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几人正是刚刚散学的二郎君、三郎君、四郎君、五郎君、六郎君和七郎君,现住在柏坞的第三代精英男孙全部出场。
子显的嘴角立时便抽了抽:真不禁念叨啊,这回是正堵了个正着!
原本书馆一散学,八郎君便急急地先跑了出来,为的就是躲开八姑子的纠缠。自从去年八姑子落水醒来后,性子就变得有些呆傻,而八郎君恰在那时回到了柏坞启蒙。八姑子在见了八郎君第一眼后,不知触动了哪根脑筋,有事没事的就往八郎君身边凑,甭管八郎君如何移动步伐,八姑子都能左一步、右一步地堵个正着,直到八郎君紧绷的小脸垮下,咧嘴一笑了事。
后来见的多了,子显便摸着了点门道:八姑子并无恶意,无非是想调戏他家小主子,想博八郎君一笑罢了。不过这些都是他私下里想想,说不得。子显总觉得,他家小主子和八姑子弄反了,就冲八姑子那容貌,应该是被调戏才对。要不说庶子就是庶子,连个没有生母的嫡女都来调戏。
这边子显正暗自琢磨着调戏和被调戏,那边他家小主子端着个小脸挨个给几位兄长见礼:“二兄安,三兄安,四兄安,五兄安,六兄安,七兄安。”顿了顿,又朝八姑子一揖:“八姊安。”
一圈下来,端的是斯斯文文,飘飘逸逸。
看得玉洛又是眼放绿光,混忘了先前的调戏,生生受了柏祖的见礼。
柏坞学庐天下闻名,自然地,为幼学开设的柏坞书馆也名震西平,尽管西平县有官办的小学,但西平县的学童都以进学柏坞书馆而自豪,一直随父母于任上的柏祖也不例外,一年前回到了柏坞,和他的季父柏雍成了同窗。
只一年的时间,柏祖便出落的斯斯文文,礼仪周全,在与季父柏雍的PK中完胜,风头完全盖过了他的季父,直甩掉柏雍几条街去,尤其那一身媚骨更是无人能及。
玉洛一来就遇上这样的小媚男,那肯放过,自然多多亲近,时时尾随,恨不得抱过来啃上几口,奈何男女七岁不同席,礼教大防,这才罢了。不过,博君一笑还是可行的,所以,玉洛只要能挤出时间,便围追堵截柏祖。今日要跟柏瓒去西平县城逛逛,约好在柏坞大门处相见,想着还能见到小媚男,一下女课便急吼吼地赶了来。
这不,心想事就成了。
美中不足的,就是耗的时间短了点,还没过足瘾,大部队就集体亮了相。
“二兄安,三哥安,四兄安,五哥安,六哥安,七弟安……”也顿了顿,定定看向柏祖肃正的小媚脸,又一本正经地道:“八弟好!”回过神来的玉洛也依照齿序挨个问候柏坞众郎君,声音已没了先前的腔调,恢复了一贯的无波无澜。
“八妹,都和你说过了,唤四哥,我爱听!”柏威似没瞧见柏祖的见礼,大大咧咧地纠正着玉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八妹妹称呼他们几个兄长还不一样了。是了,是从八妹落水醒来后,他这
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就转了性子,阿母说八姑子性子有些呆傻,可惜了那么好的容貌。但他柏威就是喜欢现在的八妹,听着她唤三哥、五哥,心里就舒坦,还……亲近。
对,是亲近的感觉。柏威不止一次的听到八妹叫五哥时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呢声音,熨帖得心都跟着柔柔和和的,说不出的舒服。
柏威一脸期待地看着玉洛。
那眼神里,怎么似有一种情愫在……
开……开什么玩笑,你爱听,我还不爱叫呢!
玉洛眨眨眼,腹诽着,这可是郎君你自作多情,与我无关!
当下正色道:“四兄此言差矣,礼法仪制,不可乱来。”
何谓礼法仪制,不用说,在场的柏坞众郎君都心知肚明。
柏祖和玉洛口中的二兄、四兄是柏坞二房柏商的两个嫡子,而玉洛口中的三哥、五哥、六哥是三房柏角的三个嫡子。虽都是嫡子,但差别在于:二房的嫡子是嫡子子,三房的嫡子是庶嫡子。
原因无他,决定他们身份等级的,是他们的上级——老子爹。
这就是极讲究拼爹的古时代,嫡子的嫡子,自然是嫡子子,庶子生的儿子纵然都是嫡子,那前面也得加个庶字。嫡子和庶子因身份上就有“同产”和“非同产”之别,故而在袭爵和析产上,等闲不同。就拿袭爵来说,柏厥的西平侯自有柏宫这个柏坞内的宗子承嗣,虽为“同产”的柏商、柏徵也无权染指。
因为,汉家故事:宗子承嗣。
而作为他们的儿子,嫡子子和庶嫡子于身份地位、袭爵析产上,差别可想而知。袭爵是不要想了,就是远在太学求学的大公子柏尧的实力,就够柏坞众郎君顶礼膜拜的,那可是飞机中的战斗机,是柏坞第三代精英们学习的楷模。
好在西平侯名下的田产铺子丰厚,若按房头分,三房的三个嫡子在以后析产上,即便占不到优势,也可做个富家翁,确保一生衣食无忧。
若还想要有社会地位嘛,就得靠举业做官。不过,在这个以通经才能仕宦的姬氏汉朝……
为何会这么远虑?谁让身为庶子的柏角一早便撒手人圜,留下三个儿子和寡母相依为命哪!
