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搁下朱笔,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事儿,到底让窦婴说准了,老太太最终还是出面了。

“太皇太后身为国母,朕相信定不会有所偏私。既然她老人家这样说了,这事儿…你就别再过问了。”

“朕相信,太皇太后定有公论。”

郅都瞳孔一缩,低头不语,不敢答话。

沉默许久,刘荣缓缓开口。说罢,身子往前一探,沉着脸对他说:“这次各郡县,多有贪墨抚恤金之事发生。”

“你郅都,就给朕着重调查此事。”

“抚恤金,是边关战士拿命换来的,不容任何人贪墨。朝廷,不能让这些为国为民战死沙场的将士。”

“流血又流泪!”

郅都霍然起身,正色抱拳一礼:“为国为民者大,惩治这群害群之马,是臣义不容辞的责任。”

“臣,定当尽心竭力!”

说罢,躬身退出。

郅都刚刚离开,一个小太监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陛下,太皇太后懿旨,请您晚间时分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宣布。”

“知道了。”

点点头,刘荣不动声色问他:“太皇太后可曾说何事?”

小太监低头垂首,恭敬回答:“太皇太后并未提及。不过,听说太皇太后派人给后宫娘娘们都递了话。”

“让全都过去。”

刘荣听到这话,不禁有些诧异。太皇太后把人都叫过去,这是要干什么?

长信殿冷清了许久,好久没这么热闹。四处宫灯燃起,将殿内照的大亮。一张张案几错落有序,搁置在两旁。

宫女太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忙着张罗宴席。大殿里,满是戳戳卓卓的身影。

不过,人虽多却并无一人说话。

热闹中又透着压抑。

窦猗房端坐在那个最为显著的位子,满脸慈祥轻声细语哄着怀里的刘煜,逗的他笑个不停。

下首处,栗姬、陈娇满脸羡慕看着,脸上满是酸涩的醋味。

刘荣用手逗了下刘煜,笑道:“瞧瞧这孩子,如此听话,也就只有您才能**出这样的好曾孙。”

窦猗房有些憔悴,脸上仍然露出骄傲的神色:“这是自然,老身悉心教导,煜儿天资聪慧,长大了定能像他曾祖一般,为一代贤君。”

这老太太,把曾孙看的如此重,看起来真是打心底里喜欢。

正说笑间,坐在下首的刘嫖好似不经意间,大咧咧问窦猗房:“今日这是怎么了,母后这么兴师动众的。”

“竟然把后宫都给叫来了?”

刘嫖这话问出来,引得殿内诸人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全都看向太皇太后。

窦猗房将刘煜递给乳母,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息道:“将士们战死沙场,老身领头和后宫捐了钱财。”

“本想着为留下的孤儿寡母出出力,进行抚恤。谁曾想,有人连这种钱财都敢打歪心思。”

“这家里出了贼,老身不管他是谁,必须予以惩治。不然,如何向后宫交代?如何向战死的将士们交代?”

脸色一沉,窦猗房寒声道:“来人呐,把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给老身押上来!”

随着窦猗房的话落地,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只穿着单衣,后背被绑着的荆条勒的鲜血直流得窦骁、窦宪二人,披发跣足被几个虎贲郎押到殿内。

两人来到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窦猗房一拍案几,寒声道:“你们俩个,可知罪吗?”

窦骁痛哭流涕,趴在地上不住叩头,没一会儿便磕的头破血流:“卑将吃了猪油蒙了心,一时之间没有把控住。”

“贪墨了将士们遗孤的钱财。”

“卑将愧恨无地,请太皇太后责罚!”

说罢,不忘偷偷瞟一眼窦宪。

窦宪趴在地上,两眼闪烁不定,还想狡辩一二,被窦骁一胳膊肘拐倒在地,脸部着地,磕了个结实。

尤其是鼻子,直接就红肿一片,鲜血直流。

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窦宪心中狂骂不止:

庶子!

我他娘犹豫一下还不行啊?

你正在那说着呢,还不许我等会儿再说?

万一太皇太后耳朵不好使听不见,不就白说了吗?

抱怨归抱怨,手下不敢怠慢。事情已经到这个程度,无论如何狡辩都注定是无用功。

窦宪想到这,磕的更加卖力。

“卑将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实在是罪该万死。”

抬起红肿的脸,窦宪哭诉道:“请太皇太后降罪!”

窦猗房气的浑身发抖,满脸戾气:“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们两个人给丢尽了!”

“老身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混蛋后辈!”

“这样不堪的事情也做下了,让老身如何面对给予你们圣眷的先帝,如何面对满朝公卿。”

“你们这是要气死老身啊!”

“你们,你们…”

说着,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俩人趴在地上不敢吭声,瑟瑟发抖,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皇祖母!”

“太皇太后!”

“母后!”

众人见此,纷纷发出惊呼之声。

刘荣双手扶着她,眼中满是担忧。太皇太后老了,经不起这么折腾。族人的不争气,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喘不过气来。

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窦猗房吃力摆摆手,脸上却异常坚决:“老身没事。这俩人罪大恶极,老身不能因为他们是窦家人,就有所包庇。”

怒斥他俩道:“将这两个大胆妄为的浑蛋,拖出去重打四十,撵回封地不许回来。以后再敢生事,老身打断你们的腿!”

窦骁、窦宪听闻,顿时面如土色,不住求饶。窦猗房却是不听,直接让虎贲郎给拖了出去。

不多时,惨叫声不绝于耳,传进殿内诸人耳中。

殿内诸人,面色各异。

窦猗房将手搭在刘荣胳膊上,问他:“如此处置,荣儿觉得可行吗?”

刘荣笑笑,握住她的手:“皇祖母圣明,就这么办吧。”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甚至,官职也给罢黜了。再深究下去,没多大意思。真要惩治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着急。

谁都没注意到,坐在下首的栗姬,看着殿外,所有所思,露出一丝别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