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刘襄接到战报,漳水北岸一战,斩敌一千三,俘虏两千,严纲领兵顺势攻克武威,补给车队丝毫未损,明天正午就会到达。

武威小城他专门去看过,典型的兵城,四面城墙加起来不到一里长,只能驻扎几千人,是邺县防御体系的一环。

不如北新城的辅城保定大,真论城防,邺县也比不得北新城这个幽州南大门。

攻克武威,己方补给线最大的威胁被拔除,让他放松了不少,开始考虑邺县的以后了。

他想跟曹老板学,在漳水北岸建筑新的邺县城区,兖州、豫州、司隶,世家盘根错节,那里是个泥潭,他不想过早的踏进去,邺县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治所,需要好好的规划一下。

南北两个城区横跨漳水,建一座大桥便能互相依托,南城与平阳为掎角,北城与武威为掎角,不存在像现在这样,自己快速突破河道,反而把武威隔绝在外的窘迫境地。

两城相依,南北俱守,才能算是体系完备。

嗯,在北城给自己建个宫殿吧,结婚挺长时间了,两个媳妇跟自己窝在署衙后宅,一个是豪商之后,一个是名儒之女,怕是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吧?

自己觉得三进的院子不小了,可在人家眼里,估计是寒酸得不成样子,心里不定多么委屈呢。

建一个吧,有水泥辅助,自己不催工期的话,应该不算劳民伤财,今年大乱,明年肯定是遍地流民,就当以工代赈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想筑新城,第一步先要把地盘占下来。

而想占邺县,得先剪除羽翼。

城东大营五六里以外的平阳小城,随时能够出兵袭扰后路,如芒在背啊。

“柴草收集的如何了?”

“伐木队伍一直在向营中输送,已经堆积了不少,足够过冬之用。”秘书郎甄俨这次随军而来,田畴和田豫要盯着铸币之事,就没带他们。

“继续收集,我有大用。”

刘襄看着北边的漳水河道,冰凌越来越多,时机快到了。

第二天物资补给用船队分批运进了城西大营,足足搬运了一个下午,运送期间邺县有船出来试图抢劫,被事先在河岸戒备的弩车射翻了好几条,余者悻悻的退回了城中。

运货的小船真心干不过床弩,冀州没有正经的水师。

这是安平军与邺县守军的第一次交手,不疼不痒,对方完全没有拼命的打算。

补给车队安然回返,护卫车队的冀州军团留下两千人驻守武威,严纲带越骑归营。

此后几天,一如之前,邺县东、西、南,四座城门被堑壕与围堰、地堡封锁。漳水封冻,冰层脆弱,走不得人,行不得船。

十月二十五,天高云淡,晴朗无风。

时机到了。

邺县有六座城门,南北各两座,东西各一座,北城两门一为水门,一为陆路,这是它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刘襄一一派兵阻截。

命越骑分队在城外游曵,负责截杀斥候、信使。

命骁骑营与胡骑营在城东大营待命。

六座造好的七梢砲和大量的柴草也都运到了东营。

他要放火烧城!

不是,他要在东门外面放火。

橹车前推,建立防御阵线,撒了油的柴火捆被七梢砲扔过了护城河,火箭一落,烈焰燃起,东城一侧,一片火海。

火苗舔舐着城墙,城上守军莫名其妙,夯土城墙可烧不坏,三丈高的城墙足以挡住火势,根本烧不到他们,守城之法里面就有在城下燃火阻碍敌军、烧掉尸体的方法。

敌人这是在帮他们守城。

厉温眉头紧皱,猜测着对方的阴谋。

“继续抛射。”刘襄要让火势变大。

六座七梢砲一刻不停,越来越多的柴草扔到了城下,火势越来越大。

差不多了。

“改换湿柴。”

干柴需要特意收集,湿柴可太好找了,成捆的湿柴被抛入火堆之中,浓烟四起,直冲云霄,火势却不见减小,湿柴很快就会被烤干燃烧,需要不停的抛入,维持滚滚的浓烟。

城垣之上的守军被熏得涕泪横流,咳嗽不停,赶紧退下城墙躲避。

厉温咳嗽不止,面露惊骇之色,熏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东方,异常担心。

“来人,咳…咳,来人,派人突围,命令平阳坚守城池,咳咳,不得出战。”

而此时,刘襄也在看着平阳小城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十里之地,这么大的烟,他们应该能看见,邺县被焚,他们一定会来救援。只要出城,你们就别想回去了。”

