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士族十三家,各县官吏二十余家,家族子弟和忠心的奴仆一千六百多人,赶着八百多辆大车齐聚壶关。

这是一大笔资财,刘襄眼睛里直冒金光,一想到要放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但他并未失信,只要求各家士子带着部曲,一家一家的过来领人,留下私兵带走家人,童叟无欺。

至于那些官吏,刘虞领着两万青壮交换。

大规模的“人**易”持续了一天,刘襄得到三万青壮,刘虞带着八千多人向北撤退,他们要绕行到太岳山北端,从太原郡的界休县南下河东。

虽然是战败失地,可主帅刘虞的声望不降反增,一众士子、官吏皆赞颂其仁义,这些人都清楚,落到黑山贼手里,他们好不了,能带着家人和资财脱身已是万幸,不敢再强求其他。

这些人走后,并州军大营里面还剩下万余病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死亡、逃散三万有余,这种事要是搁到刘襄头上,他能气疯了。

逃散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到家乡的还好,那些落草为寇的,又是麻烦。

“传令各县,逃回家中的青壮不予追究,气温回落之后,入山剿匪。”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当年幽州也是先占地盘然后再剿除盗匪。

留下三千可战之兵,将城池、俘虏、病人交给赵云处理,刘襄领着五千士卒准备礼送刘虞等人出境,顺势占据北方各县。

临近壶关的潞县和余吾县,两地士族早已来到军中,更北面的襄垣、铜鞮、谷地、涅县之人也顺利的与大队汇合,太原郡还有大批人员投奔,刘虞来者不拒,一律相携而行。

并州军民一万余人,两三千辆大车,队伍臃肿,蜿蜒四五里,只能在一早一晚缓缓行军,安平军与其间隔五里亦步亦趋。

两部人马一前一后行进十余日,相安无事。

问题出在了太岳山余脉的羊头山北麓,那里距离界休县尚有三十里。

徐荣领着一万步卒堵在了前方。

刘虞原想着在界休县转道南下,穿过界山,去河东郡永安县歇脚,现在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家眷众多,进退不得。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慌了手脚。

“那黑山贼使诈,使君,我等受骗了。”东曹掾尾敦愤恨的一拍车辕,后悔的说道:“贼寇无义,不该信他们。”

吕布分开众人,上前请战:“末将愿带人击破贼寇,护送使君杀出重围。”

“那些妇孺赶不得路,如之奈何?”

吕布急忙相劝:“使君不可犹豫,我等破围而出,日后再为他们报仇,若是受其拖累,必死于此地。使君,当早下决断!”

尾敦也在一旁帮腔:“可将资财抛洒于路上,贼人贪婪,必然争抢,我军可趁机突围。”

刘虞缓了一下神,觉得不对劲,这一路上有得是机会灭杀自己等人,一次夜袭就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白日作战,酷暑难耐,战损小不了。

那刘宜程在想什么?

他在沉思之时,刘襄的信使到了,信中指责他食言而肥,说是用青壮换家眷,结果要出并州疆界了,最后一批青壮还不送回。

信件传阅一圈,并州人分裂了。

已经交出私兵部曲的上党南部各家认为这话没错啊,我们已经交了,你们北方的人为啥不交出部曲?不公平,以后得在你们身下伏低做小,那可不好玩。

上党北方的士子以及太原郡来投奔之人,他们认为自己又没有沦陷敌手,凭什么要交出部曲?

不公平。

一众人等再也做不到同仇敌忾,分成两派争吵不休。

还有几个像吕布一样没有家眷资财拖累的,更是插不上话,出兵破敌之声淹没在嘈杂的吵闹之中。

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刘襄就是要用这封信降低他们的反抗意志。

他没想干掉刘虞等人,至少现在,这些人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不说刘虞的声望太大,谁杀他谁倒霉,其他家族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比如王允的家人就在队伍之中,真的屠戮这些士族,那就举世皆敌了。

上党郡和太原郡可不是幽州那样的边荒之地,不能肆意妄为。

所以,人可以走,这些士人不可能跟他一条心,留下只是隐患,走了到也干净。他们的钱也可以带走,金石玉器,饥不能餐渴不能饮,只要有人有地,钱财是能赚回来的。

但是,兵不能带走,这是底线。

他派人拦截,就是在拼最后一口气,看谁的心志更加强大。

事实证明,投降这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一旦开始服软,就很难再强硬起来。

对峙了大半天,并州人在傍晚之时做出了选择,留下八千私兵部曲,三十多家的士族子弟和并州大小官吏以及他们的贴身忠仆,共有三千余人南下河东。

刘襄没再苛求,专门前来为刘虞送行。

“老夫一败涂地,后生可畏啊!”这一个来月,刘虞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止,他有些心灰意冷,准备担下所有责任,去朝廷认罪。

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劝说:“天下动**,生民多艰,兵戈不详,还是少动为妙。”

他不想看到狼烟四起,一旦开战,最苦的就是黔首小民。

“今上荒诞,不似人君,我刘氏天下,大汉江山,眼见着就要不保了,作为宗室,总要做点什么。伯安公,你能忍心看着祖宗的祭祀断绝吗?”刘襄的话语真假各半,他想劝降。

刘虞长叹一声:“吾老了,便留个愚忠之名吧,开拓进取,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汉室存续,便在尔等,我辈老朽,难堪重负矣。”

“汉人绵延,万世不绝。”

刘襄这话说的是民族,可刘虞理解的是王朝。他哈哈一笑,转身而走,苦恼烦愁尽去,身形洒脱,意态安然。

夕阳的余晖之下,他的影子逐渐黯淡。

看着越行越远的老者,刘襄遗憾的叹息一声,内政顶尖的人才,可惜不能为己所用。

这次应白波黄巾之邀出兵并州,当真是一波三折,虽然没经历大军鏖战,可大自然的考验,差点让他翻车,所幸结局还不错,最精华的三郡之地到手。

盘踞此处的世家大多离开,只需好好经营,这处中原屏障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是攻是守,是进是退,全在一念之间,战略的主动权已经到手。

夏七月,洛阳传回消息,并州牧刘虞罢落,由董卓接任。

并州的平叛之事也交到了董胖子的手里,他放弃纠缠鲜卑,南下绕过吕梁山,在河东郡永安县驻兵,大军三万,威逼界山,随时能够冲进太原。

这死胖子怎么变得这么勤快了?在西河郡打鲜卑人的时候可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要不是大雨滂沱,刘襄真想带领大军冲进河东,狠狠的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