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离开时, 少酋长认真地问萧景曜,“大齐的人,都过得像你们这么好吗?”
少酋长不知道什么是大一统王朝, 只能通过萧景曜的描述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概的王朝的模样。王朝里有许多像他们部落的存在,每一个小部落都比他们厉害,还有更厉害的军队, 有着最强大的武器。那些武器的威力,是他们手中的刀和长矛无法比肩的存在, 简直像是神明赐予的力量。
而来自大齐的人,谈吐文雅, 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 光是站在那里, 一身气度就让人自惭形秽。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诸多部落中的其中一个, 武力也算强大, 但在这帮大齐人的面前, 他们只要动动手,扳动被他们称为“火铳”的东西, 他们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都不是对手。还没有近他们的身, 就被他们打败。
当然,萧景曜他们并没有用火铳和原住民实战,子弹打偏,顺便在猛兽身上向少酋长等人展示了热武器的威力。
这也是酋长最终决定向萧景曜购买武器的原因。
双方武力悬殊太大的情况下,弱势的那一方只能作为牛羊任由强势的那方宰割。酋长作为部落之主,当然要为部落考虑。少酋长更有远见一点,甚至还联系了其他部落, 建议他们都来向萧景曜购买武器。
实在是被萧景曜说的,外来者会利用强大的武器, 将他们这些原住民变成奴隶的描述给吓住了。为此,哪怕是曾经有过摩擦的部落,都握手言和,一起和平相处。
萧景曜看了都忍不住感慨一句,果然外部矛盾是促进内部和平的最好方法,怪不得后世那么多国家喜欢用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
萧景曜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在离开之前,萧景曜还特地叮嘱少酋长,“和我们一样,有强大的战船和武器的,还有很多人。那些人大多有些苍白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他们不像我们这样热爱和平,而是无良的强盗。在海的另一边,生活着黑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他们和你们一样,以部落的形式生存,却被那些野蛮的强盗发现,用枪炮将那片原本属于黑人的土地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黑人也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如果你们见到了他们,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一定要展现出自己强大的武力,不然的话,魔鬼们不会放过你们。”
平心而论,美洲大陆比非洲大陆的物产更丰富,更适合人类生存。更何况,这片土地上还有那么多令人震惊的高产量作物,土地也十分肥沃。世界唯三的黑土地,一块在欧洲,一块在华夏,还有一块,就在这片大陆。并且,美洲大陆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多样性的气候,离各个大陆都有些距离,便于苟。在陆权时代,美洲大陆的重要性当然比不上亚欧大陆那一边,是隔绝在外的桃源。但进入海权时代,美洲大陆的地理优势瞬间就拔高了,既能插手欧洲的事情,又因为离欧洲有点距离,可以及时收手。
进可攻,退可守。放眼世界格局,以兵家角度来看,这块大陆也能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所以才会被强盗们盯上。
萧景曜觉得这个部落的酋长和少酋长都不错,并不是特别蛮横的人,其他部落的人也较温和,对萧景曜他们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恶意。
或许是这片土地有着丰富的粮食,部落之间没有生死之争,相处起来还算和平。
也正因为如此,在从萧景曜嘴里得知海的另一边,非洲大陆的遭遇之后,美洲大陆的原住民们才会那么齐心,先前有矛盾的通通握手言和,开始生出了配合意识,联系逐渐紧密。
萧景曜见状,心中一动,又让梁千山带着水师帮着酋长训练这些原住民。
论战术和战略,华夏也是祖宗。梁千山给酋长来了几次漂亮的以前胜多之后,酋长瞬间拜倒在梁千山的战术之下,恭恭敬敬地请求梁千山指点他。
梁千山正是无聊的时候,酋长这么请求他,他自然是欣然应允。然后就将原本比较零散不懂阵型战术的原住民部队,训练成有配合意识,学会借助地形地利之便,以及天时人和,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酋长表示学到了学到了,少酋长也一脸佩服的表情。之后,少酋长就变成了梁千山的小迷弟,每天都跟在梁千山身后,请教梁千山兵法之道。
反正离得远,梁千山也没有太多顾忌,一一解答少酋长的疑惑。
在少酋长的坚持下,他们现在也在着手训练一支精兵。
萧景曜离开的时候,这支精兵已经初具雏形,梁千山见了都赞不绝口。
萧景曜忍不住想到,现在原住民们有了防备意识,又有了威力强大的热武器,还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就算欧洲的掠夺者真的发现了这片富饶的土地,想要将这片大陆变成他们的殖民地,相较于萧景曜已知的历史而言,难度系数是不是成倍增长了?
