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刘荣踱步在殿中,问单丘:“朕让你打探的情况,怎么样了?”
单丘低头一拜,道:“禀陛下,臣已打探清楚,正要向陛下禀报。”
“讲!”
单丘脸色阴沉,余光撇向殿外狂风暴雨,带着一丝戾气:“此次浞河泛滥决堤,是在北岸。”
“而南岸,却丝毫无损。”
“一条浞河,两边情形天差地别,何以如此?”刘荣不大明白,疑惑不解。
单丘沉声道:“禀陛下,浞河险段处,北岸人口密集,幅员广大,多为庶民百姓之所。”
“而南岸,则间杂滩涂圩垸。”
“自古以来,南岸便是行洪泄洪之用。然而,南岸多是朝廷贵戚新圈的地。”
“他们不但不加以行洪泄洪,反而派人派款,加强自己的堤防。不时,派部曲家丁在堤岸巡逻。”
“唯恐南岸决堤。”
顿了一下,单丘小心瞅了眼刘荣,见他脸色愈加阴沉,小心说道:“其实…其实南北两岸河堤,厚此薄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日大雨,浞河暴涨,随时有洪灾出现。”
“北岸决口,也并不是无缘无故。”
“天灾里,恐怕掺杂着人祸。”
说到这,单丘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南岸处,朝廷除一二位正直之人外,恐怕全都牵连在内。
说的多了,恐怕…
蹭的一声,刘荣豁然拔出佩剑。赤霄剑寒光熠熠,三尺开外,都能感受到剑刃凛冽寒芒。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单丘连忙劝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陛下!”
“眼下洪水滔天,民生凋零,正需救助灾民,安定民心。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万勿动怒。”
刘荣带着凛然杀意,重重将赤霄剑掷在龙案。赤霄剑,不住发出龙吟之声,在殿内回**。
“千里堤坝,溃于蚁穴。”
“十六郡百姓的性命,还不如一处庄园重要。朝廷的重臣,当真是以天下为己任!”
愤然指着外面,刘荣的心情愤怒到无以复加:“他们既然把南岸看做身家性命一般,那好啊,朕就成全他们!”
“朕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的庄园,他们的田产,毁于一旦!”
…
一个时辰后,韩安国冒雨前来。
“臣韩安国,拜见陛下。”
大殿内,极为寂静,唯有殿外大雨哗哗作响。
“先生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刘荣笑着开口,像是在唠家常。
韩安国讪讪一笑,拱手拜道:“有劳陛下挂怀,好多了。”
“先生养病期间,朝廷发生了很多大事。浞河泛滥,便是其中一件。”
瞅着殿外还在倾盆而下的大雨,刘荣沉声道:“浞河泛滥,汪洋千里。”
“东郡瓠子堤决口,经巨野泽,东南流入淮泗,十六个郡县被淹。”
“朕,已派细柳、霸上两支驻军前往救灾,抢救冲毁的堤岸。”
“可这洪水,依旧没有退下去的意思。堤坝,也堵不住。郑当时是先帝时期有名的水利专家,在堤上看了一圈,便告病回家。”
“朕请先生过来,是想让先生前往监督。指挥将士,堵住缺口。”
身子往前一探,刘荣笑着问他:“先生,是否愿意前往,为朝廷解忧?”
韩安国从方才刘荣说的话中,敏锐的听出其中的不寻常。区区一座河堤,竟能泛滥至此。
这其中,定有缘故。
韩安国有心推辞,不过,相到眼下他周亚夫正得圣眷。反观自己,则是不然。
此刻,已然慢慢远离了皇权中心。
远离了圣眷。
再不把握机会,恐怕会将和野草一样,随着秋风的到来而枯萎。
陛下一向以仁慈为本,关键时刻能想起自己来,说明还是想要重用自己。眼下,不正是一个重邀圣眷的大好时机吗?
想到这,韩安国感激涕零匍匐在地:“臣犯有大错,陛下还能不计前嫌,重用臣。”
“臣唯有忠君报国而已。”
“陛下放心,不论有何困难,哪怕臣以身为堤,也会把堤坝堵住!”
韩安国到底是个聪明人,懂得顺势而为。明白什么叫事不可违,明白什么叫便宜从事。
点点头,刘荣起身拿起旁边符节,递给他:“这是朕的符节,先生可持此符节,先斩后奏。”
“临机决断。”
“如有任何人阻挠,你有权做出你的决定!”
说到这,刘荣神色肃穆无比,眼中更是透出些许凛然杀意:“临行之际,朕还有一句话,请先生牢记。”
韩安国抬起头,庄重一拜:“请陛下示下,臣一定谨记在心!”
“百姓大于天!”
刘荣一字一句说出,如同惊雷一般,响彻韩安国耳边。
韩安国再拜,重复道:“百姓大于天!”
…
东郡瓠子堤
雨水拍打在蓑衣上,形成一层淡淡的水雾。韩安国迈着沉重的步子,孑然独行。
看着堤岸上,心情愈发沉重。
将士们在北岸冒着大雨,扛着一袋袋沙石,穿梭不息。殷红的血水,不时混合着雨水流淌在地。
“一二三,嘿呦~”
“一二三,嘿呦~”
…
沙石填入缺口,仍然堵不住巨大的决口。沙石袋扔进去又被冲开,徒作无用功。
手一挥,张菻坊一路小跑而来。
“侯爷。”
“传命下去,挖好的沙石暂时堆砌堤上,别再往下扔了。”
哗啦~
砰~
眼瞧着刚堆起来的沙石,又被冲开,韩安国无奈下达命令。
“那…这河堤?”张菻坊迟疑了一下,询问他。
瞅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水顷刻间浇灌进衣襟,韩安国叹了口气:“事不可违,徒之奈何?”
“且送老夫,前往南岸一看。”
“再做决定吧。”
张菻坊对那边的情况心知肚明,有心劝阻:“侯爷,南岸堤坝坚实,不会有事。”
“要不,还是以抢救北岸堤坝为主,堵住决口再说?”
韩安国面无表情看向他,森然开口:“老夫受皇命而来,治理堤坝。不是哪里坚实不坚实,就无需治理。”
“而是要对我大汉百姓负责,对朝廷负责。”
“休要多言,快去调度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