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一通模拟考试环境的操作, 把柳疏晏三人都弄得面无人色,出来后赶紧沐浴更衣,而后在**躺了整整一天, 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张伯卿还是第一次遭这样的大罪,哪怕身体状况恢复过来了,精神还是比较萎靡, 一想到贡院的环境可能比萧景曜弄出的模拟号舍还要差,张伯卿就忍不住仰天长啸, “我只是想考个乡试而已,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苦?”
“想开点。”萧景曜拍了拍他的肩, “说不定你不会抽到臭号呢。乡试那么多考生, 臭号也就几个, 要中这个彩头, 也不容易。”
张伯卿无奈苦笑, 唐振源和柳疏晏也忍不住摇头, “希望这次能顺利考中举人,不然三年后还要来上一回。我们现在也算是年轻力壮, 若是年纪大了, 身子骨定然不如现在,怕是真的会被衙役抬出来。”
唐振源摸了摸鼻子,看向柳疏晏,“上回乡试,抬出去了三个还是四个考生来着?”
“是五个。”柳疏晏叹气,“一个年纪大了,在号舍里晕了过去。一个被蛇咬了, 一个烧了考卷,还有两个腹泻不止, 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虚脱。”
萧景曜:“……”
科举考试的危险系数竟然这么高的吗?
张伯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求助似的看向萧景曜,“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景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你年轻力壮,担心这个干什么?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毛手毛脚把蜡烛打翻烧了试卷。”
张伯卿想了想自己一些心大的行为,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犯这个傻,当即把这个要点死死刻进脑海里,用力点头,“我一定注意!”
“若真不小心烧了试卷,也有补救的办法。”唐振源开口道,“只要别慌慌张张地发出惊叫声,迅速把火扑灭,再问衙役要一份新的考卷,也是可行的。”
柳疏晏点头,“不过,若是你在第八个晚上烧了考卷,就算能要来一份新的考卷,也写不完。”
题量太大,就算已经做过一遍,想要一字不差的全部回忆起来,也比较困难。他们又不是萧景曜,能过目不忘。再加上烧了考卷后重新作答,心里肯定忐忑不安,慌乱之下,就别想考出个好排名了,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都算自己心态好。
张伯卿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记下这个要点。
“要是我能像景曜那样,做题速度快一点,天黑就睡觉,根本不用点蜡烛就好了。”张伯卿忍不住感叹。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那是院试。乡试可比院试难多了,我也没把握能再像院试那样,在天黑前就答完考卷。”
张伯卿顿时平衡了,“那就好。”
换来萧景曜毫不留情的铁砂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唐振源和柳疏晏兜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还嚷嚷几句,“景曜,攻他下盘,让他躺地上!”
“伯卿你倒是躲快点啊!每次都被景曜逮住,你这个身手,怪不得杨教谕见了你就黑脸。”
萧景曜和张伯卿齐刷刷停手,有志一同地向唐振源和柳疏晏投去和善的目光。唐振源和柳疏晏对视一眼,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互相指责,“亏景曜还说你稳重,你就是这样稳重地看好戏的?”
“我夜观天象,你今天要受皮肉之苦。看来便是应在此处。”
“呸!你个假神棍,成天胡言乱语!”
两人说着说着,不等萧景曜和张伯卿动手,自己先打了起来。
萧景曜:“……”
这几个家伙应该去蒙学班没错吧!
唐振源和柳疏晏根本没用多大的劲儿,憋着笑你来我往地菜鸡互啄,十分认真又十分不认真地打了一场。
心里还挺得意:只要我们打得够快,景曜他们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可把他们给机灵坏了。
萧景曜也看出这俩大聪明的想法了,当即扶额,无语凝噎。
萧元青乐呵呵地看着小辈们玩闹,满脸欣慰。曜儿也有了能可以互相胡闹的朋友,真好。
一行人到省城时已经七月十二,又来了一次模拟考,再加上休整的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七月底。
乡试八月初九开考,现在省城的考生实在不少。有本来就住在省城的,这些考生最占便宜,不用赶路,也不用适应气候。有离省城较近的,慢悠悠也到了。还有大老远赶过来,早早出发,宁可早到一段时间,也不想掐着时间赶路,万一在路上碰上什么突**况,错过了考试时间,简直哭都来不及。
现在离乡试也就只剩半个月,省城内学子如云,放眼望去,街上穿士子衫的学子,一抓一大把。
萧元青都忍不住叹气,“肯定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秀才,为了省住客栈和吃饭的银钱,现在还没到。哪怕是这样,随便进一家酒楼,里面一大半都是前来赶考的书生。我的老天爷,这么多人,才录取多少人啊?念书可真是不容易!”