萧景曜很是期待。
梁千山却没有萧景曜那么多想法,他也不知道后世会发生什么。离开美洲大陆后,梁千山虽然也有点小小的不舍,但更多的是游子归家的喜悦。他们已经离开大齐很久了,也不知道家中父母妻儿是否安好。先前乘着蒸汽船环游世界的时候,梁千山还十分兴奋,激动之心压过了思乡之情。现在知道使臣团要回大齐了,梁千山瞬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眼睛一眨,船队就出现在福安港口,眼睛再一眨,他们就回到了京城。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成天在萧景曜耳边嘀嘀咕咕,一下子说家中女儿是否出嫁,一下子又说孙子会不会长高了……
被梁千山这么一闹,萧景曜也压不住对亲人的思念,尤其是小汤包,萧景曜离开京城时,小汤包才五岁,正是需要父亲陪伴的童年时期,也不知道小汤包现在还记不记得他这个亲爹。
萧景曜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思乡之情一起,就很难收住。船上的文官武将各有的方式,武将们凑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吹牛,文官们则开始写思乡诗。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在外见得多了,眼界开阔,文官们写起思乡诗来也自有一番开阔的胸襟,让人读来既有见识到无数壮丽奇观的豪情,又有辗转思乡的细腻。萧景曜写诗水平算不上绝佳,但还是能分得清诗的水平高低的。一看就知道,写的特别好的那两首,要是未来不会出乱子被遗失,以后应该是能上义务教育课本的。
然后问题来了,这些人思乡就思乡,还要在诗里提上一嘴萧景曜。
萧景曜想想后世学生学古诗时,涉及到的写作背景部分又要出现自己的名字,就忍不住想笑。
出于对后世学生的同情,萧景曜也提笔写了一篇赋。萧景曜的作诗水平不算特别好,但写赋水平一流,再加上乐子人属性发作,直接超常发挥,写出来的这篇赋,绝对也有进教材的实力。
万一后世教育部真的将萧景曜的赋和其他人的诗都选进了教材……萧景曜这个乐子人十分想看看后世学生的表情。
后世学生:我真是谢谢您嘞。
梁千山不知道萧景曜心中竟然打着这么歹毒的主意,还在那儿叽叽哇哇,“这赋写得不错,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读起来也觉得心潮澎湃。回京之后,你这篇赋定然要被读书人们吹捧。”
萧景曜脸上挂着迷之微笑,对着梁千山点头道:“承你吉言。”
梁千山见萧景曜是真心满意这篇赋,又给他出主意,“你们文人不是特别喜欢出什么诗集文集吗?等你回京后,将你的文集整理整理,多的是书局抢着印刷你的文集。”
以萧景曜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他的文集只要一出来,估计就会被一扫而空。就算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听说萧景曜出了文集,怕是也要买上一本回家,好让家中小辈沾沾他这个文曲星的才气,指不定自家还能出个有功名的出息孩子呢。
梁千山嘴皮子十分利索,噼里啪啦给萧景曜一通分析,最终得出结论,“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并未立即同意,而是说道:“等我回去后好好整理整理文稿再说。”
那肯定是那篇文章字数多就印那边。名气不名气的无所谓,重点是后世学生们的记忆力有没有得到锻炼。
萧景曜理直气壮地想到。
回大齐这一路也算是顺顺利利,即便有些小风暴,也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等快到大齐的海域内时,船上所有人都沸腾了。
“到家了到家了!终于回来了!”
“一去就是好几年,也不知道我家中父母是否安好。”
“你说我们这次算不算是立了大功?能不能得奖赏?”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这次带回了多少好东西!再说了,萧大人深受陛下信任,陛下还能薄待了萧大人不成?”
“此话有理,我们跟着萧大人也能吃上几口肉!”
许是终于能回家,太过激动,众人并未像平常那样谨慎,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后面几个人说完后就觉得不妥,又被同伴用手肘碰了碰胳膊提醒后,终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一时失言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只能硬着头皮向萧景曜请罪。
萧景曜哪里会怪罪他们,自己也笑道:“我也归家心切,在海上漂泊好几年,远离家乡和亲人,立了功,当然想要奖赏,这是人之常情,我为何要怪罪于你们?放心吧,我会向陛下好好为你们表功,不会漏掉任何人的功劳。”
众人大喜,更是说了一箩筐好话。
等到船再开近一点,萧景曜就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商船,有挂着龙旗的大齐商船,也有挂着别的旗的其他商船。一艘又一艘,若是有人从空中俯瞰这片海域,就能看到一个个蚂蚁般的小黑点,那都是前来大齐的商船,真正的睁眼看世界,万国来朝。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喜,看来大齐的海上贸易已经繁荣起来了。
果不其然,在船只停靠在福安港口后,前来迎接萧景曜等人的官员们恭恭敬敬地告诉萧景曜,“大人若是急着进京,可以继续走水路。天津港已经建成,来往商船也能在那里停留。大人走水路从福安港口去天津港口,比走官道更快,也更舒服。”
萧景曜来了兴趣,“现在大齐开了多少个港口?”
说到这个,对方立即来了兴趣,“除了我们福安港口之外,天津港最快建成,其后便是粤州港,琼州港等五个港口,现在各个港口都船似云来,附近的老百姓都像咱们福安县的老百姓那样,都过上了好日子!”
福安县百姓最为感激萧景曜,几乎家家户户都给萧景曜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三炷香祈求萧景曜长命百岁。知道萧景曜出海后,福安县百姓又天天祭拜妈祖娘娘,求妈祖娘娘保佑萧景曜在海上平平安安。
不知道是不是百姓们的愿力太多,萧景曜这一次出海还真没碰上大风大浪。在海上漂泊那么久,没碰到过大风浪,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萧景曜当即笑道:“这得谢谢诸位父老乡亲,有你们的祈福,我们这一路都十分顺利。”
闵州本地的百姓听得乐开了花,觉得自己也为萧大人做了一点事,十分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还是妈祖娘娘显灵了。我就说我们的妈祖娘娘最是灵验!”
萧景曜笑着点头,又对他们说了他在海外向其他国家的人提及妈祖娘娘的事迹之事。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谁试图向萧景曜传教,萧景曜反手就掏出华夏神话体系。又因为世界出于大航海时代,萧景曜讲的最多的就是妈祖娘娘。等萧景曜离开某些国家的时候,已经看到有探险家偷偷立了妈祖娘娘小神像,开始学着祭祀妈祖的礼仪,向妈祖娘娘祈福了。
萧景曜看到那个场景时,心情很是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向传教,听起来确实有点离谱。
但闵州百姓却觉得这是应该的,“妈祖娘娘那么灵,那帮海外之人还算有眼光,知道供奉妈祖娘娘!”
“怪不得有些模样怪异的绿眼睛,到了我们闵州后,看到我们在祭祀妈祖娘娘,一个个地激动得不得了,跟着我们一起拜,那表情,那动作,看起来十分虔诚。”
萧景曜万万没想到,这一波最先上大分的,竟然是妈祖文化。
这种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还有人在那儿嘀咕,“海外那边还来了些什么传教士,让我们信他们的教。信什么呀,我们供奉妈祖娘娘多好!”
“就是,我们闵州百姓,都是信妈祖娘娘的,才不会信外来神!”
