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县无力再战,开城投降。
厉温不是那种拉着别人一起死的性格,守军战死的不多,但冻、病而死的人,超过了三层,士气已经崩溃,逃亡之人,与日俱增。
邺县的世家大族眼见不妙,早已出北门而走,他们才不会与城池共存亡。
城中还有六万百姓,再打下去,徒增伤亡而已。
魏郡郡丞、都尉出门请降,厉温站在城头,看着仇人收了印绶、图册,受降过程并未刁难。
那位是爱惜黔首小民的,不必担心屠城之事。
“唉~涿县老家,族亲一十七口的血仇,温,无能,难以相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他惨笑一声,宝剑出鞘,划过咽喉。
中平六年,正月初五,邺县降,太守厉温以身殉城。
安平军入驻城池。
刘襄对厉温殉城之事毫不在意,但另一个想殉城的,就让他很担心了。
孙坚。
邺县投降的同一天,他接到了孙坚的绝笔信。
信中说,陇西王国八月起兵,十月攻打散关,因事先有准备,他有信心依雄关而守,但韩遂十一月破陇关,兵围陈仓,使他首尾不能相顾。
两部叛军二十万,围攻陈仓、散关,他只有不到两万人,岌岌可危。
可恨长安、槐里皆有驻军,皇甫嵩、董卓拒不发兵,孙坚自认难以幸免,只能苦苦支撑。
可怜长子孙策随他在军中,突围不得。
其余四子一女随夫人吴氏在长安被扣留,事态如此,他退无可退,希望自己战死之后,刘襄能够帮忙看顾家眷。
他朋友不多,知己只有刘襄一人,望能念旧时情谊,伸出援手。
送信之人,伤势过重,竭力奔波二千里,在涿县之时就咽气了。
刘襄没想到孙坚能对他如此信任,这是托妻献子的交情了。
他也不明白为何皇甫嵩不发兵救援,陈仓乃是粮仓重地,散关更是雄关险隘,哪一个都丢不得。
这事董卓干出来,他信,但皇甫嵩在自己面前,一向是个爱惜后辈的忠厚长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唉!
自己鞭长莫及,想救援也是有心无力,江东猛虎和以后叱咤南方的小霸王,不会就这么憋屈的交待在关中之地吧?
那谁去开辟吴国的基业呢?
蜀国的刘皇叔已经交待在凉州武都郡,现在吴国的奠基之人也要死在不远的关中?
这两人都是因为自己才去的那边,合着,三国要被自己牵连,乱世还没开幕,就没了两个?
自己在关中三辅没有什么力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安顿在汉中盆地的谭免免发信,请他出兵骚扰王国后路,减缓散关的压力。
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他,更不知道,这计策能不能成。
他无能为力啊!
孙坚孤军奋战却无人相援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同僚、盟友皆不可依赖,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干的决心,自己的命运,要抓在自己的手里。
先专注于眼前的战事吧。
扩充地盘,壮大力量,刻不容缓。
命令魏郡各县开城投降的文书,已经由郡丞发出,冀州军团一万人,自黑山东进黎阳,严纲、赵云各带一万人马扫**其余十三县。
没有什么波澜,大军过处,无人可挡。
魏郡治下十五县,于二月初二全部平定,抓捕世家豪强、宗族大户三千余人,皆斩。
全郡八十万百姓分田种地,组建民团。
立告示于各城门外,晓谕各处山贼、水匪、起义叛军,此时来降,免去罪责,可参与分田种地,为期三月,过时则发大军进剿,鸡犬不留。
不提像赶集一样下山投降的贼寇盗匪,刘襄将后续之事都交给了赵云。
任命赵云为魏郡太守,领一万五千冀州兵卒驻守邺县、平阳、武威三城,节制黎阳县一万人马,负责守卫冀州南线及安定魏郡诸事。
他本人率领三万步卒北上巨鹿,发文命崔奕领八千骑兵东进,于曲梁县等待与大军汇合。
曲梁县位于鸡泽东北,是魏郡和巨鹿郡交界的所在。
刘襄其实可以沿漳水行军,自西南向东北逐一攻略巨鹿各县,但他想跟郭典谈谈,已经发文邀请,在曲梁县东方边界会面。
自张角起义那会算起,他跟郭典认识快五年了,后来张牛角起兵,郭典也曾在自己麾下作战,黑山军纵横太行山的时候,与巨鹿一直相安无事,暗地里没少做买卖。
所以他想劝降。
北上曲梁之时,调张辽、徐晃的左右两军驻防北新城,关羽领前军南下中山郡安国县。
安国县的位置很重要,位于泒水中游,东面是河间国,南面是安定郡,西南是巨鹿郡,背后还有北新城为依托。
根据后续的局势发展,进可攻,退可守。
中山、常山、赵国、魏郡,冀州九郡他已占据其四,吃掉其余五郡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东面的青州、南面的兖州、豫州、司隶、徐州、荆州等地,陷于黄巾叛乱、宗贼造反,边远的扬州、交州、益州也是山越、南蛮作乱不断,各个自顾不暇。
洛阳局势异常凝重,灵帝已经昏迷不醒,随时都能撒手人寰。
凉州几乎全境皆反,关中平原的长安三辅,面临二十万叛军的威胁,一旦孙坚战败,三辅之地必然动**不休。
大汉快要油尽灯枯了。
有人在扒骨吸髓,有人想力挽狂澜。
刘襄一门心思的想要壮大。
而郭典想保住家族的利益。
两人的谈判卡在了土地之上。
“放弃那些田地,跟随我,你的家族一样能够壮大。郭典,别逼我,你心里清楚,巨鹿那点兵力护不住你的家族,你我相识已久,我不想你没有后人祭祀。”
刘襄有些气愤,也有些急躁,郭典愿意投降,但不想放弃兵力和田地,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国中之国的存在。
郭典很委屈,按照惯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认你为主,带兵给你打天下,有点私兵部曲,家族占点田地,怎么了?哪错了?
干嘛要让他把田地和部曲交出去?那他怎么养家?他的家族还怎么繁衍子嗣?
空口白牙的让我跟着你造反,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是拼上全族性命的大事。
不但没给好处,还要往外掏老底,凭什么?
但他不敢硬顶,委屈巴巴的说道:“使君啊,谁家还没点部曲,都得有点田地,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啊。”
刘襄没好气的回怼:“老子就没有,老子的媳妇在中山有千顷良田的嫁妆,也让老子给分了,怎么就不踏实了?跟着我你们心里不踏实?我把你们都砍了,你们是不是就踏实了?”
“使君息怒,使君息怒。”郭典赶紧相劝,可不敢惹这位发火,前几天刚杀了魏郡的三千多个世家大族子弟,这位可是说到做到的主。
他赶紧给跟随而来,隐于从人之中的另一个士族家主使眼色,自己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还是得靠这个智慧高绝之人出面。
“广平沮授,字公与,见过刘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