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罗按照报纸上登载的地址,找到位于幽静近郊的海燃园。

招聘广告上明确刊登:招聘一位有经验的全职保姆,照顾一个8岁男童。应聘者须有大学或以上学历,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略通拳脚功夫者优先。

所以,她就来了。她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但仍觉得他们开列的条件太大材小用。想来,雇主是极挑剔的人罢。

她提着行李箱,站在宽宅大院的铁门前,犹豫一下,还是按响门铃。

“哪位?”通话器里传来有礼而疏离的男声。

“我是宓心罗,前来应聘保姆一职。”说话同时,心罗注意到铁门上方两只摄像头中的一只正对准她。她不十分在意地耸肩。有钱人的谨慎,可以理解。

“请稍等。左侧边门开启后,会有车接你入园。”男声言简意赅交代完毕,切断通话。

心罗后退数步,向左侧看去。在铁门左侧三公尺的地方,找到一扇可供个人出入的边门。忍不住笑起来,自觉似要进大观园的小丫头,身份卑微,走不得正门,只有出入边门的资格。

等了不久,她便隐隐听到引擎声音以极迅猛的速度接近,未几,已停在那扇门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边门无声无息向内打开。

一个高大黑衣男子站在门后,象一尊门神。看见心罗,冷声问:

“宓心罗?”

心罗点头,没有被黑衣大汉冷冽的表情影响。

“随我来。”男人也不多罗嗦,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吉普车。

心罗静静跟后头。他很高,很魁梧。心罗估量着。那么高壮的人,却很灵活,走路几乎完全无声息,是深藏不露的人。她有了结论。

上了车,男人发动车子,以快而平稳的速度驶向海燃园的主屋。等到主屋门口,心罗拎着行李箱下车,他又一言不发地将车子驶开。这一过程中,除了第一眼的淡淡扫视,他再也没有在她身上投注过一个眼神。

心罗仰起头。海燃园很美丽,有树林花海,一栋不见得气派,却一定很有历史的三层楼主屋。外墙爬满绿色爬墙植物,似将整个楼都淹没在绿意里。然后,她看见挂在挑高的楣上的匾额:畅翠居,嘴角忍不住又浮起轻浅笑容。

此间的主人,倒也别致。畅翠,好名字。这个世界上,可以将一件事做至酣畅淋漓,实在不易。可以畅翠,已然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

就在她寻思的时候,一把苍老的声音招呼她。

“宓小姐,你好。我是此间的管家任全。请随我来。”

“谢谢。”心罗收摄心神,跟在穿黑色唐装的老者身后,步入畅翠居。

一路上,她在心里赞叹。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布置得干净整洁之余,兼且粗犷豪放,同海燃园的名字,十分相称。看得出来颇花了一番心思。

管家领着心罗在深长走廊里穿行,终于停在一扇巨大黑色木门前。他轻轻敲门,随即替心罗推开门。

“宓小姐,请。”

心罗冲老管家点头致谢,走进门内。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

她定了定神,环视巨大的书房。落地窗的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昏暗,但不至于影响目视。她看见书房右方有一块铺着毛毡的空地。那样子,是……

“宓小姐。”在她脑海的闪念来不及成型的时候,在通话器中出现过的沉冷男声自她正前方响起来。

心罗有些惊讶,随后释然。是她疏忽,他始终站在书房内,只是他穿沈灰色唐装,肤色偏深,隐在书架的阴影里,很难被发觉。若是心里有鬼,会被吓到罢。

“我是。”她应,掩饰自己短暂的失态。

男人自阴影里走出来,步近心罗,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向她伸出手。

“你好。敝姓任,行七,海燃园总管事,负责此次招聘面试。请坐。”

心罗同任七握过手,坐在他指定的沙发里。暗想,这个人,不是简单角色。然而,那么沉冷,有那么坚定的双手,却只不过是总管。此间的主人想必更是非凡罢。

“宓小姐想喝点什么?”任七坐在她对面问。

“谢谢,请不必麻烦。”