萧景曜保持沉默。
在听到传教士去了京城,被永嘉帝留下了一个授予了官职之后,萧景曜也有些诧异。
几年没回来,大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萧景曜也十分期待,京城那边是怎样一番光景。
最后,萧景曜还是选择了走水路,再次登上船,往京城而去。
临行前,路两边跪了无数老百姓,其中一位耆老双手举着一把伞,恭恭敬敬地呈给萧景曜,言辞恳切,“萧大人,您此番前去京城,想来又会高升,不会再回闵州当总督。闵州能有如今这番繁荣的光景,闵州百姓能过上现在这般安稳的生活,都是大人的功劳!大人公正廉明,不肯收百姓一点东西。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大人的,免得累了大人的清名。只有这把万民伞,是我们闵州百姓自发送给大人的,还请大人带上。”
萧景曜一怔。
万民书,万民伞,代表了百姓们对一位官员最高的认可。官员任满离任,百姓若是夹道相送,依依不舍,送上万民伞,这样的官员,都是深得民心的好官,这样的佳话,最刻薄的史官也乐意记上一笔。
萧景曜离开大齐时,是永嘉二年,现在已经是永嘉六年。四年的时间过去,闵州也有了新总督,萧景曜委实没想到,他离开闵州时,还能收到百姓们送来的万民伞。
梁千山可比萧景曜耿直多了,当即推了推萧景曜,“赶快收下啊,你不收下这把万民伞,日后还有哪位官员配收万民伞?”
一手将贫困的闵州变成如今这般繁荣的模样,让在温饱线下挣扎的闵州百姓能吃饱穿暖,手里还有余钱。萧景曜这个闵州总督,当真是大齐历代闵州总督之最。
百姓们也催萧景曜,“萧大人,您就收下吧!”
“梁大人说得对,您要是不收这把万民伞,日后的闵州官员,没一个人配收万民伞。”
往后来闵州的官员,想做出超越萧景曜的政绩,基本不可能。
萧景曜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平复了一下激**的心情,对着百姓们郑重作揖,“萧某谢过父老乡亲们的抬爱!”
说罢,萧景曜起身,郑重地伸过双手,从耆老手中接过万民伞,对着百姓们灿烂一笑,“我这辈子收过许多礼物,这是最珍贵的一样。这把万民伞,日后就是我萧家的传家宝了!”
百姓们心头一热,有人抹了抹眼泪,想着特地从老秀才那里学来的吉祥话,高声喊道:“祝萧大人前程似锦!”
很快,这喊声便像海浪一样,一浪接一浪,不停地萧景曜拍来。萧景曜放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流着泪水,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真挚,即便有万般不舍,他们都克制住了自己,高声喊着对萧景曜的祝福。
萧景曜的眼眶有些湿润,想要转过头去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只可惜周围都站满了人,萧景曜避无可避,不管看向何处,都能对上百姓们笑中带泪的祝福目光。
萧景曜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意压下去,再次对着百姓们深深一揖,再三道谢。
而后,萧景曜挺直了脊背,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一步又一步,坚定地登上船。
百姓们潮水般涌上码头,不停地朝着萧景曜挥手。萧景曜站在甲板上,不停地挥手回应大家,直到船离码头越来越远,百姓们化为一个个不清晰的小黑点,萧景曜都没舍得收回目光。
其他官员也深受震撼,看了一眼萧景曜挺秀的风姿,暗自决定,他们也要像萧大人那般,做个得民心的好官。
跟着萧景曜回大齐的埃尔维斯等人更是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萧景曜可以受到那么多平民们发自内心的爱戴。并且觉得大齐的百姓和他们国家的平民不一样,萧景曜明明是贵族,这些平民在面对萧景曜时,却没有平民对贵族的畏惧,双方竟然还有很深的感情。这真是不可思议!
萧景曜得知埃尔维斯等人的困惑后,忍不住摇头,“我并不是贵族,事实上,我以前也是平民,只是在通过大齐的考试后,成为了官员。”
“大齐的贵族也不是永恒不变的,我们有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是帝王,如果对平民们特别坏,也是会被愤怒的平民们给推翻。”
埃尔维斯等人眼中的惊叹更多,“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通过考试就能成为贵族吗?”
“我们能不能也去考试?”
萧景曜笑着点头,“如果你们能学好相应的知识,忠于大齐,当然也能去参加考试,成为大齐的官员。事实上,来自你们国家的传教士,已经被我们大齐皇帝授予了官职。”
埃尔维斯等人更加兴奋。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埃尔维斯等人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心生不安是人之常情。在得知有自己国家的人在大齐做官后,埃尔维斯等人就好像找到了娘家人一样,好歹有了点心里安慰。
萧景曜归心似箭,船长也知道萧景曜等人的心情,将船开得飞快,顺顺利利抵达天津港。
萧景曜到时,天津港那边已经有官员恭敬地等候他,想要为他接风洗尘,却都被萧景曜拒绝了,只是问这位官员要了马车,继续赶路,一心回京。
萧景曜这边的人数太多,官道也并不平整,再怎么赶路,也不可能插上翅膀眨眼间就到了京城。他们在路上的功夫,已经有官员六百里加急向京城传话。
于是萧景曜到达京城城门口时,便惊讶地发现,城门口竟然停着明黄色的帝王撵驾,竟是永嘉帝亲自来迎他!
