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却让您去打猎,这是…?”

桑弘羊不解询问。

窦婴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你精于财政,对于陛下的心思却不甚明了。”

桑弘羊连忙询问:“丞相的意思是?”

窦婴看他一眼,只是意味深长笑笑却没有回答。

转身出了门,径直往相府外走去。

眼下韩大将军虽然表面请求出兵,实际上却是仗着自己功臣的形象,来威逼陛下。

他韩安国率领王师三战三捷,先后打退了匈奴人的大举进攻,可以说是居功至伟。而这次,更是在关外正面击败了伊稚斜的十万大军。

虽然看似功勋卓著,无可复加。

实际上韩大将军心里是不服气的。

这不服气的地方嘛,自然就是一直以来,陛下以他为虚,以周太尉为实对匈奴用兵。

走在相府内,窦婴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看穿苍穹,直达韩安国内心。

以民意为要挟,迫使陛下使其掌兵,出兵攻打伊稚斜。

实际上,还是和周亚夫的暗中较量。

陛下之所以召去上林苑,其实也很好理解。治大国如烹小鲜,在这种时候,处理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必须得拿捏好火候。

昆吾山下,夏日的树林长的极为茂密,山脚处几乎就要被树林所覆盖。

其中一处林间,从山上流下的清澈溪水,穿过林间茂密的树木,缓缓流淌而过。

尽管外面依旧燥热,进入山间之后,酷暑尽去。

“去,将带来的瓜果在这溪水里镇一下,待会儿好为陛下解暑。”

找了块干净的巨石,单丘殷勤铺上一层席,两旁加了熏香,而后指挥着太监、婢女,在小溪旁将瓜果在溪水里镇上。

阵阵山风吹来,浑身的暑气消散,刘荣惬意座塌而下。

对窦婴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随同坐下。

“谢陛下。”

“谢陛下。”

一手搭在膝前,看着这山间美景,刘荣缓缓开口:“酷暑炎炎,长安太过燥热,就连人心也随着这酷暑,被太阳晒得火热,难以冷静下来。”

灼灼目光看向两人,刘荣问他们:“你们二位说呢?”

两人互相看看,用眼光做了简单交流。

窦婴轻咳一声,轻叹一声开口:“陛下说的不错,夏日炎炎,是该时常来山间降降温,让头脑清醒清醒。”

“这样做,不但有助于思考问题,还能让自己不至于头脑发热,而陷入歧途。”

嘴角微微勾起,刘荣以指指向窦婴,称赞道:“魏其侯到底是我大汉丞相,站得高也看得远,头脑清晰。”

“朕最看重卿的,也就是这一点。”

窦婴谦虚笑笑:“陛下过誉了,作为臣子的,这本是臣等应尽之事。”

刘荣点点头,将目光转向周亚夫。

后者会意,拱手一拜:“丞相所言,恰是臣所想,臣赞同丞相的观点。”

说罢,两人尽皆低着头不言语。

“朕知道,你们心中好奇,朕为何不在宣室召见你们,而是在这上林苑中。”

刘荣挥挥手,示意单丘将韩安国的奏疏拿过来。

将奏疏拿在手中,刘荣肃穆看向二人:“那是因为,这炎炎夏日,朕希望你们这两位朝廷的重臣,不要和他韩安国一样,脑袋一热就昏聩,就不知所以然,就以一己私利而置朝廷大局于不顾。”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韩安国是韩安国,两位的头脑还是十分的清醒的,并未糊涂。”

将奏疏让单丘递给两人观看,刘荣有些怅然开口:“这就是为我大汉赫赫战功,还在雁门驻守的大将军,韩安国韩公的奏疏。”

“你们二位,都看看吧。”

两人接过单丘手中奏疏,慢慢观看。

韩安国在奏疏中写到:

如今伊稚斜狼狈逃窜,苟活性命于匈奴,实为丧家之犬。

他只需精骑三万,便可兵出雁门,像当初周亚夫奇袭龙城那般,不等敌人反应过来,于敌人不备之际,直下伊稚斜。

誓要亲自擒拿伊稚斜,献于朝廷。

两人轮流看罢,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韩安国,要疯不成?

三万人想孤军千里拿下伊稚斜?

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千里奔袭对于方向的辨别就难上加难,很有可能找不到伊稚斜的位置。

最终将这三万大军,丢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南北两军不单单是骑兵和步兵的区别,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有没有匈奴降兵从中带路。

南军大部分都是汉军,极少有匈奴降兵,路都不认识,怎么找?

当年,李广之所以在外面偷袭得手,但追击的过程中迷失方向,根本的原因就是如此。

匈奴境内鲜有明显标识,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没有熟知路况的匈奴降兵,想要和匈奴人打仗,根本就不现实。

“方才在宫中,朕听说丞相那收到了百姓们的捐款捐物,支持朝廷一举**平匈奴人。”

“说实话,朕的心里颇为感动。”

“这天地间最为质朴者,便是这淳朴的百姓。”

坐直了身子,刘荣不无感慨说道:“对于百姓而言,谁先谁一头,谁压谁一下,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是我大汉的国威,名扬四海!”

“让那些敢于挑衅的蛮族夷狄,听见就为之变色,为之胆寒,为之彻夜难眠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不论走到什么地方,不论见到哪国之人,都可以挺起胸膛,对外族人说:我是汉人!”

“汉,大汉的汉!”

“就这点而言,百姓的觉悟要高出某些人很多。”

“现在,百姓的淳朴反而遭到利用。”

“你们说说,该如何做?”

看起来,对于韩安国的这般做法,陛下很是反感。

不过,却并不好处置。因为,韩安国虽然有过错,也不过是言语上的不当,并未有实质上的过失。

说到底,韩安国只是立功心切罢了。

陛下就算恼怒,也不好出手惩治。

这次把老夫和太尉叫来,不过是为了宣泄一下,作为警醒罢了。

想到这,窦婴笑着开口:“陛下,百姓主动捐献是好事。不过,出兵一事事关重大,不能仅以民意为引导,而是应该考虑实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