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劫走蔡邕的动作太快,站在不远处的李儒没反应过来,等他疾冲几步,跑到河边的时候,宿卫已经把船推下了水。

桨手发力,小船像箭一样顺着水道快速远去。

蔡邕安安稳稳的盘膝坐在船尾甲板上,口中疾呼:“贤婿,吾答应要去长安呀,不能失信啊。”

这老头,挺有意思,看样子不是个老古板,非常好。

刘襄转头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李儒,手臂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就等这人开口辱骂。

可惜,李儒是个聪明人,压住了胸中烦躁之气,没给他机会,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不一会,贾诩就被李儒带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几百兵丁。

宿卫顶盔掼甲,聚拢在刘襄身边,各个不怀好意的,盯着对面畏畏缩缩的凉州兵卒。

“使君,这不好吧?”贾诩有些为难,他也接到过命令,要保证蔡邕的“安全”。

“文和莫怪,内子思念父亲,蔡老头又倔,只好出此下策了。”刘襄解释了一句,微笑道:“要不咱们干一架,让你好回去交差?放心,吾杀掉你们一半人就停手。”

有冷锻甲护身的五百宿卫,对付两千来个凉州兵卒,跟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

身边的典韦掂着根投矛,笑得恶行恶相,自从一飞梭射死敌将之后,他就对手戟失去了兴趣,转而喜欢上了投矛。觉得飞梭太轻,对投矛器也是不屑一顾,专门打造了几根五尺长,三斤半重的短矛。

自从有了这个,成天也没见他撒过手,可能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吧,二三十步以内,例不虚发,五十步,他也能扔出去。

当然,能射到谁,那就看天意了。

贾诩被典韦笑得心中发毛,尴尬的说道:“不必了,我等怎敢跟骠骑大将军动手?将军要接蔡公,我等也阻拦不得。”

“文和,得罪之处,吾在这里赔罪了。”

贾诩还没来得及回话,刘襄轻轻挥了下手,典韦吐气开声:“着!”

手中投矛激射而出,眨眼之间穿入李儒胸膛,矛身携带的巨力将李儒的身体带飞了三、四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立时毙命。

刘襄杀李儒是为了符合人设,他是宗室啊,这种鸠杀少帝的人,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却不杀,会被人诟病的。

但他不能把弑君的罪名明确的说出来,因为董卓才是真正的弑君之人,他现在还不想跟凉州集团撕破脸。

“此人无礼,居然敢怒视于我,来人,把他吊起来,暴尸三日。”

刘襄随便找了个借口,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做睚眦必报,翻译成现代的语言,就是“你瞅啥?”,这种一看就很有挑衅意味的行为艺术。

看着李儒的尸体吊在歪脖子树上,随着春天的小风晃来晃去,贾诩觉得脑仁疼,一想到董卓有可能会暴怒,自己怕是要成为跟刘襄冲突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也想上吊。

与此同时,跟贾诩一样想上吊的,还有曹操。

他败了。

败得极惨。

前几天,刘宜程出兵黄河北岸,开始攻略北岸的县城,曹操坐不住了。

机会啊,若能两面夹攻,董卓必然顾此失彼,驻扎在酸枣的主力一动,其他各路肯定也会有动作,所以他说服了鲍信跟他一起出兵,张邈的部将卫兹也带了五千兵卒相助。三部兵马,两万余人,自酸枣西进,一路急行,兵锋直指荥阳。

然后就被突袭了。

汴水河畔,敌将吕布带着两千骑兵突然袭击,卫兹当场战死,步卒被搅得不成阵型,敌军大队趁机过河掩杀,兵败如山倒。

鲍信重伤,他弟弟鲍韬领兵断后,没于乱军之中,自己坐骑中箭,若非曹洪相救,也得死在逃亡的路上。

大军战损过半,自己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新兵的战力比预估的还要不堪。

出兵之时,意气风发,现在,只觉得心丧欲死。

战败的曹操不好过,其实战胜的吕布也不太好过。

他用大队步卒在汴水对岸吸引敌军注意力,自己率领骑兵自上游绕路突袭敌后,为了打乱敌军阵型,骑兵损伤不轻。

这还罢了,他们达到了目的,搅乱了敌军,给步卒创造了机会,大队步卒趁机过河,最终战胜了敌人。

可打了胜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逃兵?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打顺风仗,还会有这么多人趁机逃跑?

至少跑了七八千啊!