他回头瞄了一眼邺县的城墙,那上面已经没有守军了,可惜不好靠近。

无所谓,反正也没想趁机攻城,烟火太大,离近了容易被熏死。

他的目标是平阳守军。

“这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正当刘襄得意的时候,邺县有了动作,其余四门尽数开城,骑兵顺着吊桥向外猛冲,安平军各部早已做好狙击的准备,砲车、弩车、强弩、弓箭、飞梭一股脑的砸过去,四门吊桥鲜血飞溅,横尸一片。

城上有弩枪射下,可惜无济于事,距离太远,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安平军的士卒躲在橹车之后,就盯着吊桥出口射击,骑兵死了一茬又一茬,始终冲不出来。

北城水门有船想要顺着航道进入漳水,一边砸破冰层一边前行,速度比走路还慢,布置在附近的弩车几轮射击就让他们打消了出门念头。

“好一出声东击西。”厉温咬牙切齿,恨得想吐血。

敌人早有准备,硬冲实为下下之策,这一会的功夫,千余骑兵阵亡,再这么下去,极有可能被反卷入城,怪只怪自己反应太慢,他颓丧的下令:“收兵,谨守城门。”

这次交锋,棋差一招,他认了。

“邺县即便成为孤城,你也休想攻破,吾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渡过严冬,胜负犹未可知,咱们再来过。”厉温恨恨的自言自语。

刘襄想把邺县变成孤城,厉温承认邺县会变成孤城,所以,邺县真的要成为孤城了。

平阳尽起兵马,倾力来援。

冲天的浓烟,燎原的火光,灼烧着平阳每一个人的心智,离得越近,他们越发焦急。

“好凶残的贼子,今日便要将你们大卸八块!”潘凤一马当先,心如刀绞,城里十余万人,大火焚城,不知几人能活。

面前便是阻住去路的敌人营寨,他没时间试探虚实,长矛一指:“冲进去,杀散贼寇!”

他不敢绕行,怕被攻击侧翼,也怕被抄截后路,必须打开一条通道,解了东面的围堵,才能冲过去救援。

平阳驻军五千人顶着羽箭弩矢疾冲猛打,营寨东门岌岌可危。

“轰!轰!轰!”

沉重如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又如巨兽苏醒时的心跳,伴随着地面的震动,骁骑营出南门绕行而来,一千两百甲骑具装,如钢铁洪流一般撞进了平阳军的侧翼。

一路平推,无人可挡,自南向北,腰斩敌军。

破阵而入,溃阵而出!

“哈哈哈哈,痛快!弟兄们,随我再冲一阵!”

崔奕笑得酣畅淋漓。

潘凤恨得齿嚼欲碎。

“贼子,纳命来!”

恨意让他忘记了恐惧,无视了崩溃的己方兵卒,带着不多的亲卫主动发起冲锋。

这些纵火焚城的屠夫,这些丧尽天良的恶贼,一定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胆气不小,勇武可嘉。”崔奕向来欣赏敢于陷阵而战的勇士,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放平马槊,带队冲锋,准备成全敌将。

两队兵马对冲而至,崔奕、潘凤直接照面,一矛一槊正面相撞,矛杆崩飞,长槊直进中宫,突破铁甲,穿入胸膛。

潘凤呕血痛呼。

崔奕习惯性的一搅,对面心肺俱碎,顺手外拨,将其带落马下。

两人交手不过刹那,两队骑兵胜负已分,便如石头砸鸡蛋,蛋液飞溅,顽石无损。

骁骑毫不停留,马槊平举,列队前冲,再一次趟出了一条血路,平阳驻军彻底崩溃,四散而逃。

追杀溃兵的事情自有别人去做,崔奕领着一众骁骑慢慢小跑,缓缓散热。

天气太冷了,不注意慢慢降温,容易得卸甲风,不但人如此,马也一样。

负责追杀残敌的是胡骑营,轲比能提不起兴致,让属下的司马分队绞杀。

“老子麾下也有一千铁甲突骑,主公也曾倚重过咱的,现在怎么沦落到追杀溃兵的地步了呢?”他追随刘襄已经四年了,早已入了汉人军籍,汉话说得跟幽州本地人一毛一样,就是认字比较困难,记不住笔划。

安平军认字老大难,一个是他,一个是崔奕。

“或许阎将军说得对,我得求主公给我改个汉名。”

他思考着不相干的事情,战斗在骁骑入阵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五千多骑兵突袭阵型散乱的五千步卒,冲进去,然后胜利,就是这么简单。

像他这种沙场宿将见得多了。

获得主公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决定了,收拢了俘虏就去求主公改名。

战果统计得很快,刘襄不久之后就拿到了功曹的记录。

完胜!

自城东点火,到战斗结束,历时两个多时辰,击杀敌军骑兵一千有余,步卒一千九百多人,俘虏三千。

我军损伤不足一百。

非常好,刘襄很高兴,现在邺县又龟缩了,正好彻底围死这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