、王兴就在身边,随时能赏赐。
崔奕、严纲,碰面以后再说吧。
命谒者传令阎柔,安排好北境防务,来邺县述职。
明年是192年了,董卓会不会死,长安会不会乱起来,刘襄不知道,但准备工作得做到前面。
留一部分兵力跟袁绍对峙,大部分的注意力要放到河东郡和长安三辅了。
现在,除自己之外,实力最强的是董卓,如果真的出现机会,必须要果断出兵弄死凉州集团,免去西边的威胁。
至于袁绍、袁术,他们的人脉盘根错节,想一战灭了他们其中之一,难度太大了。而且一旦压力太大,有了致命威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摒弃前嫌,突然就联合了,这可说不准啊。
所以推演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的联合算计在内。
暂时扮演袁术的盟友,跟袁绍对峙,让他的六万大军不能收复徐州,他现在只占据了彭城国和沛国的地盘,可养不起这么多的部队,对峙便是削弱他的有效手段。
来年的五王联盟不确定会不会出兵,不出兵就继续跟袁绍对峙,如果刘宠出兵,正好能挑起刘姓诸侯王和世家大族的矛盾,也能更好的消耗袁绍。
到时候,根据形势的发展,决定留在青州的偏师数量即可。
明年的战略重心,要向西边偏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