萧景曜面色一喜,迅速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对着永嘉帝就要拜下去。永嘉帝却已经提前伸手扶住萧景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收到你快回京的消息,高兴得好几天都没睡着。一别四年,终于再次相见,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海外之国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见到小伙伴实在太过高兴,永嘉帝兴奋之下,连自称“朕”都忘了,话里话外还是当年那个性子活泼的福王,一点都不因四年未见而对萧景曜起了隔阂。
萧景曜顺势站直身子,眼神在永嘉帝身上扫了一圈,同样开心,“一别四年,陛下风采依旧。”
“那是当然,我什么亏待过自己?好吃好喝,还有太医请平安脉,身子好得不得了。”
好友相见,聊的都是家常琐事。永嘉帝知道萧景曜心系家人,拉了萧景曜的手往回走,“接风宴还是要去的,小汤包正好在宫里,等会儿我让太子带着他来赴宴。你们父子俩也有四年未见,可不能生疏了。”
说着,永嘉帝又向萧景曜说起小汤包在宫里的表现来。从小汤包四年前刚进宫一直说到现在,各种趣事,永嘉帝都记得牢牢的,和萧景曜提起来,还能具体到哪一年哪一天。
萧景曜心下感动,“臣替小汤包谢过陛下爱护之恩。”
“什么谢不谢的,这就见外了!”永嘉帝摆了摆手,“你和我是什么交情?我可是拿小汤包当自家子侄来看的,既然让他进宫做了太子伴读,我自然会护着他。难道还能让小汤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不成?”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暖,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年的儿子,饶是以萧景曜的冷静自持,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永嘉帝显然十分清楚萧景曜的心思,一点虚礼都不讲,回头看了萧景曜带回来的欧洲科学家一眼,让那个明显和大齐官员不一样的金发碧眼的官员将他们带去研究院安置。
埃尔维斯等人正是惊奇又忐忑的时候,这会儿见到了自己人,心中也是一定。周围神情严肃,右手放在刀柄上的侍卫们给了他们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出,那位尊贵的大齐皇帝,眼神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和他们同行的大齐官员一样,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新奇了,在萧景曜和大齐皇帝离开后,他们忍不住围着这位来自嘤国的传教士布鲁克先生问东问西,布鲁克先生十分耐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并带着他们去往研究院。
埃尔维斯等人看着宏伟的京城,干净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衣着整洁的百姓,时不时拂过鼻尖的沁人心脾的香味,还有各种各样带着韵味的叫卖声,以及散发着不同香味的吃食,每一样都觉得新鲜,让他们忍不住惊呼上帝。
来自美食荒漠国家的布鲁克对此深有感触,“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马克先生要称这片土地为天堂。你们见过这么多丰富的吃食吗?大齐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样简单的豆子都被他们做出了花来。磨豆浆,做豆饭,豆包,还有豆花,豆腐,每一样都特别美味!上帝啊,我现在最发愁的是,带来的钱不够用,不能将大齐所有的美食全都吃光!”
埃尔维斯等人一脸向往,也想要尝一尝布鲁克口中的美味。
布鲁克非常大方,买了许多糖人,一人一个。埃尔维斯等人还没开吃,就被做糖人的摊主那一手漂亮的做糖人的手艺给惊呆了。
“上帝啊,糖竟然还能做成这样!”
“他是怎么想出来用糖来做画的?这不是糖,是精美的艺术品,我都不舍得吃了!”
也有人迫不及待地咔嚓一口,咬掉糖人的脑袋,而后眼神一亮,“好吃!”
他们这么一堆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长相明显和大齐百姓不同,身后还有侍卫跟着,自然引起了老百姓强烈的好奇。
不过现在京城的百姓也算是见过世面啦,这两年陆陆续续有模样奇怪的异族人前来京城,有人来做买卖,有人来传教,有人代表自己的国家来觐见永嘉帝,次数多了,京城百姓也知道他们来自遥远的海外,萧大人出使了他们的国家之后,他们才知道大齐开了海禁,愿意和外界来往,所以收拾了东西前来大齐这个神秘又富饶的国度。
尤其是布鲁克留在京城传教,还被授予了一个钦天监的官职,就更让京城百姓觉得稀奇。再加上布鲁克热爱大齐美食,每天都要来他们摊位上转一转,京城百姓对于布鲁克这样奇怪可怖的长相也接受良好。现在见到这么多金发碧眼的海外之人,京城百姓也就好奇地看几眼,并不像最初那样大惊小怪。
埃尔维斯等人当然也感受到了京城百姓们的打量目光,颇为不自在。但在看到京城百姓亲切友好地向布鲁克打招呼时,感受到京城百姓眼中的善意,埃尔维斯等人登时就放松了下来。
果然,萧大人没有骗他们。华夏,是非常热爱和平的民族,这里的人对外族十分包容,非常友好。
瞬间就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期待了呢。
布鲁克和其他礼部官员带着埃尔维斯他们进了研究院。这里的环境更是让埃尔维斯他们欣喜若狂,华丽的实验室!细心的助手!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想做什么实验,只要自己认真写好申请书就行,实验资金全都由大齐来出!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一帮默默埋头做实验的科学家们泪流满面。有时候他们的实验做到一半就不得不中止,不是因为他们的水平不够,而是因为,他们没钱啊!现在好了,终于不用考虑钱的事了,大齐果然是天堂!