萧景曜看了一眼其他三人,面上都带着苦笑。
唐振源叹了口气,“上回乡试,只录取了四十五人。也不知道今年会录取多少人。”
科举考试并不是划分数线录取人,而是总共给多少个名额,一大帮考生争个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希望通过。
四十五人听着倒是挺多的,但这是整个雍州其中一届的举人名额。并且每一届的举人名额都不一样,今年的名额有可能比去年多,也有可能比去年少。
名额是由吏部户部等部门,根据每个州的户籍人口,赋税情况以及各地的教育水平,再加上朝廷计划总共要录取多少举人,再给各州分一分,过程十分繁琐,并不是地方官员能做主的。
当然,分配名额的时候。这些位高权重的阁老和大臣们,也会有一点点私心。比如在允许的范围内,给自己的家乡多分几个名额之类的。这都是官场潜规则了。也怨不得王教谕见识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后,就激动不已,说这是南川县之幸,也是整个雍州之幸。
萧景曜忍不住想,怪不得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大臣们嘴里那几个轻飘飘的名额,放在实际上,就是一个州能多几个举人,另一个州少几个举人。对于萧景曜这些焦急忐忑等着考乡试的秀才们来说,每多一个名额,他们就多出一分希望。
后世高考落榜,复读一年接着考。乡试一落榜,就得等三年。这是何等的折磨。
落榜的秀才何其多,这次没过下次继续,三年又三年,不知累计了多少个落榜秀才,每一届都有考中举人的秀才,但落榜秀才的人数更多。
秀才和举人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现代人都学过《范进中举》这篇课文,都知道范进还未中举之前,家里过得穷困潦倒,连肉都吃不上几回。他那个屠夫岳丈拿了点边角料过来,还要摆好大一通排场。后来范进一朝中举,屠夫岳丈都拿他当天上星君下凡,连打他一个耳光都战战兢兢。先前那些从不把范进放在眼里的人物,更是上赶着送宅子送良田和银钱。
可以说,考中了举人,那这辈子都和“穷”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了。
最重要的一点,举人能做官,秀才不能。
单就这一点,便足够让无数落榜秀才咬牙坚持一届又一届。
如同张伯卿那样年少得意就中得秀才的,也不是没有。然后再乡试失败了一届又一届。好几个三年下来,哪还有当年年少中秀才的志得意满?
柳疏晏是四人中最活泼的,恢复元气后,就提议几人也去外面看看。反正就这一天,并不耽误课业。
他想听听,有没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今年会有多少个考生,录取的名额又是多少个。
萧景曜也点头表示赞同,知己知彼,心里也能更有底气。
“希望今年的名额比去年多一点。”张伯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柳疏晏忍不住打趣他,“乡试前拜菩萨可没用,不如去文昌星君庙拜一拜?”
唐振源叹气,“上回我们也去庙里拜了,结果如何?”
柳疏晏脸色一垮。
“求人不如求己。”萧景曜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我们几人的功课,教谕们可是夸了又夸。自信点,我们能赢!”
柳疏晏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狠狠一拍掌,“没错,我们能赢!”
省城之繁华,远胜常明府。
萧景曜四人一出门,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萧景曜他们租的这间宅子,离省城大街可是还隔了一排屋子,街上的吆喝声还能传过来,可见街上之热闹。
几人到了大街,果然如同萧元青所说,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士子衫的书生,或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或只身独行,时不时在摊贩面前停住脚步,温声询问。
有书生同萧景曜的目光对上,笑着颔首,权当打了招呼。
除此之外,更有无数穿着青蓝白三色衣裳的普通百姓。男女皆是短衣装束,在街边等活的脚夫,穿着一身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白布衫,下穿青布衫裤,手上搭着青布长手巾,戴皂布巾。
前来省城叫卖东西的农家妇女,则大多穿着短衫粗裙,外束短围裙。衣裳颜色更多,但还是青蓝白三色为多,偶有紫色杏色等鲜亮的颜色。
萧景曜的眼神扫过穿着白色麻布衣裳的人,果然在他们脸上见到了生活刻下的劳苦的印记。
白色本来是孝服的颜色,但百姓简朴,白布和染了色的布相比,价格更便宜,所以也有人寻常也穿白色的衣裳。
现在还算不错,民间青蓝二色的衣裳更多。萧景曜在跟随尹县令学习时,曾看过南川县的县志,上面记载了前朝后期南川县百姓穿衣的情况,“小民俭啬,惟粗布白衣而已。至无丧亦服孝衣帽,盈巷满街。”
到现在,百姓身上衣裳的颜色越来越多,可见百姓们的生活确实在变好。
布坊中卖的布料,种类之多,也让萧景曜几人大开眼界,光是棉布种类,就有木棉布、云布、兼丝布、斜纹布、三梭补、尤墩布、飞花布等数十种类别。不仅品种齐全,还质地优良,大多都已告别了厚重粗糙,十分轻薄挺括。穿在身上,舒适性倍增。
只看这些布料,就知省城百姓的日子过得府城百姓更舒适。
再一看两边卖小菜的摊贩,更是丰富,白菜萝卜这些常见的蔬菜暂且不提,还有香蕈、芥蓝、凫癸、蔓菁、茼蒿、木耳等,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二十种。
萧景曜忍不住眨眼,这样丰富种类的蔬菜,常明府的百姓可享受不到。
柳疏晏见状,猜到了萧景曜的想法,笑着同他解释,“省城人多,好做买卖。省城周围有不少百姓,农户也好,商贩也好,都种了许多菜,每天挑着担子进城来叫卖。城里头的百姓也爱这一口鲜嫩的青菜。这些卖小菜的商贩,每天都能把菜卖光。省城附近的村庄,好几个都专门种菜,每天晨钟初静时,村中的青壮和幼童老叟,都挑着装满了蔬菜的担子,一个接一个,进城变卖。”
这不就是小型的蔬菜种植基地?萧景曜再次被震撼,大齐的商业,真的时刻都能给萧景曜一点小惊喜。
唐振源见萧景曜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指着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贩,对萧景曜说道:“你看,那小贩卖的就是豆芽菜。豆芽菜不用土,方法也简单,味道也好,很受百姓们欢迎。省城里就有不少专门卖豆芽菜的小商贩,生意倒也不错。”
张伯卿一直认真听着,可算是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当即笑道:“发豆芽菜的方法,我倒是看到过。书上说:捡绿豆,水浸一宿。候涨,以新水淘,控干。用芦席洒湿衬地,掺豆于上,以湿草荐覆之,其芽自长。”
柳疏晏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勾过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你既然这么清楚,不如我们买些绿豆,回家给你发豆芽?”