败仗也不一定会跑掉这么多吧?再加上伤损,将近一半的部队没了。

他都没敢追击残敌,否则,必让敌人全军覆没。

吕布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其实,特别简单,洛阳离并州上党郡太近了,并州给百姓分田种地的事情,对这些并州出来的底层士卒吸引力太大了,他们早就想跑。

这次乱战总算让他们找到了机会,有不少都是直接弄死带队军吏,成建制的往北跑,顺着汴水跑到黄河,从冰面上向北岸狂奔,他们要回家!要分田种地!

这些心思吕布不了解,他对安抚百姓、分田种地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满心思的都是升官发财。

汴水一战,胜败两方都不好过,曹老板灰头土脸的回到酸枣,看到置酒高歌,饮宴畅谈的众人,气得差点吐血,老子们在前方拼命,你们在后方开宴会,还要不要脸了?咱们是联盟讨贼来的,不是远足踏青!你们就不能干点正事?

如果不是兵败回城,他当场就得把食案掀了。

这么下去不行啊,等粮食吃光,大家拍拍屁股各回各家?那还怎么讨伐国贼?可他原本就势力弱小,兵败之后就更说不上话了。

曹操琢磨了半天,决定去找个能说得上话的。

袁绍,袁本初!

联军名义上的盟主,自己的小伙伴。

主意一定,立刻起行,老曹不顾疲惫,带着几个从人,纵马向东,去徐州琅琊搬取救兵。

而此时的袁绍也挺苦恼,他被陶谦恶心坏了,虽然自己的官位比刺史大,但权力可比不上陶谦,人家在琅琊驻兵防备青州的黄巾军和兖州的泰山贼寇,他反对不了。

大军驻扎在家里,不但不听他的命令,还在明目张胆的监视他,好不容易招募的兵卒,直接被刺史一道命令给拉走了,大军临城,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人身自由倒是没限制,他可以随时赶赴酸枣会盟,但他是谁?袁家嫡子,联军盟主,独身光杆的去会盟吗?

他丢不起那人!

得想个办法把陶谦弄死,兼并部曲,占据徐州,然后带着兵马、粮草,风风光光的与众人会盟。

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可怎么办呢?苦恼啊。

苦恼啊!

吕布也在苦恼,战报该怎么写?我军大胜,结果逃跑了七、八千人,可战之兵只剩下一万冒头,这叫胜利?

这种战报若是报上去,会显得他很无能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爵怕是会被罢免,手里的军权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所以,落到董卓奏案上的战报变成了:汴水一战,敌军势大,我军惨胜,已无力东进剿灭叛贼。

董卓除了派兵支援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下令胡轸领兵一万增援荥阳,节制吕布。

原本胡轸是要派去南方防备袁术的,袁家嫡子可不能小视,现在也只能去给吕布收拾烂摊子了。

这个吕奉先,武艺尚可,带兵就差点意思了,也就是个护卫的材料,不堪大用啊。

董卓的心气还没顺过来呢,刘襄劫走蔡邕,杀死李儒的呈文就送到了手中。

李儒死不死的他不在意,刘宜程若是碰到李儒,肯定得动手,这事他心知肚明,没什么意外。就那小子的性子,你见他忍过谁?自己的宝马都敢下手抢劫的主,他会忍着李儒?

不可能的。

但是劫走蔡邕就不对了,这是食言而肥啊,连点信义都不讲了。

“备车,本相要去……”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去干嘛呢?吵一架被那个恶劣的小子气个半死?

打是不能打的,现在不能跟北边开战,还得防备东向的关东人,主力要迁都,驱赶几百万人的事情占据了大量的兵力,打不动啊。

他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说道:“本相要去皇宫面圣,参那刘襄一本。”

除了让皇帝下诏令斥责一番,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这小子真会抓时机。

可恶至极!

郎中拟诏,尚书台用印,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当天就送到了河岸边上的刘襄手里,痛斥了他劫掠、杀伤朝廷重臣的行为,可诏书结尾却只给他安了个御下不严的罪名,罚了俸禄了事。

呵呵。

刘襄把诏书随手递给贾诩:“罪名定了,罚了俸禄,斥责也斥责过了,继续装船,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夜风一吹,明天还得凿冰。”

“今日必能装载完毕,使君莫急。”

贾诩在诏书中看懂了董卓的心理,忍不住暗自叹息,这样不对啊,会令下属寒心,埋下分崩离析的隐患,就算心有忌惮,不想开战,至少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刘宜程的兵马驱赶出我军地盘,北岸占据的县城也可以试着拿回来。

毕竟,对方也不想开战啊。

这次事件,是心志的比拼。

相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