埃尔维斯等人对研究院接受良好,甚至觉得自己来晚了。研究院的实验室才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家。
另一边,萧景曜跟在永嘉帝身边进了皇宫。
永嘉帝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机灵的,在听到永嘉帝和萧景曜的谈话后,早就有人跑去给太子和小汤包传话,是以永嘉帝刚带着萧景曜进了养心殿,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子和伴读求见。
萧景曜神情一紧。
永嘉帝则笑道:“接风宴之前,特地让你们父子私下见见,联络联络感情。”
萧景曜再次谢过永嘉帝。
永嘉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对着萧景曜好一阵挤眉弄眼,在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后,又迅速收敛了神情,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萧景曜一双眼睛急切地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跟在杏黄色身影后面的半大少年。
小家伙现在已经长到了萧景曜的胸口,不能再用小家伙来称呼他。五官也长开了不少,萧景曜离开时,小汤包脸上还有讨喜的婴儿肥,稚气满满,就是个白白嫩嫩的讨喜小包子。现在,小汤包已经有了清晰的下颌骨,五官逐渐向少年发展,再加上萧家人的高个子,长手长脚,配上承袭自萧景曜和顾希夷二人的好相貌,当真是一个风姿如玉的小小少年郎,依稀可以窥见他长大后是何等夺目的风采。
永嘉帝用手肘捅了捅萧景曜,“我就说小汤包的五官就跟从你脸上扒下来一样吧?果然是亲父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汤包年岁渐长,自觉已经是大人了,不太喜欢别人再叫他的小名。奈何碰上了个玩心重的帝王,十分热衷于“欺负”小汤包,每天小汤包长小汤包短,看到小汤包脸上的无奈神情就觉得可乐。
这会儿小汤包都来不及对永嘉帝的这个称呼做出反应,一双瑞凤眼直愣愣地对上萧景曜的瑞凤眼。两双相似的眼睛相对,萧景曜灿烂一笑,大大的瑞凤眼就弯成了残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汤包面前,张开胳膊就将小汤包抱住,“小汤包,爹爹回来了。对不起,爹爹这几年没有陪在小汤包身边,错过了小汤包的成长。”
说着,萧景曜拍了拍小汤包僵硬的脊背,语气欣慰,“小汤包都长成大孩子了。”
小汤包哪里能想到萧景曜竟然会二话不说就将他抱住,身子已经僵硬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但这个怀抱太过温暖熟悉,记忆十分好的小汤包瞬间回想起年幼时被眼前这人抱在怀里到处撒欢的模样。
不知为何,小汤包突然就有些委屈,眼睛一阵湿润,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欸!”萧景曜高高兴兴应了,终于将快要变成小僵尸的小汤包松了开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小汤包一番,欣慰地点头,“再过几年,我们家又有个风采夺目的少年郎了!”
小汤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却亮晶晶的。
萧景曜挑眉,“怎么?当初是谁拿爹爹当柱子,像小猴子一样往爹爹身上爬的?”
小汤包终于一扫方才的拘谨,眯着眼睛笑起来,“谁让爹爹这么宠我!”
理直气也壮。
永嘉帝大笑,“放心吧,小汤包这个性子,谁会不喜欢他?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都争着抢着去伺候他,恨不得打起来。”
小汤包不干了,“陛下此言差矣,小的可没故意哄人。”
“就是因为你没故意哄人,才更显得你格外讨人喜欢。”永嘉帝见了小伙伴,心里也高兴,顺便在小汤包面前卖了一把小伙伴,“你爹当年也深受太监宫女的欢迎,在廊下用饭,为了争给你爹送饭的活,宫女们都能互相斗起来。后来她们还在一块儿排了个当值时辰,轮流来,免得真的伤了和气。”
小汤包眼神大亮,十分自信,“这就是亲父子。我这么讨人喜欢,就是随爹!”
萧景曜有被儿子可爱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脑袋,“你娘也讨喜。”
小汤包更高兴了,自动把脑袋往萧景曜的手掌下送了送,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一定将这话告诉娘!”
永嘉帝大笑,“你看,多贴心的儿子,还能帮你哄妻子!”
萧景曜见小汤包和永嘉帝这么熟稔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宫里确实过得自在。
萧景曜又谢过太子对小汤包的照顾。太子却道:“夫子实在太过客气。夫子对孤有教导之情,孤照看一下师弟,也是应当的。”
小汤包是个热情开朗的孩子,感受到萧景曜对他的偏爱后,小汤包瞬间就开心起来,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殿下说的,您是他的夫子,我就是他的小师弟。殿下有四个伴读,小师弟就只有我一个!”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独一无二的名头,小汤包当然更喜欢太子小师弟这个身份。
萧景曜一顿,又看向永嘉帝。
太子的小师弟,可不是随便哪个夫子的儿子都能这么算的。同出师门,起码得是太子太傅那个等级才能这么算,还得看皇帝和太子乐不乐意给太子太傅这么个脸面。
永嘉帝当即笑道:让你正式收个弟子,如何?”
萧景曜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臣资历太浅,怕是要惹非议。”
永嘉帝才不搭理这些,“要是按资历深浅来当官,现在的首辅也不该是胡阁老。能者居之,太子从小就喜欢你这个幽默风趣的夫子,送上门的好弟子都不要,当心朕跟你翻脸。”
永嘉帝故意对着萧景曜龇牙咧嘴。太子和小汤包对视一眼,纷纷偷笑。
萧景曜无奈,“臣都听陛下的。”
永嘉帝立即高兴起来,“朕的太子,终于有太傅了!”
太子也笑着过来,对着萧景曜笑道:“见过太傅。”
萧景曜赶紧摆手,“太子客气了。”
太子太傅,从一品。现在太子还未参政,太子太傅权力不显。但永嘉帝直接玩笑般将太子太傅这个职位交给萧景曜,显然是对萧景曜十分亲近。四年的时光并未让这对君臣生出任何隔阂,反而更为亲近。
太子当初就对萧景曜十分有好感,现在知道萧景曜会成为他的太傅,心中的小人已经在欢呼打滚,面上却还要维持住太子的威仪,努力压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小汤包就坦然多了,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开心地看向太子,“那我们以后就是正经的师兄弟啦!”
萧景曜顺手捏住了小汤包的后脖颈,微微一笑,“我离家几年,还没正经教过你的课业,你这个小师弟,似乎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小汤包倏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曜,“莫非您不想教我?”
萧景曜故作沉吟,“我对弟子的要求很高的。”
小汤包抬了抬下巴,很是骄傲,“我对夫子的要求也很高!”
永嘉帝和太子大笑。
萧景曜也摇头失笑,再次摸了摸儿子的脑壳,“看到你这么活泼,我就放心了。”
在海上漂着,想到家人时,萧景曜有些担心小汤包失去自己的庇护后,在宫里受委屈。现在一看,小汤包依然是这么个活泼开朗的模样,萧景曜很是欣慰。
小汤包得意,“护着我的人可多了!陛下,太子,外祖一家,承恩公……”
靠山那么多,谁敢欺负小汤包呢?