唐振源也笑,“我看可以。”
“可以什么?不可以!”张伯卿跳脚,“我像是个会种菜的人吗?”
萧景曜含笑,给了张伯卿最后一击,“试试也无妨。考前心思易浮躁,做点别的事情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
“喂喂喂,为什么是我去干活啊?”
“谁让你会呢?走走走,买绿豆去。接下来几天,我们能不能吃上豆芽,就看你的了!”柳疏晏勾着张伯卿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去一个卖绿豆的小摊贩前,笑呵呵地掏出钱袋,买了一大捧绿豆递给张伯卿。
张伯卿脸色漆黑,给了柳疏晏好大一个白眼,却还是骂骂咧咧地接过了那一大捧绿豆。
萧景曜险些笑出声,就听得背后有人轻笑,“几位兄台好兴致。”
萧景曜迅速收了脸上的笑容,柳疏晏和张伯卿也不再笑闹,一脸正经地循着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一身蓝色士子衫,琢磨二十岁上下,身量同萧景曜差不多,脸色略有些苍白,外表十分符合“文弱书生”这四个字。
见萧景曜齐齐看了过来,对方又是一笑,伸手作揖,温声道:“在下江平府邢克己,见几位兄台自在笑闹,忍不住欢笑,失礼了。”
张伯卿眉头一挑,多看了邢克己一眼。倒不是他和邢克己有什么交情,只是张伯卿的父亲名为张复礼,所谓克己复礼,邢克己这名字,不看姓氏,倒像是张伯卿他爹的兄弟。
萧景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给了张伯卿一个戏谑的眼神。
柳疏晏抱着手臂,惊讶地看了过来,“邢克己?江平府那位连中小三元的天才?”
邢克己面上飞红,摇头失笑,“天才不敢当,侥幸而已。”
这下换成张伯卿给萧景曜一个戏谑的眼神了。张伯卿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笑着看热闹,“景曜,又是一个小三元,你得好好看看。”
一个又字,当真是意味深长。
邢克己惊讶地看着萧景曜,脱口而出,“你就是常明府那位连中小三元的神童,萧景曜?”
萧景曜可算是明白刚才邢克己为什么会脸红了。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虽然是事实,但还是让人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出个大洞,自己钻进去。
看着张伯卿几个损友抱着手臂看热闹的模样,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拱手道:“邢兄既然也觉得那些吹捧的话太令人尴尬,就别再拿这话来打趣我了。我确实是萧景曜,但神童之称,邢兄不必再提。”
我现在身高都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了,童什么童?
邢克己迅速点头,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那些话,确实令人不自在。”
萧景曜和邢克己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气氛顿时欢快起来,唐振源提议,“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找个茶楼坐一坐,也好畅谈一番。”
省城内多茶楼,一条街上隔几家就有一间茶楼,有大有小,却都不缺人气。可见省城百姓对茶的热爱。
邢克己也不推辞,爽快地点头道:“我知道一间茶楼,清净又不贵,就在前面。不如我们去那家?”