“那么就言归正传。请将你的简历交给我。”

心罗淡淡笑了。

“抱歉。因为是临时起意,在看了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后直接赶过来的。所以,我没有带任何学历证明。事实上,我本来是要外出旅行。”

任七挑起一边眉毛,诧异。前来应聘,却没有任何证明,真让人印象深刻啊。

“如果你不符合应聘条件,只怕我不能让你进行下一项面试。”

“我在大学主修儿童教育心理,毕业后在一间专门学校里担任心理保健医生,有三年工作经验。另外,大学时代,我是跆拳道社主将。”

“你可以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吗?”

“这对任先生很重要吗?”心罗没有打退堂鼓。“重要的应该是我能否将孩子照顾妥贴才是。”

“你能吗?”任七不是不好奇的。这个气质介乎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宓心罗,的确有让人心安的气息,进而相信她。

“那必须由孩子来确定吧?”

任七第一次笑了。有趣,不是么?

“宓小姐,那是第三项面试内容,我们还是按照顺序,先进行第二项测试罢。”

“没问题。”心罗有点意外,任七等于同意她继续进行面试了,虽然她拿不出任何证明文件,甚至连影印副本都没有。

任七拍手,书房里的另一扇门被推开,四名黑衣男子鱼贯而入。

“宓小姐,既然你略通拳脚,就请你随便在其中挑选一位,切磋一下。或者有点不公平,但,真正的对手是不会同你讲公平的。”

心罗点头同意。她认为很公平,任七至少没叫她与四人同时过手。站起身,她细细观察四名侯选对手。他们都很健壮,身高体重相似,眼内敛着精光。她不认为她可以在体形体力上讨到便宜,那么选谁都没什么区别。

“就这位。”她随手指定一人,其他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现在宣布规则。由我充当裁判,限时五分钟。如果宓小姐能在五分钟内有效地予对手痛击,又或者保护自己不被伤害,就可以进行下一项面试。”

如果不能通过,不言而喻,她就自讨一顿苦吃。

心罗微笑,看看自己身上白色毛衣同希腊蓝色长裤。她实在是处于劣势呢。走到铺有地毡的空地站好,她向对手弯腰致敬。

“请多指教。”

男人回礼,沉声说:“接招。”

同时,冷冷掌风已扫向她的面门,毫不留情,狠辣而有效。

任七看心罗向后微仰,躲过攻击,并起手格开他的劈掌,旋身侧踢对手腰腹,在对手撤身横挡她的脚踝时,及时收势,采取一个最无破绽的防卫姿势。

五分钟时间不长,任七看得出侍卫在最初三分钟没有占到一丝便宜,只是由于宓心罗为保持体力,在而后二分钟里没有任何攻击性动作,才令侍卫在场面上稍占上风。但宓心罗虽吃力却极有效地化解了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拳脚。

“时间到。”任七喊。

心罗和她的对手同时收手,向对方行礼。

“云深,辛苦你了,先下去罢。”任七遣退手下,然后鼓掌。“宓小姐,你是三日来,唯一在任家侍卫手上完好愉快地度过五分钟的人。实在让人佩服。”

“因为他已手下留情。”心罗不会自以为是。“最后他有机会令我遭受重创,只是他没有痛下杀手而已。”

“是啊。”任七再次欣赏的微笑。“总不能让一位如花似玉般来到海燃园的小姐残手断脚地离开,很是失礼。”

“我可算是通过第二关?”她不想兜圈子,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题外话。

“那是自然。宓小姐,请随我来。”任七带领她,离开书房,又在走廊穿行一会,最后停在另一扇门前。他推开门。

心罗看见一室玩具,还有身处在玩具之海中,脸色苍白、身材细瘦的小男孩。他很漂亮,有着浓密黑发和明朗五官。但,他太瘦小,如果不是招聘广告上曾提及他的年龄,她很难相信他已经八岁了。

小男孩也仰面注视心罗,表情是审慎中带着些许期待,又有淡淡排斥的冷然。

心罗有些难过,他小小年纪,脸上却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你也和其他阿姨一样,是来代替妈妈照顾我的吗?”小男孩用清亮的童音,清晰地问。

心罗放下自己手中一路上拎来拎去的行李箱,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

“我姓宓,叫宓心罗,心灵的心,罗盘的罗。意思是安静心灵的指南针。你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任英一,英雄的英,一二三的一。我不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回答。

心罗微笑。他不排斥她接近,不是个不理睬大人的孤僻孩子,这是好的开始。

“你希望有人代替妈妈照顾你吗?”