萧景曜又是一笑。
小汤包又小声对萧景曜嘀咕,“御膳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前还会糊弄,后来陛下整顿了一番御膳房之后,现在御膳房的膳食,每一样都十分味美。等会儿的宫宴肯定也有不少好吃的!”
萧景曜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斜睨了他一眼,“还没放弃你那个吃遍天下的梦想?”
还挺有韧劲儿。
小汤包嘿嘿一笑,“这个梦想哪里不好了,我才不要放弃!”
说着,小汤包又凑过来问萧景曜,“爹爹,你在海外走了一圈,有没有吃到其他的美食?”
萧景曜点了点小汤包的脑门儿,一脸无奈,“有是有,现在还都是种子呢。等到它们种出来后,你再来尝尝。”
小汤包满脸期待。
永嘉帝在捕捉到关键词后,迅速看了过来。
萧景曜正了正神色,朗声道:“陛下,臣不辱使命,将海外之地那些产量极高的粮种全都带了回来!”
永嘉帝大喜过望,欣慰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朕这就让农官去种一种试试,要是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那就是百姓之福!”
萧景曜信心满满,“这些粮种,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永嘉帝更加高兴,“若是真的能种出亩产千斤的粮食,朕就给你封侯!”
“文官封侯,大齐从未有过。你会是大齐开国以来,文官封侯第一人。”
永嘉帝的话语间,已然是认定萧景曜能得到这个爵位了,还特地打趣小汤包,“你爹一来,就给你挣了个爵位,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都能靠着爵位过上富贵生活,高不高兴?”
小汤包点头又摇头,大声道:“好逸恶劳可耻,不可荒废学业,我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考科举!”
永嘉帝激他,“不如今年就下场,也让朕得一个神童好好显摆显摆。”
小汤包看向萧景曜,萧景曜心里并不想让自家太过张扬,小汤包要是再拿个神童之名,重复萧景曜的路线,年纪轻轻就成了社畜,萧景曜也心疼。
小汤包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以亲爹为豪,又感受到了有个太过耀眼的爹所带来的压力,仔细想了想,小汤包小声同萧景曜商量,“爹,夫子们也说我火候够了,我想明年下场试试。”
萧景曜充分尊重孩子的意见,眼中满是对小汤包的信任,“我当然相信你能做到。只不过科举考试这条路也十分辛苦,你提前踏进来,以后同龄人在玩乐的时候,你还要不断念书写文章。”
小汤包目光坚定,“我不怕苦!”
萧景曜欣慰,“既然你都想好了,你想试,就试试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考过考不过都无所谓。”
太子有些羡慕地看着小汤包,永嘉帝立马摇头叹气,“我也算是个难得的好爹,只可惜我没办法对儿子说做得好做不好都没关系。”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要是做不好,那百姓就要遭殃了。哪怕是说笑,这种话,永嘉帝都说不出口。
萧景曜默然。
身居高位,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太子地位尊贵,肩上担负着的东西,也必然要比一般人重得多。
永嘉帝含笑看着萧景曜,语气却有几分认真,“要是你能把小汤包教成另一个你就好了,朕也不用担心太子未来没有个值得他信任,是君臣也是好友的得力臣子。”
萧景曜则道:“小汤包不必成为另一个我,他会找到自己的路。太子殿下同样会找到自己的为君之道。”
永嘉帝耸肩,“两个孩子的交情不能这么断了。”
当了皇帝后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任,将他视为好友的臣子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萧景曜也点头,“年少的友谊最为单纯,两个孩子的情分不断,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太子和小汤包还未体会到这些感慨背后的复杂情感,但也不妨碍他们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温和的关爱。两人的心都跟泡在温水里一样,暖洋洋的,高兴得想要打个滚。
宫宴上,萧景曜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永嘉帝细数了萧景曜的功绩,毫不吝啬对萧景曜的赞美,给萧景曜吹了一通彩虹屁,而后扔出个炸弹将众人给炸懵了——萧景曜擢升为户部尚书,加封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
最重要的是最后那个文华殿大学士,虽然是五品,但被授了大学士,就证明萧景曜轻松入阁。
而萧景曜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九岁而已。
不到三十岁的阁老,简直闻所未闻!
多少有念书天分的人在这个年纪还在和举人死磕,拼命苦读考乡试,只盼着能中个举人。萧景曜倒好,已经成为阁老了。
这对比,朝中一些老臣都忍不住掩面羞愧。和萧景曜比起来,他们真的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
还有萧景曜被加封的那个太子太傅,也让众人很是抓狂。
从正宁帝到永嘉帝,萧景曜一直官运亨通。现在永嘉帝又将太子太傅这一职交给萧景曜,摆明了还要保他一代帝王的荣宠,帝王这么毫不犹豫的信任,谁不嫉妒?
更别提萧景曜的儿子还当了好几年太子伴读,太子十分护着他,小小年纪也有了神童的名声,他日指不定又是一个萧景曜。萧家的三代富贵,已经被永嘉帝亲手送到萧景曜嘴边了。
也有些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萧景曜离京前就已经是大齐最年轻的二品大员,现在出海回京,立下大功,海外各国都知道大齐的强大,也知道大齐是礼仪之邦,派来大齐的使臣也十分懂规矩。都说是萧景曜教导过他们大齐的礼仪和规矩,让他们心驰神往。
这样的功劳,萧景曜板上钉钉要入阁。就是没想到永嘉帝把太子太傅的位置也给了他。从此以后,大齐最年轻的阁老和一品大员的记录,又被刷新。
众人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萧景曜果然是个无情的刷新记录的机器。
好在他们不知道永嘉帝还承诺过要是他带来的粮种真的有亩产过千斤的粮食,就给萧景曜封侯。不然的话,这帮官员拼着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都要阻止永嘉帝这个举动。
这也是永嘉帝先前为什么要说等到粮种种出来后才给萧景曜封赏。提前说了,朝堂上立马没有什么安慰的案子了!
