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初心里暗自恼怒,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一旁的程青凝惊讶的张了张小嘴儿,似是要说什么。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苏牧瞬间反应过来,急忙抽回被李蕴香揽在怀里的手臂。

李蕴香还恍然不知,来人是苏牧的妻子,犹自撇着嘴,故作幽怨的看着苏牧。

聂云笙急忙将她拉走,小声轻语几句。

李蕴香这才明白,是沈家的女主人来青楼堵丈夫了,但又一想,苏牧如此有才华,心里不由为他叫屈,再去看苏牧时,目光中竟不觉又多了一丝异彩。

她目不斜视的看着苏牧,头却是靠在聂云笙耳边,小声问道:“聂姐姐,苏牧真的甘心给沈家当赘婿吗?”

聂云笙闻言暗道糟糕,能被评为花魁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李蕴香此时想的,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花魁到了她们这种身价,只有两种结局。

一是逐渐走下坡路,最终被逼着出来接客。

二是寻个中意的人儿,嫁过去当小妾。

第一种结局必然凄惨,第二种风险同样不小,大魏国的妾是可以买卖与送人的,一旦遇人不淑,结果可想而知。

大魏建国两百年,真正落得好结局,且有名有姓的只有一位,名叫叶胜琼,当初她名满京师,但年纪逐渐大了,出来接客是迟早的事。

叶胜琼为了摆脱接客的命运,在众多人选中选了个有妇之夫结交,一来二去两人有了私情,她便每天给这个有夫之妇家中写信,每次都会附上一首颇具文采的诗词。

时日一久,信件被那人的妻子发现,那位妻子也是大度之人,询问丈夫事情经过后,亲自出马将叶胜琼接回家,成全了他们。

虽然这种事情只有此一例,但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却将其作为最佳归宿,她们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必须得有才华,且人品必须足够好。

苏牧的才华自不必说,赘婿的身份更是让她们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从良的妓女嫁给被赶出家门的赘婿,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吗?

聂云笙有意无意间勾引苏牧,其实是在为自己想退路,是在试探苏牧,苏牧如果真想与她发生点什么,她却未必会轻易同意。

聂云笙与李蕴香在一旁交头接耳。

其余之人都见过沈云初,虽然她扮了男装,还是被他们一眼认了出来。

众人都向苏牧投去怜悯的目光。

林沉溪更是直朝林贞若打眼色,示意她请沈云初去自己的住处坐坐。

这位傻白甜根本没注意到哥哥的眼色,拿着苏牧写的词迎过去,笑道:“沈姐姐,你看这首词如何?”

林沉溪、程烬都是无奈扶额。

包小满、贾峪则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毕竟赘婿被妻子堵在青楼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趣事。

介子修此时心里想的是,比试输了,难道真的要拜他为师?

一个进士却去拜一个地位低下的赘婿为师,传出去肯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由不得他不苦恼。

沈云初望了苏牧一眼,接过林贞若手里的纸张,一见到字体就明白了,这词是苏牧写的,不由扭头又看了苏牧一眼。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好一首如梦令!”程青凝将这首如梦令轻吟,抬眸望向苏牧,暗想:他有如此才华却是别人的丈夫,为何家中没有给人家招这么个养婿。

人最怕比对,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苏牧这种初露头角的人,如果没有定亲,必然是众多大家闺秀争相抢着要嫁的人。

此时的女子很是矜持,但女子的家人却不会谦让客气,世人喜闻乐见的榜下捉婿,其实已经晚了八百年。

就好比介子休,在没考中进士前就被老师看中,将女儿许配给他,跟着他一起吃苦,如今苦尽甘来,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殊荣。

沈云初看向聂云笙和李蕴香,不禁心中有了一丝感悟。

丈夫太有才华,原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牧尴尬道:“娘子怎么来了?”

哼!先前求着他作首词那么难,来了醉仙楼就开始各种吟诗作对,卖弄风情,惹的这些狐狸精投怀送抱,常听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看来不禁他的足是不行了。

心里这样想着,沈云初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奴家来找林妹妹叙叙话。”

见她没有当场发作,苏牧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在这里闹起来,他会很难做。

沈云初显然是个精明的人,给足面子,不让他当场下不来台,但回家后会不会算账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没看到大戏上场,有人觉得可惜,有人则替苏牧捏了把冷汗。

聂云笙和李蕴香心中固然失望,但她们不信苏牧会在沈家当一辈子赘婿,常言道‘好事多磨’她们还等得起,故此并不急于一时。

林沉溪急忙道:“贞若还不快请客人去你那坐坐。”

“啊?哦!”林贞若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带着沈云初离开。

程青凝则走到聂云笙身边,小声道:“这下他要惨了。”

说着瞟了苏牧一眼。

一旁的李蕴香目光闪闪,小声道:“依我看,他被赶出沈家才好呢!”

聂云笙对这话很是认可,碍于程青凝在,才没出言附和。

三人各怀心思说着话,那边苏牧已经将目光落在了介子休身上,看他会不会信守承诺。

损失了两首词,苏牧自然不想空手而归,如果能收个进士当弟子,倒是可以勉强弥补他还在滴血的心。

介子休这次是真的对苏牧心服口服,原因也很简单,魏人对诗并不太感冒,但对于词是由衷的喜欢,苏牧的两首词可以称为不世出的作品,他自问有生之年都未必做得出这等好词。

此时厅内几人都在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回应。

介子休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的走到苏牧面前,又艰难的拱手道:“弟子见过先生。”

先生虽叫了,却没有下跪。

苏牧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对方信守承诺叫一声先生,跪不跪倒是无所谓了。

正要说什么,却听到楼梯处传来徐志行的声音。

“介推官可知拜一个赘婿为师,会被天下人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