说完,邢克己又是坦然一笑,“我家贫,大茶楼去不起,也不好占你们便宜。让你们见笑了。”
萧景曜见邢克己眼神诚恳,面色坦然,并不以家贫而自卑,对他又添一份好感,笑着点头,“我们初来乍到,邢兄给我们介绍清净又便宜的茶楼,再好不过。”
说着,萧景曜还对邢克己眨了眨眼,“谁家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邢克己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发出一阵笑声,“景曜可真是……直言无惧。”
笑完后,邢克己又对着萧景曜拱手道:“别怪我多嘴,这话日后别在读书人多的地方提。”
萧景曜点头,“我心里有数。”
无非还是铜臭味臭不可闻的那套,觉得读书人清高,不能被阿堵物给染俗了。
萧景曜每次听到这种论调都想翻白眼。银钱确实俗,有本事你不用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甚至是皇帝,也要为银钱发愁。大齐疆域宽广,常有天灾,时不时还要治理黄河,这些可都是大工程。萧景曜就不信正宁帝不缺银子。
邢克己听萧景曜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十分亲近,眼睛又弯了弯,抬手道:“就在前面不远,且随我来。”
萧景曜三人跟在邢克己身后,走到大街尽头,又转了几步,进了条小巷子,果然看到了一座小茶楼。简单的酒楼样式,悬山顶,面积并不大,里面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厢房内的摆设装饰别具一格,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品味。
萧景曜又偏头看了邢克己一眼。
邢克己摇头失笑,“景曜兄弟好利的眼,这茶楼中的摆设,确实有我的手笔。”
萧景曜低头喝了口茶,笑道:“刚入口有些微苦,不久便有回甘,余味悠长。这茶正适合邢兄,苦尽甘来。”
邢克己惊讶地看着萧景曜,好一会儿才叹道;“神童果然是神童。”
萧景曜无语。
柳疏晏三人拍桌大笑。
喝了茶,几人也熟络了起来。萧景曜见邢克己对省城很是熟悉,又和茶楼有些交情,比起他们几个刚到省城,什么都不懂的家伙,邢克己的消息肯定要灵通得多。
交谈间,萧景曜才知道,邢克己也算是少年得意,身上同样有个天才光环。不过他比萧景曜命苦,父亲卧病在床,家里的银钱都用在给父亲治病上。哪怕全家尽力诊治,邢父还是撒手人寰。邢克己十六岁便没了父亲,又因为守孝错过了三年两次的院试,等了两年才继续参加院试,顺利考中秀才。
他这小三元,中间隔了一届院试,总是被人和保宁府那位院试落了一次榜的小三元连水清相提并论。
张伯卿对着萧景曜挤眉弄眼,“今年乡试,算上你总共有三个小三元。我倒要看看,解元到底花落谁家。”
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白眼,“谁说解元就一定会在我们三个中?雍州学子藏龙卧虎,我能中小三元,也有几分运气,哪敢这么大的口气,视解元为囊中之物?”
邢克己轻笑,大有见到知己之感,“我也这般想。奈何连水清不同,非得缠着我比试,我不胜其扰,只能出门避开他。”
懂了,另一位小三元得主显然剑锋直指解元之位,并且想在考试之前就把对手给打压下去。
但萧景曜又有些疑惑,“为何我没收到帖子?”
他也是个小三元,还是个没有错过任何一届的小三元,连水清竟然没给他下帖子?
邢克己面色古怪,“据说,他让小厮给你递帖子,却被令尊给赶了出来。”
萧景曜想了想,那会儿他应该还在模拟乡试期间,萧元青心疼他,又见过府试时,一些书生的害人手段,估计对方的小厮态度也不太好,然后就被心烦的萧元青给赶出了门。
逻辑上没毛病。
邢克己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因为这事,连水清大为恼怒,四处说你目中无人,一心想在乡试中将你压在身下。”
萧景曜:“……”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忍不住向邢克己吐槽,“为什么他们总是那么闲,都快考试了,还有心思赏花办宴会?”
就算是要结交人,那也得等到乡试过后,时间宽裕了再办宴会吧?
邢克己也很无奈,“我也想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叹了口气。
邢克己的消息果然很灵通,他告诉萧景曜,这次乡试,只录取四十人,比去年还少五个名额,但考试人数却比去年多了一百多人。
柳疏晏几人齐齐叹气,“更难了。”
这次的主考官是工部侍郎冯大人,这位大人因治理黄河而出名,建河堤,抚民心,挖渠道,断案收税都是一把好手。简而言之,是个务实的好官。
萧景曜突然就想到了尹县令。虽然尹县令的官职不如冯大人,但尹县令同样是个务实的好官,会去田间地头体会民生疾苦,也会酌情断案,安抚百姓,两人的精神内核是一致的。
萧景曜知道了冯大人的履历,心里有了计较,再次拱手谢过邢克己。这些消息,他们要打听起来也不容易,邢克己主动告知,确实省了他们很多事。
邢克己笑着摆手,眉眼间终于有了丝天才的傲气,“我的直觉很准,希望明年进京赶考时,你我二人能结伴而行。”
言辞间,已经认定自己能考上举人。
萧景曜也不装谦逊了,爽快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该打听的消息都打听到了,萧景曜一行人同邢克己又聊了许久文章和策论,直到天色已晚,双方才不舍地道别。
回去的路上,柳疏晏忍不住啧啧几声,“那邢克己果然满腹才学,才华不下景曜。绝对是同景曜竞争解元的最大对手!”