“我不要!”英一有些负气,手里的恐龙玩偶被他揉搓得变形。

“所以,我并不是来代替你妈妈的。我只是在你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陪伴你,和你一起学习、游戏、成长的人。我是你的保姆,你的伙伴和朋友。”她认真地盯着男孩的眼睛说。“妈妈,是无可替代的哦。不过,即使你今次拒绝我,还是会有其他人来。你为什么不尝试和我相处呢?如果两周之后你仍然觉得不适应,不喜欢我,我们再换人,不是更好?”

“你不会打人骂人?”英一怀疑地问,“不会只围着爸爸而不理我?”

心罗扬声笑起来,伸手撸了撸男孩的头发,终于明白他的顾虑是什么。看起来显然大人留给他不佳的印象呢。

“我要做你的保姆,不是吗?你爸爸是一个成年人哦,我想他决不希望身后无时无刻跟着一个保姆,将他的生活给搅扰了。”

任七见两人交谈起来,示意佣人守在门边,他则退出来。

回到方才那间书房,他伸手在书架上摸了一下,巨大的书橱无声地向两边滑开,露出后面一扇钛合金门。将手掌放在门边的指纹辩识仪上,一秒钟后,身份被确认,金属门无声开启。他走进去,身后的门和书架同时恢复原状。

秘室之内,另有两个男人一直通过监视器全程观看宓心罗的面试。

“二爷。”任七毕恭毕敬地向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行礼。

“任七,你仍就有礼的让人无趣。”黑衣男人身边的白衣年轻人抢先出声。

“东少,抱歉小的没有注意到您。”任七冷声说,空气里一时竟似寒霜遍布。

“二爷,你的总管,实在是无趣又歹毒。”一身白衣的东朕抱怨。“损人不带一个脏字兼且不动声色。”

任七当他发神经,只向黑衣人请示。

“这位宓小姐可还合您的意?”

“她倒真是奇特,二爷,您说是不是?她最初的两笑,颇耐人寻味。”东朕抢着发言。“真令人费解。她毫究竟看见什么,笑得那么奇异?”

“任七,你怎么看?”任海啸低沉浑厚的嗓音有着无形的肃杀威严。

“虽然她来历有些不明,但身手极好,并且……”

“并且怎样?”海啸皱眉,不喜欢他的迟疑。

“小少爷看起来对宓小姐没什么敌意,她讲话的时候,小少爷一直很注意在听,并且在短时间内就接纳她。”

“我认为她不是太会作戏,完全假装不知道海燃园是什么地方,就是太过孤漏,根本不晓得自己进入什么样的人家。”东朕微撇线条优美的唇,他习惯同任七唱反调。“看上去更象是前者。”

任海啸的锐眼瞥向任七。

“这……东少的话不无道理。毕竟想籍机混进来的,也大有人在。”

任海啸沉吟半晌,似作出了决定。

“就用她了。把她安排在英一房间隔壁,然后带她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告诉她任家的规矩。月薪比照前任。”他优雅地转身,“去查查她的底细。如果真有问题,你知道怎么办。”

“是。”任七没有任何异议地衔命而去

“二爷,你可真狠。信不过她,干脆现在就让她离开。何必留下她,给英一喜欢她的机会,日后徒惹麻烦。”东朕睇着昂藏森冷的男人,不赞同地摇头。

任海啸望着监视器里玩得正开心的英一,冷硬的眼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令英一一展笑容。”

“但日后……”

“我会替英一再找更好的。”

东朕再次摇头。“英一可知道你冷酷无情的一面?”