玉洛有些怜悯地看向三哥、五哥……瞟向六哥时,眼底有亮光闪过:到底儿子多不是白生的,三房靠通经仕宦的重任后继有人。
柏威等了半天就等来了玉洛的一脸浩然正气,还冠冕堂皇地教训他礼法仪制,不免气结。瞪着大眼,鼓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道:“那好,唤四兄就唤四兄,唤五哥那是小户庶民的叫法,四兄我还不稀罕呐。”说着话,还不甘心地扫了眼三郎君和五郎君。
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八妹的柏忠和柏瓒,听了这明显气恼的话,不约而同看了眼柏威。柏忠随即收了目光,柏瓒却轻笑一声:“四兄既然知道唤五哥是小户庶民的叫法,那四兄为何还让八妹唤你四哥?岂不是四兄也承认自己是小户
庶民了。”后一句,明显用的是陈述语气。
“这……这……”柏威挠了挠青玉簪发的头,又一咧嘴:“五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嘿嘿……”
听闻几人的对答,柏盛狭长凤眼里的阴沉便闪了闪:难得这呆子机灵了一回,可到最后却又被噎得只剩下支吾了。
庶嫡子就是庶嫡子,只配小户庶民的叫法!
心中虽然这样想,可嘴上却道:“四弟,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人家既然讲究伦常礼法,还是受了吧,难不成二房还要照小户庶民看齐?”
柏盛尖酸的语气里饱含着刻薄和轻蔑,目光在掠过柏瓒、柏忠之后,却定格在了玉洛脸上。
都是这个八姑子搅得,依仗皇后姑姑,装傻充愣,愣是挑逗起三房的野心,一年前怎么没……
感觉到柏盛阴嗖嗖的目光,玉洛暗自就是一哆嗦!
来这里一年了,她总觉得只有二兄柏盛似看穿了她的伪装。
其实,她唤柏忠兄弟为三哥、五哥,是因为醒来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们哥俩,后来得知是柏瓒入水救的“柏玉洛”肉身,才有了她这个二十一世纪魂灵进驻在同名同姓的柏玉洛身上,觉得亲切,又有寻常百姓家的温馨,便唤开了。
至于阴嗖嗖的柏盛和浑不愣的柏威,玉洛还是以当世上层社会普遍流行的兄长称谓敬而远之。
此时姬氏汉朝和历史上的两汉一样,还保留着一些很古老的称谓,如上层社会流行的官方语言,弟弟对兄长就称“兄”,妹妹对姐姐则称“女兄”,只有柏威口中小户庶民的平民百姓家才哥哥弟弟、姊姊妹妹的叫。
柏盛,即将年满十八岁,准太学预备生,再过几个月将离开柏坞前往雒阳,和大公子柏尧一起成为太学诸生。
柏威,柏盛同产弟弟,不到十六岁,不喜读经书,为人大大咧咧,有些浑不愣,又有些拎不清,和其兄的性子大相径庭。
一个阴嗖嗖,一个二呼呼,玉洛看着均有违和感,又不能得罪,就依礼以兄长称呼。
不过玉洛还是愿意多看看的,因为柏坞内的众郎君个个养眼,都长了一双狭长凤目和高挺的鼻梁,且长身玉立,肌肤细致。尤其是柏盛,玉洛以为是柏坞内众郎君中长得最有味道的一个:疏离又高傲,阴骘又俊朗,小人与君子,矛与盾集于一身的综合体。
端的是好姿容。
这边看见自家阿姊呆呆地立在场中,傻看着柏盛,英气旁漏的七弟柏超上前一步,出声相护:“八姊,下了女课了?怎么没回屋做做女红?乞巧节就要到了。”说着话,还朝兰惠使了个眼色。
听见没,非同产的七弟就是这么仗义地让自家阿姊做缩头乌龟的!不过算他有良心,柏超还没忘了以“八姊”这个亲呢的称呼来维护她。
玉洛暗自喷了句柏超,同时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刚要出言反驳,抬眼瞧见又有一行人呼啦啦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