萧景曜无奈,“怎么你们都觉得解元要落在我头上?”
“因为你足够狠啊!”张伯卿想到那臭烘烘的九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你所说,考试不仅考才学,还包括考生们对考场环境的适应能力,以及沉稳的心态,再加上那一点点运道。他才华不弱于你,出身贫寒却不自卑,也能放下读书人的身段,去跟茶楼合作,有骨气,又不迂腐。这样的人,心性必然十分沉稳,至于能不能适应考场环……家境贫寒,想来吃住上也受过苦头。最后,你们能比的,就是运气了。”
张伯卿一顿分析猛如虎,全都说到了点子上。
萧景曜也不住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有一点比他强。”
“什么?”张伯卿三人异口同声。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忘记了,我曾经跟在尹县令身边学习了一段日子。处理事务,你们都只能算是纸上谈兵,我可是有丰富的经验。”
既然冯大人是个务实的人,题目应当也会侧重实际。在一堆埋头读书十多年的考生中,萧景曜这个真正处理过一县庶务的小秀才,确实优势明显。
张伯卿三人都有些嫉妒萧景曜了,深深叹了口气,“我们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县令啊?”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那你们也没遇上拿家人和亲朋好友威胁你们的县令啊。”
一般读书人碰上贾县令那种狗官,早就憋屈死了。一开始就屈从了,还不知道最后会被贾县令引上什么不归路。到时候才是真的要带着全家一起去阎王殿报道。
张伯卿几人一想也是,心里顿时平衡了。
萧元青听萧景曜问起连水清的事,伸手掏了掏耳朵,没好气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人我不建议你们同他来往,只不过是个秀才,随身小厮的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上,拿鼻孔看人。这样的人,你们且看,即便他考上了举人,也得倒大霉。惹了他不快就不快,日后他倒霉也连累不到你们。”
萧景曜对萧元青的识人技能还是有信心的,当即点点头,将这事儿抛在脑后。四人全都闭门不见客,一心念书,只等乡试开考。时不时还督促着张伯卿发豆芽,还真吃了几顿张伯卿发出来的豆芽,颇觉有趣。
八月初九这天,天还没亮,萧平安等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有萧平安在,萧景曜确实省了许多事,考篮中的东西,都不用萧景曜操心。
张伯卿等人也有小厮替他们收拾东西。萧元青站在院子中的桂花树下,冲他们四人招招手。
萧景曜好奇地走过去,就听见萧元青乐呵呵地开口道:“来来来,你们几个都折一枝桂花。不是有个成语叫做蟾宫折桂?你们现在就折个桂,讨个好彩头。”
八月桂花飘香,院子里满是浓郁的桂花香味儿,萧景曜身上都染了一丝桂花的香气,萧平安还做了些桂花糕放在考篮中,估计也是听了萧元青这有道理又没道理的忽悠。
唐振源眼神一亮,“萧叔叔说的有道理!我夜观天象……”
“你别夜观天象了,昨晚你早早就歇下,睡到现在才醒,观什么天象?大胆点,我们这次都会通过,全都能成为举人老爷!”
柳疏晏一边说着,一边折了枝桂花,唐振源和张伯卿紧随其后。萧景曜想了想,伸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枝桂花折了下来。
萧元青见状,当即乐道:“这就说明,举人功名就在曜儿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好巧的一张嘴!萧景曜都震惊了,“爹,你不会是去跟街上的算命先生学了手绝活吧?”
萧元青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这就是个好彩头。曜儿,放心考,爹在贡院外头等你。”
萧景曜点点头,和张伯卿三人互相鼓励了几句,再三检查了考篮中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考篮出了门。
贡院门口已经排成了长龙,萧景曜放眼望去,都看不到队伍的最前排。柳疏晏忍不住开口道:“这次有两千多名秀才参加乡试,只取四十个……”
五十比一的比例,听着竞争力好像也不大,但考虑到现在的教育质量,能考上秀才的都是卷王中的卷王,现在新的一批卷王又要开卷,简直是在养蛊。
大多数都是生面孔,萧景曜也看到了常明府其他来参加乡试的考生,互相颔首示意,然后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等进场。
萧元青则站在不远处,鹰隼般的目光从萧景曜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自从那次亲眼见识过读书人陷害人的手段后,萧元青就长了好多个心眼,说什么都要盯着萧景曜身边的人,绝对不给别有用心之人任何可乘之机。
站在人群中的萧景曜感受到了一束不太友善的目光,抬眼看去,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书生,瞧着颇为傲气,见萧景曜看过来,给了萧景曜一个挑衅的眼神,又轻飘飘地转过头去。
萧景曜福至心灵,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邢克己说的另一个小三元得主,连水清。