任海啸没有回答,只是负手踱出秘室。东朕挑眉耸肩,跟在他身后,也走出去。

心罗捧着一本布宁散文集,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淡淡回想。她已经住在海燃园近一个月了。任英一不是难以相处的孩子,他身上没有豪门子弟的骄纵任性。读的虽是贵族学校,倒也没有沾染任何娇奢恶习,十分难得。英一只是比较沉默,不够活跃罢了。

任七十分仔细地向她讲述了任家的规矩,包括不得无假外出,不得擅自带陌生人进园,按时作息,海燃园的几处重地未经许可不得擅入等。

心罗自知不会违反,好奇心也不会泛滥到非要一探究竟的地步。

但不包括英一的父亲,海燃园的主人,这个她至今也未有幸见上一面的主人。在英一口中,是忙碌而严厉的父亲,不会宠溺儿子。可是,据她观察,只要英一想拥有的,不久后都会在游戏间里发现。

所有人都不会同她谈论二爷,她只能从日常交谈得知“二爷”不是难相与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隐约的不确定,是她的直觉罢。这个一直没与她正面接触过的男人,是极特殊的人。

三月的风,吹在身上不见得多暖,却远远送来一阵阵呼喝声。心罗侧耳细听,然后眯起眼。这是一种她所熟悉的声音,是双方交手时,将对手击败的一刹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欢喝。这声音,来自畅翠居后的道场。

任七曾同她说,如果有兴趣,白天英一去学校时,她可以去道场,那边有健身器械。心罗放下书,站起身,向不远处的道场望去。英一还没放学,她看书看得也有点倦,不如,去活动一下罢。

她返回房间,换上运动衣,下楼。看见管家任全,心罗向他点了点头。

“全叔,我去后面道场活动一下。”

全叔听了,笑眯了眼。

“那些大男人见了你,只怕全都无心练功。”

“不会的。心浮气躁定力不足是习武者的大忌,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保姆就分神。如果我美丽妖娆绝艳则又另当别论,您说是不是?”

“小七也真是,替你单独辟一间健身房就好。为什么让你去同那一群鲁男子混在一起?”全叔嘟哝。“心罗,去健身是好事,不过千万莫同他们过招,摔伤了可不好。”

“谢谢全叔,我知道了。”

“别练太久,就要吃饭了。”全叔犹不忘在她身后交代。

心罗笑。全叔是老好人,象唠叨的父亲一样,虽然有时候有点罗嗦,却不讨厌。

走进道场,心罗发现这是正式的场馆。只是主人显然没有考虑会有女性出入使用,所以整间道场竟只有一个开放的更衣室。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穿过这片更衣柜,踏进里面那片纯男性世界时,一个男人穿着白色唐衫走出来。

拿着一块大毛巾拭汗的男人,感觉到前方有人,将手里的毛巾放下,抬头。

“宓小姐。”虽然他极力压抑,仍能听出他的诧异。

“你好。”心罗记得他,他们曾在大书房里交过手,虽只是短短五分钟,已经让她印象深刻。

“云深,你在磨蹭什么?!”另一个火暴声音由远而近,在瞥见心罗后,也愣了一下,立刻压低声音问:“呃……她怎会在这里?”

“云浪,不得无礼。宓小姐是小少爷的保姆。”

“啊!就是她?她就是自你手下全身而退的宓心罗?!”云浪简直难以置信。“你竟然没有在五分钟内拿到有效?”

心罗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我没有全身而退。是他手下留情。”

“我不信。东少说他至少用了八成实力。”云浪摇头。

心罗知道当日那一场比试除了任七在场观战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别处注视着。但由旁人口中证实,仍使她感到淡淡不自在。

“看得出来宓小姐已经疏于练习经年。所以,可以全身而退,是你的实力。”云深看了眼她身上的运动衣。“宓小姐来活动?”

