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骑刚刚哗变,张懿就想约见,刘襄不见,轲比能一口咬定并州官吏抗旨不尊,大皇帝陛下要并州输送补给,结果送来的粮草不能吃。

张懿想要检查粮草。

轲比能使人直接把粮食倒在了晋阳城下,砂石、秕谷、泛黄发霉的陈年旧粮,铺洒了一地。一袋一袋的粮食还在不停的往城下搬运,最近之处已经撒到了护城河边上。

轲比能指着城上的守军大声质问:“能吃吗?能吃吗?马都不吃。”

晋阳的兵卒感同身受,他们也吃过这玩意,根本无法下咽,手中的弓弩突然变得很沉重,不少人直接就放下了。

张懿出城验看,越看脸越黑,这些粮食不是他检查的那一批,这么短的时间,幽州人没办法换掉这么大一批粮食,肯定是晋阳城里的人干的。

这些贼子,视他如无物,太嚣张了,当真该死。

他开口说道:“吾要见你家将军。”

“我家将军,已经被我抓了。”

张懿皱着眉头挑出了轲比能话里的语病:“抓了?抓了你还尊其为将军?”

轲比能梗着脖子硬顶了回去:“反正就是抓了,你见不着我家将军,就不让你见。”

“区区三千胡骑,安敢如此嚣张,你就不怕我军出城平灭了你们?”张懿很生气,小小的一员胡将,怎敢在他面前放肆,若不是看在刘襄的面子上,这等胡人,他早就命人斩杀了。

他很着急,想跟刘襄谈谈,赶紧把事情平息了,这事可大可小,若真是闹大了,朝中必然有人弹劾,他官位不保,很可能获罪下狱,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轲比能一点都没被吓住,他不屑的啐了口唾沫,斜着眼睛看了一圈城上城下的兵卒:“就凭你们?老子们跟随将军,把北军都灭了,你们算个球!”

并州人也是有火气的,当场就要拔刀拼杀,武猛从事张扬也很生气,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跟幽州人动了刀子,事情就压不住了。

他伸手拦住同僚和后面的护卫,对着轲比能高声说道:“都是朝廷的军队,若此时火并,谁也没有好处,我家使君要见你家将军,你我是什么身份,怎敢相拦?”

轲比能想起刘襄的吩咐,这会不能跟并州人开战,太吃亏。

刚才没管住嘴,差点坏了大事,见对面有人出来阻拦,他也阻止了拔刀持弓的手下,对着张扬说道:“你们蒙骗我们,没有交代,不能见将军。”

不等张扬出声,张懿急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轲比能回忆了一下刘襄的话语:“张使君看着办。”

“物资给你们补齐,老夫负荆请罪。”张懿着急平息事态,没怎么考虑就脱口而出。

轲比能捏着腮帮子仔细回想刘襄的吩咐,对方已经服软,剩下的,将军会跟他们谈,没自己什么事了,就痛快的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一行人来到辕门,轲比能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懿。

张懿吩咐左右:“去寻几根荆条来。”

直到张懿脱了外袍,绑上荆条,轲比能才笑着说道:“在这等着,我去通报。”

刘襄就在中军大帐“被软禁”,赵云、史阿护卫左右,宿卫装作看守的样子,轲比能进来禀报:“并州人服软了,刺史要来请罪,绑着荆条的那种。”

负荆请罪这么难的成语,他还没学会,但他知道绑着荆条就是过来挨揍的意思,愿意挨揍,肯定是服了。

“这么快?”刘襄很诧异,他以为还得闹几天呢,正好趁机把事闹大。

这让他措手不及啊。

时间太短,闹不起来了,对面已经服软,想平息事态,自己要是再闹,就没有道理了,不能占住理,他还怎么抗旨啊?

无理取闹的话,朝廷的大佬们就没有理由妥协,那就不好玩了,自己可不想跟朝廷兵戎相见,打不过呀。

“带进来吧。”刘襄很无奈,只能见招拆招了。

张懿四十来岁,七尺冒头,留着三缕长髯,穿着里衣,背上绑着几根荆条,冻得瑟瑟发抖,一进帐就双手托着一跟荆条,躬身行礼:“拜见君侯,懿失察,致使军粮出错,险些酿成大祸,望君侯责罚。”

还是有小心思呀,刘襄听出张懿话里的意思了,不称呼他的官职,只称爵位,也只认下失察之罪,就是怕刘襄用中郎将的身份,硬要砍了他的脑袋。

军粮出错可是大罪,刘襄为奉诏出征的带兵中郎将,要是不管不顾,真的能砍了张懿这个六百石的刺史,就是后果比较严重,不但要受到多方责难,并州人估计会出兵弄死他。

这种脑袋犯浑的事,肯定不能干,但是对方怕什么,咱们就得玩什么,这样才能有主动权,获得更大的利益。

“负荆请罪就算了吧,不必如此折节,只是此地为中军大帐,张刺史还是称呼官职的好。”

张懿无奈,只能再次行礼拜见:“拜见中郎将。”

“免礼,张刺史此来何为?”

“因吾失察,致使军粮出错,特来补齐缺额。”张懿低声下气的陪着小心。

刘襄点点长案,沉声说道:“不只是军粮出错,还有人要谋刺与我,意欲阻止大军平叛。敢问张刺史,此为何罪?该怎么判刑?”

他其实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刺杀他,只是审问仓曹的时候,在口供里看到了太原温氏门客的词语。仓曹交代,故意减慢运送速度,是想索贿,用霉烂的陈粮充抵上好的粮食,是想捞一笔钱财,这些都是兵曹从事王和的主意,王和是温氏门客,他不敢得罪。

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看到了太原温氏的影子,那就不能放过,他可没忘记死在自己手上的温恕。太原温氏乃郡望之家,能量小不了,必须要小心,找到机会就得斩草除根,哪怕是冤枉了温氏,也绝不能给他报复自己的机会。

他们有伤害自己的力量,有报复自己的动机,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不管有没有想法,都得死。

这叫不沾因果。

没有仇人的世界,才是刘襄最喜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