少年得意,模样俊俏,瞧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就知道,他是个富家公子哥。这些条件一摆,连水清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八月份的天气,即便是清晨,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经过严格的检查,萧景曜理了理衣裳,顺利进入了贡院。
幸运的是,萧景曜没抽到臭号。不幸的是,他对面正好是连水清。对方似乎真的恼了萧景曜,知道贡院内不能发出大声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再次对着萧景曜翻了个白眼。
萧景曜本身的脾气可不像他外表那样温和,连水清三番两次挑衅到他头上,萧景曜又不是软柿子,哪里会任他拿捏,同样冷哼一声,回了对方一个白眼,顺便还附送了一个鬼脸。
连水清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拍案而起。萧景曜好以整暇地看着他,意思十分明确:有本事你就闹,到时候被衙役叉出去可不是我。
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的连水清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不善。
萧景曜十分无奈,心说这都是什么事,自己都没和他碰过面,他都要记恨自己,也是无语。
看来这几天考试是清净不了了。
好在贡院的号舍比县衙和府衙的号舍要宽敞些。同样是木板放下来拼成床,还有部分空间,是给考生做饭的。
贡院内不提供饭食,这九天,考生得自己做饭。有人不会做饭,就带上干粮。有人学了点厨艺,带的吃食就丰富些,可以熬粥煮饭,再配上刚炒出来的菜,香飘十里,不仅能让自己吃好一点,还能干扰对手。
萧景曜学了几道菜,厨艺不说有多高超,也算是小有所成。反正宅子里那么多人,就属萧景曜做的菜最好吃。可见萧景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做饭天赋在身上的。
张伯卿倒是想摆烂,打算全带干粮,连小火炉都不想带,萧景曜直接冷笑,“贡院里的水可不是那么干净,你要是拉肚子拉到虚脱被抬出来可别哭!”
这还真不是萧景曜危言耸听,贡院三年才开一次,里面的水的质……真是一言难尽,不然每次乡试,怎么总会有人拉肚子?明显就是水的问题。
张伯卿想直接喝生水,萧景曜觉得他要是这么干,不如直接放弃乡试得了。贡院里的……景曜只能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把水煮沸了再喝。好歹也是高温杀毒了。
现在还没发试卷,萧景曜清理完号舍后,便将考篮中的东西一一往外拿。
笔墨纸砚只占了很小的地方,萧景曜还带了打火石,一部分给煤油炉准备的煤油,还有预防漏雨的油布,驱蚊虫的药,考虑到现在的天气,萧景曜还带了些雄黄粉,免得自己认真答着题,突然就钻出一条蛇来。那简直就是个恐怖故事。
为了防止带进来的菜变质,萧景曜带的多是干菜腊菜。开胃的酸萝卜,腌过的咸菜,还有干蘑菇,干笋,腊肉腊鱼等可以放很久的食材。腊肉腊鱼都提前切成了小片,直接放进小锅里煮就行,配上开胃的小菜,萧景曜这样的伙食水准,放在整个考生中,都是顶尖的。
萧元青还给萧景曜准备了补身子的人参酒。但萧景曜觉得自己身子骨健康得很,担心补过头流鼻血把试卷弄脏,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人参酒,萧景曜虽然带了进来,却并不打算喝。只是放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对面的连水清就看着萧景曜有条不紊地归置好了所有东西,微妙地觉得自己输了,气得拿出一个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萧景曜想着煤油炉的火不够旺,索性现在就点了火,将水倒进锅里,等着水沸腾后再将它放凉,才能安心喝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衙役正好过来发试卷。
乡试总共考三场,帖经墨义的送分题没了,上来就是经义题。萧景曜习惯性将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经义题占了大头,其余的以算学居多。算学题的难度基本和上次院试的持平。萧景曜这次想靠算学拉分,怕是不太容易。
不过萧景曜又不是只有数学好。他的经义很扎实,不然也不会稳居府学榜首。虽然经义题的数量很多,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并非难度问题。
萧景曜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把这些已经考烂了的题目答出新意。这可比中规中矩写答案难多了。
萧景曜在卷首填好了自己的信息后,所有试题在他脑海中浮现。萧景曜拿出白纸,按照题目顺序,一道一道写提纲,然后开始动笔,摒除外界一切干扰,聚精会神地答起题来。
对面的连水清瞪了萧景曜好几眼,萧景曜都没搭理他,气得他鼓了鼓脸,又觉得无趣,自己也沉下心来答题去了。
到了中午,太阳嚣张地炙烤着地面,贡院内温度也迅速升高,萧景曜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拿过考篮中的棉布巾,仔细擦了脸上的汗后,再接着答题。
没办法,考卷对考生们来说,简直如同祖宗牌位一样,恨不得供起来。要是考卷有一点污渍,都会被主考官毫不留情地刷掉。萧景曜可不想在考卷上留下汗渍。