“是,任总管说我可以来道场。”

“那太好了!”未等云深反应,云浪已先行开口。“我很希望领教宓小姐的功夫。”

心罗摇头,直觉认为不妥。“我只是来稍微运动一下,不方便同你们进行激烈格斗。”

“宓小姐说的没错。”又一个冷冷男声插进来。“云浪,还不快去练习?云深,你该去换班了。宓小姐,请随我来。”

“是。”云深、云浪立刻乖乖各忙各的去。

心罗跟在大冰块身后,记得他是当日进园时开车接她的沉默男子。

“宓小姐,是否需要为你准备一套唐衫?”

“无妨,我穿运动衣就好。”心罗在心里补充,下一次她会在花园跑步,那样她会比较自在。“还未请教贵姓?”

“云泽。”

有够言简意赅。心罗耸肩,看来他不是顶欢迎她呢。

不再试图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踏进道场。向其他人致礼后,她在一边做基本热身运动,拉伸自己的关节韧带,为长久不运动的身体做准备。

“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云泽发现所有弟子都多少分心注意宓心罗,训练质量已经不能保证,干脆提前结束今日的训练。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既然任七同意她可以使用道场,亦即代表二爷的许可。要怪只怪东少那大嘴巴,逢人便说宓心罗是在云深手下唯一全身而退的女性,还把那五分钟形容得惊心动魄。明知当时除了任七在场,就只有二爷和他从独立监视系统里看了全过程,还四处向园内侍卫形容转述得天花乱坠,搞得一班人马无不心痒难耐,想会一会与任氏排名第五的云深打成平手的宓小姐。

等所有人都退出道场,云泽转向心罗。

“宓小姐,需不需要找人陪练?”

心罗看见他的冰脸,忍不住要笑。把人都赶走了,还来问她要不要陪练。

“不用,你就可以。”

云泽不是不吃惊的。

心罗微笑。“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和你这样的人切磋,会是怎样的。”

他敛去诧异。这个宓心罗,不是简单女子。学识谈吐身手,都不是一个平凡保姆应有的。胆识,只怕也异于常人罢?

他揖手,恭敬不如从命,他也很好奇她的身手是不是真如东少形容的那么好。

“宓小姐请。”

两人的拳脚直接而无情,你来我往间险象环生,却也都被各自险险化解。

“云泽好狡猾,把我们赶出来,自己却留在里面和宓小姐过招。”道场的一扇门后挤了一堆人在偷偷观看这一场龙凤斗。

“宓小姐修正宗跆拳道,腿脚功夫果然一流。”

“师叔在体力上占上峰,宓小姐即便败下阵来,也可谓虽败犹荣。我从不以为会有女人在师叔手底下打满五分钟。但显然,我错了。”

“难怪东少说咱们都太骄傲了,不知人外有人。”

“现在你们知道了?”任海啸不怒而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淡淡问。

所有人都站直身体,担心会挨训斥。

“这儿没你们事,全都下去罢。”

“是。”众人如蒙大赦般都走了。二爷不是残暴的人,可是,赏罚分明的性格也并不留情面。

海啸长身而立,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较量已经结束,云泽小胜宓心罗一筹,在向她行礼之后,他先退出来。在门边乍见面无表情的海啸,连忙躬身。

“二爷。”

“没事,你去洗澡换衣服罢。顺便告诉全叔,我今日留在家里午饭。”

“是。”云泽没有多说什么,立刻领命。在步出道场时,他淡淡地想:二爷终于注意宓小姐了。

心罗瘫倒在道场地板上。人很累,身体有些许酸涩疼痛,可是,心情却很畅快。她很多年没有象今天这样痛快与人交手了,没有任何目的,单纯只是酣畅淋漓地体会格斗的快感。静静躺了一会儿,待汗意渐消,她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

然后,她停下脚步,弯腰挽起左边裤脚。接着,她在自己小腿外侧看见一片微肿淤青,忍不住暗叫一声“糟糕”,她还是受了轻伤,只怕接下来的十天半月不会太好受了。这是不是她不听老人言而为好奇所付出的代价呢?大抵是了。

