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传说顺着汾水极速南下:太原温氏谋刺刘平难,被南阳张氏灭族了。

刘平难是谁?

长沙定王之后,十七岁的大汉中郎将。

十六岁时起兵清君侧,率五千骑兵以少胜多,歼灭了北军五营,陛下非但不怪罪,反而封官进爵。

张车骑征调在前,张刺史杀人在后,南阳张氏要投资这位少年俊杰了。

何以见得?

“明白人”讲话了,凉州贼入宼三辅的时候,尽是苦战,不见征调刘平难,等击退贼人该追杀了,张伯慎非要征召这位少年俊杰,皇甫义真还跑出来力挺,你想想,这里面有内情,懂了吗?

懂了,懂了!

“明白人”又多了一个。

谣言传播不止,“明白人”越来越多,刘襄就被吹嘘成了名将种子,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一副政治明星的样子。

这位传说中的后起之秀,现在正在挠头。

大军到了临汾就不能再沿河行军了,汾水到了这里就调头向西,往龙门山而去,沿途都是山陵、险滩,不适合骑兵行进,得改换陆路,去河东郡的郡治安邑,在那里获得第二批补给,然后沿大路去长安。

可船里还有四千多石粮食,六千多束草料,扔了可惜,想拉走大车又不够。

随军的民夫也不想回去了,跟着安平军南下的这些天,顿顿能吃饱,还没人虐待,干脆不走了,准备投身混饭吃。

迎接大军的临汾县令抖得跟筛糠一样,听说这位中郎将就是因为军粮的问题,三百多颗人头落地,郡望之家都灭族了。现在自己也赶上了军粮问题,虽然不需要临汾供应粮草,可拿不出大车,军粮无法运输,这也是问题啊。

他感觉脖子发凉,项上人头不保。

其实刘襄的要求不高,四五百辆大车而已,临汾水运发达,商贾云集,这点大车完全不是问题。

奈何县里刚被贼人劫掠,大车一辆都没剩下。

临汾北边四十多里,有一处东汉末年标志性的地名:白波谷。那里就是白波黄巾的起兵之地,现在张白骑还没揭竿而起,可白波谷一直是盗匪盘踞之所,山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又靠近汾水,方便劫掠行船的商贾,天生的贼窝子。

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股盗匪,他们自己也数不清,反正天天在火并,今天数完,明天就不是这个数了。

但是,来临汾借粮的时候,他们就很团结,一窝子一窝子的聚在一起,铺天盖地的就把城围住了。那些盗匪也懂得涸泽而渔的道理,临汾破败了,他们也得饿死,所以只借粮不攻城,往来商贾只要交了过路费,就不会大肆杀戮。

当然,每年也有不少的愣头青,抛尸在汾水之上,增添了白波谷贼人的凶名。

刘襄来得不凑巧,大车都被拉走了,新作的数量不够。

等等吧,临汾百姓出了名的擅长制造大车,做得又快又好,新作的车上还有几年前的记号。

临汾的那些破事他不想理会,也不会像个小傻子一样去剿灭白波谷,不说以后的张白骑是潜在的盟友。

单说现在,当地人也不会喜欢白波谷覆灭,这可是他们的财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当地人不想剿,外来人剿不了,白波谷这个河东郡的腹心之地,离洛阳只有四百多里的要害所在,就这么一直存在着。

所以说,存在即为合理,有很多人需要它呀。

果然如刘襄所料,临汾人特别会制造大车,两天之后五百辆大车凑齐,大军即刻出发,直奔安邑而去。

在安邑补充了六千石粮食,一万两千束草料,征调了一千大车、两千民夫、一千五百匹驮马,因为安邑靠近盐池,他又征调了一千五百石的粗盐,能把全军上下都腌制一遍。

一切都很顺利,他提出来的要求都被满足,想找个撒泼的机会都没找到,大汉的官吏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怀揣着满心的不甘,带着一脑门子的雾水,三千五百骑兵,三千民夫,一千五百辆大车,四千匹战马,五千匹驮马,载着一万石粮食,一万八千束草料,一千五百石粗盐以及酱菜、药材,大军出营,奔长安行进。

骑兵、车队向西急行,掀起一路风尘,在蒲坂津征集船只三百艘,调头沿黄河南下,在风陵渡口渡河。

风陵渡就是金庸笔下郭襄见到杨过的地方,也是渭河汇入黄河的所在,虽然两河交汇,但水流并不湍急,适合摆渡。

到了黄河南岸又得弃船,这里是秦岭的地界,往西就到了华山,南北二十里,东西三十里,地形险峻无法沿河行军,得去桃林塞才能通行。

桃林塞就是潼关,再过十年,曹老板为了抵挡西北的各路军阀,就在这里修建了潼关。

潼关真的很难走,路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大车通行,车队就跟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一点的通过关口,耽误了两天时间才走出三十里的山道,到了华阴县。

所有人都很累,刘襄在华阴驻兵修整,通告全军安静休息,不可招惹是非。

这里是弘农杨氏的祖地。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三国历史里面他们家最出名的就是杨修了,但杨修只是名气大,成就比不上他的祖辈。

杨氏最有名气的应该是杨宝,成语“结草衔环”,其中的“衔环”,说的就是杨宝的故事。

传说杨宝九岁的时候,在华阴山北见到一只凶恶的大鸱鸮(应该是猫头鹰)咬伤了一只黄雀,后又被一堆蚂蚁团团围着,眼看就要被吃掉了,杨宝起了恻隐之心,救了受伤的黄雀。

他将黄雀放在箱子里保护,又用黄花喂养,直到伤好之后才将其放走。

后来杨宝梦见黄雀化作一个黄衣童子回来报恩,以白环四枚赠送给杨宝。

此后,杨宝的儿子杨震,孙子杨秉,曾孙杨赐,玄孙杨彪均如黄衣童子说的那样,“四世太尉,德业相继”,全都官至三公,成为了传奇。

这就是衔环的故事。

杨修是杨彪的儿子。

看着找上门来的杨修,让刘襄有一种成语典故就在身边的感觉,就好像电视剧里面的古人,敲开了你家的大门,问你中午吃的是面条还是米饭一样,很奇妙。

奇妙的是感觉,不是杨修这个人。

杨修很骄傲,不只是出身高贵的那种目中无人,还有常年智商碾压所养成的,俯视别人的傲气。

虽然这个小屁孩的身高只到刘襄的肩膀,但他总觉得杨修在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很不爽。

刘襄心里不痛快,杨修心里也不高兴。

最近他听到了一种说辞,说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里,出了个领军人物,他原本不屑一顾,二三十岁的老家伙,有什么可比的。

可听说只比他大五岁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想要见识见识,也是天遂人愿,刘襄率兵在华阴修整,杨修就找上门来了。

“众人皆言刘宜程为年轻一辈之翘楚,吾特来拜望。”

“翘楚何意?”

杨修有些不屑:“不学无术,翘楚乃魁首之意。”

“魁首什么意思?”

这人不识得文章典籍,粗鄙不堪,当真让人失望,杨修有些不耐烦了:“魁首乃是首位第一人。”

“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刘襄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认为谁才应该是第二人?”

杨修一扬脑袋:“自然是我。”

也不怎么聪明啊,刘襄挑了挑眉毛:“既然汝自认第二,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第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