萧景曜神色自若,并不因自己得了赏赐升了官而兴奋,反倒是小汤包一脸与有荣焉,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的爹爹有多么厉害。
萧景曜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灼热视线中坦然自若地用完了这顿饭。散场时,一堆人纷纷上来恭喜萧景曜,新进的阁老大人,能力强到让人仰望,这个时候不去烧热灶,什么时候去烧?
萧景曜看着围上来的一群人,客客气气地同他们寒暄。一旁的小汤包都跟着沾光,被他们夸出花来,说什么虎父无犬子,想必又是一位天才状元,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怎么吹就怎么吹。
萧景曜见小汤包并未因为旁人的吹捧还飘飘然,很是能稳得住,心下诧异之余又十分欣慰,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孩子还小,大家莫要将他捧得太高,给他太大压力。”
小汤包心头一暖,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胡阁老欣慰地看着萧景曜,捋着胡须笑道:“老夫当年就看出,你是个阁老的苗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入了阁,历朝历代,都没有你这么年轻的阁老,后生可畏啊!”
萧景曜眨眨眼,“我以为您要仔细叮嘱我,好好看着国库,莫要多出一分冤枉钱!”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哄然大笑。
胡阁老好气又好笑,“你现在也成了户部尚书,等你上任后,就能体会老夫当初的难处了。哪里都要花钱,你这个管钱袋子的,能不精打细算?”
萧景曜想了想,“几个港口的商税归拢算一算,国库应当能宽裕不少。我这是赶上好时候了。”
什么好时候,这个好时候不也是你这个家伙一手开创出来的吗?
胡阁老心情复杂,萧景曜这是身体力行地给大家上了一堂课,告诉大家什么叫做节流不如开源。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胡阁老感慨之余,心下又有些高兴。大齐的人才一代比一代强,大齐国力才会越来越强盛。
听到萧景曜提到港口的商税,胡阁老心中一动,笑着提醒萧景曜,“商税数额巨大,财帛动人心,你既然掌管户部,那些账目,可得好好盘查。”
真要肥了蠹虫瘦了国库,胡阁老都要气死。
萧景曜笑得意味深长,“您不必担心,商税的算法都是我亲手制订的。要是有人真的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那账目,也糊弄不了我。”
胡阁老一愣,而后又是一阵大笑,“老夫都差点忘了,你最开始威震官场,就是当了巡查钦差去往各地查账开始。”
胡阁老这一句话,瞬间让众多官员回想起被萧景曜支配的恐惧。
这四年他们过得很安心,没有人查他们的账,也没有人冷不丁就冒出来搞个大事情,然后让官场来上一次大清洗。
现在萧景曜轻松入阁,昔日的抄家总督成为抄家阁老。要是谁真的在商税的账目上做了手脚……
有些人想到几年前的官场大清洗,脸色便是一阵苍白。也有人赶紧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在确定自己没有胡乱伸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强自镇定地让自己的身子不发抖,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
当真是好一派众生相。
小汤包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官员云集的宴会,好奇之余也留了几个心眼,用余光观察着众人的神情。他本就记忆力惊人,眼神跟摄像头扫描仪似的,这么一扫,就将所有人的神情动作印在了脑海里,颇为不解,怎么有人明显不想同他爹打交道,还不得不勉强自己过来同他爹道喜?
萧景曜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所有人,小汤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萧景曜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一个人,努力维持住从容的表情,内心却在大喊学会了学会了!
爹爹回来了,果然天地更开阔!
萧景曜应付完所有人后,终于松了口气,出了宫后匆匆往家赶,离萧府越近,萧景曜越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小汤包已经告知萧景曜家中一切安好,萧景曜还是心中忐忑,既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家,又有些踟蹰。
萧家人早就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派人往正街上盯着,看到萧府的马车后就赶紧过来报喜,绝对是萧景曜和小汤包一起回家了!
萧景曜刚下马车,就听到齐氏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曜儿!我就说你肯定会和秉文一起回来!”
萧景曜看着齐氏鬓角多出来的白发,心中一酸,大步向前,“祖母,曜儿不孝,累得您担忧了。”
齐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拉住萧景曜,“谁说你不孝,我们曜儿孝顺极了!光宗耀祖,谁能比你更有出息!”
“我们倒是不辛苦,就是你媳妇受累,秉文有些委屈,小小年纪亲爹就不在身边,你可得好好陪陪我们秉文!”
其实大齐很多官员家的孩子也未必都能跟在父母身边生活。多的是父亲上任,母亲在家里侍奉公婆,孩子跟着母亲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这样十分容易养出败家子,萧子敬和萧元青两代败家子嘀嘀咕咕,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乖孙给带歪了,都不敢带着孩子出去放开了玩。也就是小汤包自己靠谱,认认真真地去宫里给太子当伴读,回来后都不用人提醒,认认真真地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十分自律。
原本还担心萧景曜出使海外后,小汤包跟着曾祖父和祖父放飞自我的顾将军等人也放下心来,纷纷感慨小汤包简直自律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萧景曜听了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温和地看着小汤包,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秉文做得很好,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小汤包的嘴角瞬间就翘了起来,眉毛几乎要飞到脑袋后面去,眼神亮得堪比日光,“爹爹当年念书不觉得辛苦,我也不觉得辛苦!”