放下裤管,她站起身,垂下眼睫,考虑等一下在见到全叔时,向老人家要几片生牛肉。

“你的腿如不立刻消肿祛淤,接下来几天会很难过。”海啸冷冷开口。本想在午餐时正式与她见面,不过在瞥见她小腿上的青肿后,他改变主意。

心罗抬眸,循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太有压迫感了。三十岁左右年纪,187公分的高大身材,她几难估计他的体重。他拥有一头张扬黑发,微微卷曲,同样浓黑飞扬的直眉,以及褐色幽深的眼睛,直挺的鼻子下是抿紧的薄唇,穿暗灰色的法版剪裁西装,脚上的费利加莫皮鞋光可鉴人,映照出她的身影。

心罗本能地意识到,这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却又充满危险感的英俊男人,应该就是海燃园的主人了。

任海啸也在仔细观察宓心罗,这是他第一次不是自监视器上,而是真正近距离看她。东朕说她似一口水质清澈却太过深幽的井,让人明明以为懂得了,却又看不透。他同意。宓心罗并不高挑,大约170公分的身高,身材不象习武的人惯有的健硕结实。齐肩黑发将她的脸衬得很娇小,弯眉似月,长长睫毛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见得挺直的鼻子,淡淡粉红色唇瓣,穿着湖水色运动衣。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是,很难相信就是她,与云深、云泽缠斗且全身而退。因为她看上去是最平凡的女郎,融入人海很难一眼认出来。

然已有很多人被她特殊的气质吸引。英一喜欢她,全叔说她是体贴的好姑娘,云深、云泽都视她为可以敬佩的对手,东朕更是毫不讳言对她的好奇。

连他自己,都不免想了解,她是怎样的人呢?

任七交给他的调查报告显示,她的生活再简单不过,双亲是商场巨贾王洛衡家中的管事,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住在王家。大学一年级时,父母双双去世,毕业后搬出王家,在外赁屋而居,并在一间专门接收问题学生的学校任心理保健医生。在新学期伊始,她向校方辞职。一周后,她来任家应聘。

看起来,普通到无可挑剔。可是,他就是觉得哪里少了一个环节。比如,为什么她会辞职来海燃园呢?动机很可议呢,这也是他一直迷惑不解的地方。一个有行医执照的专业心理医生,为什么要到任家当保姆呢?

“我带你去擦药。”他收起思绪,伸出手,在心罗做出反应前,打横抱起她向外走。

心罗挣扎一下,在明白这个英挺男人决不会放下她后,安静地任由他抱着走出道场,回到畅翠居。

全叔一看海啸抱着心罗回来,赶紧迎上来。

“二爷,宓小姐怎么了?”

海啸一边抱着心罗上楼,一边吩咐管家。

“全叔,去把药箱拿来。还有,吩咐下去,把午饭送到宓小姐房里。”

“是的。”全叔匆忙安排去了。

海啸把心罗抱回她的房间,将她放在**。

“把裤子脱了。”十足命令口吻。

心罗愣了下,然后依言将自己的运动裤除下。她不会自恋得以为他要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更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态度极自然。

海啸眯眼。就算她知道他要料理她的淤肿而不怀任何戒心,可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前退下裤子,而不带一丝忸怩,就很需要些定力了。他有莫名的不悦,假设她象前几任保姆一样想籍机勾引他,最起码也应该装出含羞带怯的样子罢?或者,学豪放女一样扑上来。

可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探身察看她已经青肿得可怕的小腿,脸上神色平静澹然,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这令他的不悦又加深些,他不喜欢看不透彻的女人。

“二爷,药箱来了。”全叔拎着药箱推门进来,“我来帮宓小姐擦药。”

