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杀敌,战死沙场后,却成为边疆孤魂野鬼。”

抬起头,刘荣眼里透着一丝悲伤:“奈何天不假年,岁月如梭,将士们的英魂好似风中落叶,不住飘**在边关。”

“不断徘徊。”

说到这,刘荣摇摇头,有些低沉,对他说:“就照这个意思,刊登邸报吧。”

栗贲无声庄重叩拜在地,起身后对刘荣说道:“陛下仁慈之心,天地皆知。”

“臣,领旨。”

扯了下嘴唇,刘荣朱笔继续批复,道:“去吧。”

“诺。”

……

长安城里的狂欢没过几日,就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只因,朝廷发布了一刊邸报。

林家铺子里,田蚡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不住对围过来倾听的百姓诉说。

“张二河望着看不到边际,高高的长城城墙,嘴角带着笑意。胸中碗口大大的伤口,涓涓往外流淌着鲜血。”

“甲胄,都被鲜血泡透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可张二河依旧在笑,因为百姓安全了,全部进入长城防线。”

“眸子里的光芒逐渐消失。”

“张二河闭上了眼睛。”

“从此以后,大汉边关,又多了一个游**在长城防线的英魂。”

“生时保家卫国,死后注视边关。”

啪叽一声,围在田蚡身边倾听的一人摔碎羽觞,声音里夹杂着愤恨:“该死的匈奴人,可恨、可恼!”

“可怜我大汉忠魂,埋骨他乡。”

“成为孤魂野鬼!”

脸上长着麻子的一个瘸子朝那人吼道:“贺老六,你他娘发泄心中不快,摔老子的酒干嘛?”

那个被称为贺老六的胖子,这才反应过来,面有尴尬摸了摸脑袋:“王哥勿恼,小弟…小弟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小弟请老哥再喝上一觞,向你赔罪。”

王瘸子愤恨瞪他一眼,举起三根手指头:“一觞酒就行了?起码得三觞!”

贺老六倒无所谓,作为商贾,有的是钱,区区三觞酒小意思。

“王哥想饮,三觞就三觞!这有甚大不了?”

王瘸子的腿,就是前年边关打仗时落下的残疾。作为一个破落户,贺老六本看不起他。

不过,方才田蚡那番话,深深感动了常在边关做生意的贺老六。

守卫边关者,当敬!

“王哥,你这腿,就是当年和匈奴战斗时留下的病根吧?”饮了一口酒,贺老六瞅着他的腿问道。

王瘸子不吭声,掩袖闷头饮尽。待放下羽觞时,脸上已有泪痕。

“嗨!”

叹了口气,王瘸子呢喃道:“相较于战死的兄弟,我这…算不得什么!”

抬起头,陷入回忆,王瘸子带着沉重的声音缓缓开口:“当年,我随李将军驻守雁门。”

“有一日匈奴人突然趁夜袭击,兄弟们连衣衫都来不及穿,拿了长戟就冲将出去。”

“和匈奴人拼命!”

“我记得那一夜月黑风高,夹杂着百姓哭爹喊娘的声音,不住往耳朵里钻,听的我心都碎了。”

“我兄弟二楞子不知深浅,只顾猛追,结果遭了匈奴人埋伏,被砍了整整八刀。当我过去时,二愣子血葫芦似的,没一处完整的。”

“连脑袋也被割了去。”

说到这,王瘸子失声痛哭起来,呜呜的哭:“想着当时还有百姓未进城,尸体都没来得及收,又追了上去。”

“待到看见匈奴人,只见他们好似宰鸡宰羊一般,对边关百姓肆意屠杀。”

“一个稚子站在原地不住哭着喊找自己母亲,结果被禽兽不如的匈奴人一刀劈两断。”

“当场毙命。”

“老子当时心里已经忘了害怕为何物,只觉得肺腑之间有无尽怒火,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杀尽匈奴人!”

“连宰了五个匈奴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不留神被战马冲撞踩踏,被踩断了这条腿。”

说到这,王瘸子狞笑一声:“可老子并不后悔,因为老子替兄弟报了仇,替冤死的百姓报了仇!”

“区区一条腿,换五个匈奴人,值了!”

“彩!”

“彩!”

“王哥威武!”

酒肆内众人不住喝彩,端着羽觞过来敬他。

林家铺子掌柜的更是拿出一坛好酒,亲自送过去:“老哥哥舍命为国征战,好样的!”

“小弟廖以薄酒,替边关百姓,答谢老哥哥!”

平日里,掌柜的没少因为王瘸子这条腿奚落他,今日一反常态,低三下四起来。

让王瘸子,受宠若惊。

“掌柜的客气了,身为大汉军人,自当保家卫国,宿卫一方。这是我等,应尽的责任。”

铺子里客人,纷纷要敬他酒。

“老军汉休要客套,为国为民者大,为己为私者小。老哥哥你是好样的,敬老哥哥!”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士子,举起羽觞,慷慨激扬道。

王瘸子接连饮了数十觞,表面高兴,心中伤感,哭喊着拍了下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兄弟们,黄泉路上,你们并不孤独。待老夫度过残年,就去找你们!”

说罢,将手中酒洒在地上。

“兄弟们,饮胜!”

铺子里的人莫不泪流满面,纷纷将手中酒洒在地上。

呼喊道:“大汉忠良,饮胜!”

田蚡适时开口,劝慰众人:“诸位休要悲伤,陛下已下旨意,要在长安城外,建那英灵园。”

“祭奠我大汉英灵。”

“真的?”王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询问。

“骗你作甚?!”

田蚡朝未央宫一拜,朗声说道:“陛下仁慈,不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还作那孤魂野鬼。”

“特旨下诏,为你等大汉忠良,刻碑檄文,供后人瞻仰。”

“老哥哥,你们有福啊!”

王瘸子连连点头,擦干泪水,蠕动嘴唇,不能自已:“陛下仁德布于四海,我等老兵叩谢陛下隆恩!”

说罢,同田蚡一同真诚跪拜在地。

脑袋砰砰作响,抬起头时,额上浸出血来。

“快哉快哉!”

“今日这酒喝的痛快!”

王瘸子重新坐下,不住喊叫。

贺老六问田蚡:“陛下可曾说,何时开始建造英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