中午,萧景曜简单地做了份腊肉腊鱼饭,再配上开胃的酸萝卜,顿觉精神一振,趁着眼下思维灵活,萧景曜也不午休,吃完饭又开始答题。
浏览试卷的时候,萧景曜就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做题时间。以他现在的答题速度,两天的时间就能把题答完。
萧景曜不想挑灯夜战,索性趁着中午的时候再勤奋一把,将今天的任务完成。
心中有成算,萧景曜自然也表现得十分轻松。等到天黑之际,萧景曜果然已经答完了一半的题目。萧景曜当场松了口气,将考卷晾干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并用油布盖住。
然后,萧景曜提前点燃了驱蚊虫的药草,围着号舍烟熏了一周,尽可能地驱赶更多的蚊虫,随后举了如厕的牌子,去了趟茅厕,在臭气熏天的味道中,对上了张伯卿泪汪汪的双眼。
啊这……萧景曜也只能庆幸,张伯卿提前模拟了一次臭烘烘的臭号的环境。不然的话,他这次非得崩溃不可。
这一晚,萧景曜耳边一直传来嗡嗡嗡的蚊子声,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过萧景曜只要醒来后,清醒的速度就非常快。不过几个呼吸间,萧景曜就恢复了平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看得对面的连水清好一阵羡慕。
萧景曜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连水清,发现这位小少爷已经面如菜色,眼底下硕大一团青黑,白皙的脸上出现了好几个红肿的大包,显然也是被蚊子祸害得不轻。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凄惨,这个人还经常对自己翻白眼,萧景曜顿时神清气爽,开始了新一天的答题。
果然如同萧景曜估算的那样,在第二天黄昏之时,他就已经答完了所有的试题。
第三天上午交卷,考生们下午可以在贡院内活动一下。张伯卿见了萧景曜,顿时悲从中来,“景曜,我好惨啊。”
萧景曜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柳疏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勾着张伯卿的脖子笑道:“你还不赶紧谢谢景曜,好歹让你经历过了一次,总比你什么都知道,就进了臭号强。”
张伯卿吸了吸鼻子,“确实,虽然臭了点,吵了点,但我还是把题答完了,没有焦躁。”
骄傲!
身后一声冷哼,萧景曜了然回头,就见连水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憋了许久,憋出一句,“你很厉害。”
然后飞快地不见了人影。
萧景曜:“……”
所以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邢克己的神情也很轻松,萧景曜和他遥遥相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信,俱是一笑。
第四天早上开始发第二场的试卷。萧景曜拿过试卷一看,第二场主要考的是杂文和策论。
其中一道题是论述官制的演变。萧景曜觉得这道题估计很多人要糟,各朝各代的官制都不一样,要把官制的演变说清楚,就要把历朝历代的官制梳理清楚,还要阐明利弊。
就算将史书背得滚瓜烂熟的人,也不会将历朝历代的官制都记得那么清楚。一整套官制,别说历朝历代了,考生们能搞清楚本朝和前朝的官制区别就不错了。
还真就巧了,萧景曜清楚。
作为一个穿越者,穿的还是和自己原来时空完全不一样的平行时空,萧景曜当然对这个时空的历史非常感兴趣。府学藏书楼许多孤本珍本,他都抄过一遍。再加上他上辈子从小就被一帮退休公务员教导,习惯性地关注了一下历朝历代的官制。他又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点在,这道题的分,已经到手了。
接下来的策问,题目十分长,几乎占了一整张纸,萧景曜仔细斟酌,审明题意后,开始作答。
第三天考的是经义律法和杂文。
律法不用说,萧景曜的强项。杂文中,竟然还有一道如何治水的题。萧景曜心道冯大人果然是对治水情有独钟,做官认认真真筑河堤,当考官给考生出题如何治水。
不过萧景曜知道冯大人的履历后,就猜测过会不会出现治水题,特地找过资料。
萧景曜没治过水,但尹县令治过,南川县的典籍室中,也有许多前人治水的措施,有好有坏,实用性都极强。再结合现如今的具体情况,萧景曜甚至还把预算要多少银子都给算了出来,又提了如何以工代赈等措施。
九天的时间到了,萧景曜提前收拾好了东西,等到可以交卷的时候,迅速提着考篮走人。
整整九天,这么热的天气,萧景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臭掉了。哪怕他精神状态比一般人好,短短休息一阵又能神采奕奕,这九天下来,萧景曜也有些撑不住了,只想回家,在宽敞舒适又绵软的**躺到地老天荒。
萧元青早就在贡院外头翘首以盼,见萧景曜脚步虚浮,一脸梦游般地走了出来,萧元青吓得腿都软了,赶紧奔过去,接过萧景曜手里的考篮,忙不迭问萧景曜,“曜儿,你身子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景曜眼下一团青黑,眨了眨眼,慢半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爹,我没事,就是一直没睡好。”
萧元青心疼不已,不由分说将萧景曜背了起来,“你现在就睡,爹背你回家!回家后睡大床,想睡多久睡多久,平安熬了老母鸡参汤,我让他放在火上温着,等你睡醒后就能喝!”