“不用,我自己来。”心罗连忙阻止。她是来当保姆,不是来作大小姐。何况这点伤对于她,实在不算什么。

“全叔,我来。你忙你的去罢。”海啸接过药箱。突然发现他更不喜欢别的男人触碰她,即便是老管家也不行。

全叔了然地冲心罗眨眼,心里偷笑,呵呵,有人心软了。他退出去,还替两人把门掩好。

海啸揭开药箱,取出药膏,挤些许在心罗小腿上,当心罗准备自己动手揉散淤血时,他将她推倒在**,不许她动弹。

“躺好!等一下会很疼,我不会因为你疼而罢手,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说完,手掌也已经按在了淤肿的位置。

一种火辣辣的疼痛象电流一样传向她的中枢神经,心罗以为自己一瞬间发出尖叫,其实并不,她只是紧紧咬牙闷哼一声。

“你很勇敢,许多男人都不能忍受这种疼痛。”海啸一边按摩一边淡淡地说,象是诧异,却更似嘉许。

“生理学研究表明,女性比男性更能忍受痛楚感。”心罗强忍痛意说。

“希望你不是逞强。”他稍微加强了手劲。

心罗疼得浑身颤抖。“如果我真疼到无法忍受时,我会高声尖叫,仿佛受了天大的虐待,而让整栋畅翠居的人都听见。”

“是吗?”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甚至不可察觉地笑了。“就算我真的趁机做出一些类似的事,而让你叫得惊天动地,我也不以为有人会听见。”

“那他们的充耳不闻一定源于你时时会做出类似的举动。”心罗扯动唇角,疼痛让她展不出亮丽笑容。

海啸忍不住沉声笑起来。将按摩的手收回,抽一张纸巾净手。

“我给你用的是化淤消肿圣品,晚上再给你按揉一下。”

“谢谢。”心罗知道,他同她讲话,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会觉得太疼。

“我还以为我请回来的是一位麻辣教师呢,原来,还是会温言软语的。”他坐在床边调侃她,不想走开。他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喜欢与她交谈时她伶俐慧黠的反应。

心罗挑高眉毛。“怎么不是?以前学校的学生个个都不是易相与角色,和他们周旋真正吃力,早晚练就刀枪不入不死金刚的本事。”

海啸微笑着替她拉上被子,盖上她光裸的美腿。

“这几天你顶好穿裙子,方便我替你搽药和按摩。”

“你可以把药留给我,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可以。”心罗不觉得让这位听说公务繁忙的主人来当按摩师是好主意。

“你不了解药性,也不易拿捏剂量,还是我来比较好。能为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他拍拍她的手。“另外,以后不要同云字辈同场较技,他们是习狠辣招式的顶尖高手,以你的功夫,难免会受伤。”

心罗抿唇,她已经身受过了。

“谢谢提醒,待我腿伤痊愈,我会改以跑步方式健身。”

“恩,是个好主意。”海啸起身。“午餐会送上来,这几天你好好躺在**休息。英一放学后,我叫他直接到你的房间。”

“真好,可以当几日富贵闲人。”心罗不客气,既然老板都说了,她也不必推辞。

“你看起来完全不好奇我是谁。”他低头俯视躺在**的人儿。

“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她眯眼,“二爷。”

海啸闻言,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他不应该拖这么久才来面对她,她的确有吸引人的特质。

“宓心罗,欢迎你到海燃园。初次见面,我是任海啸,行二,叫二爷太过正式,叫我海啸或是任二好了。”

“等我哪一天不再是你请的保姆,会很乐意唤你一声任二,但此时此地,还是叫二爷比较妥帖,您说可是?”心罗不假思索拒绝。任海啸之于她,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她不会忽视他身上散发的森冷肃杀气息,走路悄无声息,抱她走那么长一段路呼吸却一丝未乱。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寒冽似冰精锐如电的利眼,仿佛可以透视灵魂,让她无所遁逃。

这样一个如鹰桀骜、如狮威严的男人,绝不是易亲善的人,与其日后不小心行差踏错,惹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现在起就保持距离。

“随你。”海啸不勉强她,谨守本分的下属他最欣赏。

但是对与宓心罗,他越来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