这倒是实话。小汤包有开挂的记忆力,又有萧景曜给他打下的底子,还有明显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智商,学习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萧景曜能看出来小汤包并没有说大话,又是一笑,“念书是不难,坚持和自律才难。但你都做到了,爹为你感到骄傲。”
平日里小汤包也听过许许多多的赞美。尤其是萧元青,感情外露,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内敛,明明对孩子的表现十分满意都舍不得夸一句。萧元青就不一样,当初对萧景曜就不停地夸夸夸,现在对小汤包,有了隔辈亲属性加成,萧元青对小汤包的滤镜只会更重,正常发挥起来,都能小汤包每天都活在亲人的赞美之中。
但萧景曜的认可和赞美对小汤包来说还是不一样的。父母在孩子心中都有着特殊地位。尤其是萧景曜,名气大,迷弟多,又离开了好几年,小汤包记得当年的父子温情,想念萧景曜的同时,也想得到萧景曜的认可。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的儿子并未给萧景曜丢脸,和萧景曜一样优秀。
萧景曜看出了小汤包的心思,心下一叹,到底还是让孩子留了执念。不过对于这么优秀的儿子,萧景曜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从学业到生活,全方位将小汤包夸了个遍,夸得小汤包变成了一只咧开了一道口子的露汤包,还美滋滋地等着萧景曜继续夸他。
等到两人相处时,萧景曜却话锋一转,温柔地看着小汤包,“累不累?”
小汤包一愣,而后摇头,“我很高兴,乐在其中。”
萧景曜拍了拍小汤包的肩膀,“一直想着要赶超别人,会很辛苦。爹爹毫不怀疑,小汤包会成为同龄人中最耀眼的存在。你不必这么逼迫自己,有爹在,你不用逼着自己长大。”
小汤包眼睛又有些湿润,脸上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依然有着幼时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是真的喜欢,想要成为让爹爹骄傲的儿子。”
“你就算没有现在这么优秀,爹爹也为你感到骄傲。”
小汤包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坏笑一声,“明天进宫,我就把您这话告诉太子,他一准羡慕!”
萧景曜摇头失笑,看来这小子在宫里确实过得不错。
和顾希夷单独相处后,萧景曜也生出无限愧疚。他出海倒是痛快了,家中琐事,奉养长辈,养育孩子的事全都落在了顾希夷身上,萧景曜叹气,“这几年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顾希夷故意夸张地瞪大眼,打趣萧景曜,“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多少人得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出海一趟,回来就成了一品大员,我也跟着夫荣妻贵,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便是王妃们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要是再说你对不住我,有的是人替你鸣不平!”
萧景曜认真道:“利益是利益,感情归感情。于家人,确实是你替我承担了许多。”
顾希夷展颜一笑,得意地看着萧景曜,“还记得我榜下捉婿抢了你到将军府时说了什么吗?我的眼光,果然非常好!”
萧景曜失笑。
第二天,萧景曜要去政事堂,这是阁老们在宫中处理政务的地方。小汤包也要进宫和太子一起念书,父子两人正好一起进宫。
这便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有人酸溜溜道:“父子俩都得天家父子喜爱,真是好运道。”
萧景曜看着小汤包熟门熟路地踏上去往上书房的路后,直到看不见小汤包的身影,才抬脚向政事堂走去。
胡阁老来得最早,见萧景曜进来就笑了,“当年你还是中书舍人的时候,我和李首辅就觉得你有朝一日一定能入阁。果然被我们料中了,你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出色。”
看看现在的大齐,临海地区商业发达,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万国来朝,谁见了不说这是盛世之景?
而这一切,大半功劳都得归萧景曜。
哪怕再嫉妒萧景曜的人都得承认他的能力,萧景曜以不到而立之年的年纪入阁,并加封从一品大员,朝中无一人反对,便是如此。
功绩到了一定的高度,不给他这些荣耀都会让人觉得这是皇室在苛待功臣。
萧景曜离开大齐好几年,对大齐现在的情况不算特别了解,和胡阁老等人寒暄完后,萧景曜一头扎进的账本中。
胡阁老眼皮一跳,想到萧景曜抄家总督的名头,心中冷笑一声,提前对那些蠹虫说一声好死。
萧景曜知道,这四年间,大齐又新建了五个港口,算上福安港口,大齐现在总共有六个港口,各自带动起了当地的经济。账本也很漂亮。
不过嘛……萧景曜看着其中做了手脚的地方,深深叹气。
果然,人的贪欲是止不住的,贪官也是杀不尽的。
永嘉帝登基后并未出过大案,萧景曜这一查账,底下的猫腻就忍不住了,永嘉帝大怒,涉案官员通通下狱,主谋抄家斩首,其他的抄家流放,罪责再轻的,抄家,革去功名。
反正总有抄家。
百官们脸都麻了,所以萧景曜这是官职在变,抄家的名头不变的吗?
不会有一天,萧景曜成为抄家首辅吧?
更可怕了呢。
在萧景曜查账的同时,他从美洲大陆带回来的种子,农官精心耕种后,终于丰收了。
包括永嘉帝在内的所有没出海过的官员,都受到了来自高产作物的暴击!
在萧景曜先前给出的简易化肥配方的耕种之下,土豆和红薯亩产近三千斤,玉米亩产一千五百斤,南瓜亩产一千斤。还有别的瓜果蔬菜,极大丰富了大齐百姓的餐桌。
官员们对农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一般听到的亩产都是三四百斤,能上五百斤就是个大丰收年。这样一堆又一堆的千斤千斤数目砸下来,可想而知,他们的内心有多震撼。
原来,这世上还有粮食的产量,是按千斤来计的吗?这次出海,真是出对了!甚至已经有老臣捶胸顿足,暗自遗憾海禁开晚了。要是早一点开海禁,大齐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找到这些粮种,让大齐百姓提前种上这些能救命的口粮!
亩产千斤啊,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
就算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永嘉帝,在听闻这些粮食的亩产量后,都忍不住仰天狂笑,“亩产千斤!还是好几种粮食!天佑我大齐!日后,我大齐境内,不会再有饿死的百姓!”
永嘉帝眼眶通红,“此事,萧阁老居功至伟!”
百官们还在震撼之中,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带着深深的敬佩。没有一个人对永嘉帝这句话提出异议。这份功劳与荣耀,萧景曜当之无愧!
而后,永嘉帝当即册封萧景曜为嘉宁侯。
大齐文官封侯,自萧景曜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