萧景曜疲倦地趴在萧元青的背上,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声,莫名觉得十分安心,闭上眼深深睡了过去。
萧景曜是被饿醒的。
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萧景曜坐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见自己身上穿的里衣已经被换了,萧景曜又觉得舒服了一点,再想一想自己的头发,萧景曜又觉得不自在,赶紧起身,让萧平安准备热水,他得好好洗个澡。
洗漱完毕,萧景曜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神采奕奕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背后,宽衣大袖,一阵风吹来,再配上他那张世所罕见的脸,真有几分谪仙人之态。
萧景曜这才知道,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会饿醒。
萧平安熬的老母鸡参汤果然很好喝,萧景曜干掉两大碗饭,又吨吨吨干掉一大碗鸡汤,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张伯卿三人同样睡了个昏天黑地,不过他们比萧景曜醒得早一点,已经收拾好了。提到乡试,都是一脸菜色。
柳疏晏问了萧景曜几道题后,脸色就沉了下来,不住苦笑,“我好像答错题了。”
经义题中有截搭题,也就是把四书五经中的随意的两句不相干的话搭在一起,如同“床前明月光,花重锦官城”等莫名其妙的搭配,为的就是给考生们加难度。
柳疏晏就在这道截搭题上翻了船。
萧景曜认真安慰他,“你想岔了,别人肯定也想岔了,不必太担心。”
柳疏晏只是苦笑。
直到放榜前,柳疏晏都愁眉不展。
朝廷规定,乡试半个月内必须放榜。萧景曜几人索性就等放榜完后再回家。
放榜这天,柳疏晏的兴致也不高。
一行人到了贡院对面的登科楼,楼里已经人山人海,见到萧景曜,都想上来攀谈几句,却都被萧景曜身边柳疏晏的阴沉脸色给逼退。
衙役们敲锣打鼓,将榜送了出来。考生们伸长了脖子,明知在楼上看不清榜上的字,还是想努力看看,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榜一贴好,看榜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我中啦,我中啦!二十年了,我终于中了!”
这人说着说着,竟是往地上一扑,嚎啕大哭起来。
萧景曜循声望去,见那人一头头发全部花白,哭声中有喜悦又有遗憾,还有更多的不甘,百般滋味都在其中,让人听了也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
柳疏晏心有戚戚,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声音艰涩,“我不会也同他一般,要考到白发苍苍之时才能中举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唐振源用力拍了拍柳疏晏的肩膀,沉声道,“上次乡试,我们虽然落榜了,但你可是上了副榜第八名。也就意味着你是上回的第五十三名,今年肯定有希望!”
乡试分正副榜,正榜自然都是成功跨过门槛的新晋举人。上了副榜没有举人功名,但是能知道自己的排名。一般来说,上了副榜后,下次乡试很大几率能通过。若是连着两次都上了副榜,也能成为举人,和正榜举人没有任何差别,待遇一样,也能进京参加会试。
柳疏晏上次排在副榜第八名,今年中举的希望很大。
下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又哭又笑。萧平安等小厮们还没上来,很快就有人大喊道:“萧景曜!榜首是萧景曜!今年的解元是萧景曜!”
楼里轰的一声沸腾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了上来,纷纷向萧景曜道喜。
柳疏晏一扫先前的郁色,比萧景曜这个当事人还激动,“解元!我就说景曜你能拿解元!”
邢克己也笑着前来向萧景曜道喜,萧景曜眉头一挑,“邢兄同样名列前茅,同喜同喜。”
萧景曜已经听到下面有人高喊出第二名的名字,正是邢克己。
不远处的连水清面色青了白白了青,沉着脸坐在位置上,浑身都在冒黑气,谁都不敢去招惹他。
萧平安几乎跑断腿,喘着粗气上来,“公子,你中了第一!张公子在最后一个!”
“诶?我这么幸运的吗?”张伯卿喜笑颜开,“我还以为我这次分到了臭号,考不中呢!”
唐振源和柳疏晏的心都提了起来,等着各自的小厮上来报喜。
很快,两人的小厮都上来了。唐振源的小厮面带喜色,柳疏晏的小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柳疏晏抬手遮眼,语气低沉,“无妨,下次再来,不过,不过只是三年罢了!”
萧景曜拍拍他的肩,镇定道:“别着急,还有副榜。”
唐振源和张伯卿同样眼神一亮,“对,还有副榜,要是你这次也在副榜上,同样考中了举人!”
在好友们的安慰下,柳疏晏重新打起精神,等着放副榜。
不知过了多久,衙役们把副榜贴了出来。柳疏晏的小厮上来时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公子,你在副榜最后一个!”
柳疏晏神情一松,竟然也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景曜几人纷纷松了口气,面色又是一喜,他们全都中举了!
萧元青本来碍着柳疏晏的心情,不好太激动,现在恨不得在酒楼里跳个舞,高兴地蹦来蹦去,把萧景曜往肩膀上一扛,继续上蹿下跳,“曜儿,你中了!十三岁的举人!连中四元!”
萧景曜不住挣扎,“把我放下来啊爹!”
混蛋臭爹,我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