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篮球稳稳落入篮筐,比赛在陈以航最后一记炫目的三分球中落幕了。

杨颂荏坐在场侧的草地上鼓掌,陈以航一下场就朝她跑过来,她今天穿的彩绘球鞋球面花样百出,一边勾勒着一半怒放的蔷薇,另一边则是几条徐徐落下的藤蔓叶子,异常生动可爱,带着盛夏的感觉。

这是他前几天亲自帮她画上去的。

漓青郊外,凉城一年一度的篝火节。

可要命的是,从今天一见面开始,姐姐就对陈以航没什么好脸色,一直拿子乔当挡箭牌存心刺激他。在湖边搭建帐篷的时候,杨昱美故意说得很大声,“听说那边凌霄花开得很漂亮,子乔你陪我去!”陈以航依旧没什么反应,子乔应了一声“好嘞”,拉起杨昱美就走,还不忘笑嘻嘻回头朝以航和荏荏摆了个“V”的手势。

杨颂荏懒得睬他,径自到一旁准备晚餐,陈以航走到身后:“一起弄吧。”淡淡的口气,眉眼温和得像忧伤的冷色调,不笑比笑还要好看。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走神了,一时连蛋清沾满整个手都没注意。

“笨死了!”男生一边笑话她,一边自然地伸过手来帮她擦掉。电流从他的手指传来,女生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调侃的口哨声响起在耳边,她才飞快收回手。姐姐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子乔脸上的笑容再灿烂又如何,还是抵挡不住姐姐眼里嫉妒的寒意,杨颂荏心底忽然一紧。

以航被杨昱美缠走了,她继续闷闷炒菜。

番茄太烂,鸡蛋黏稠,高子乔冒着生命危险尝了一口,幽幽吐出一句:“荏荏,以后怕是没人敢娶你了,这厨艺简直就是谋杀啊!”杨颂荏大受打击,这是学长第一次吃她做的菜,她自知不尽如人意,但确是格外用心。又做了几遍,她才满意地端着那盘番茄炒蛋往回走,忽然从后方冲出一个人,撞得她一个趔趄!杨颂荏大惊,可已经晚了,盘子摔烂在地上,浓稠的汤汁、鸡蛋番茄悉数顺着自己的 T 恤往下落,她垂眸怔怔出神。

明亮的彩绘球鞋上的污渍一点一点散开,她心里的某一处角落,好像也跟着,一点一点痛了起来。

撞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追着同学打闹的杨昱美。

她本非故意,现在见着妹妹灰败的面容,一时也有些愧疚:“荏荏,我......对不起。”本来还围坐在桌边的陈以航他们见状,也都赶紧围了过来。

“怎么这样不小心!”高子乔连忙低头翻找纸巾,陈以航有些慌乱地替她擦拭袖子、衣角处的汤汁。杨颂荏回了神,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没事,你们先吃,我去换身衣服。”她转身就走,脸上看不出悲喜。

怎么会不在乎,手上被油烫到的水泡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可番茄炒蛋学长他一口都没有尝到,还有连带着牺牲了这双她爱惨了的彩绘球鞋.......夏夜。篝火。萤火虫。

还有杨颂荏并不高涨的热情。

19她随着人群玩了会儿游戏,就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陈以航兜兜转转良久,才在湖边找到她。远远望着,她蹲着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小小的影子,白衣像是暗夜里的云朵,清秋寂寥。

他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刷鞋子。手上重复着格外小心的动作,却仍难免水迹一圈圈晕开,渐次模糊掉蔷薇花和藤蔓,她的嘴唇也因咬得用力而泛白。

他笑笑,凑近身子:“喏,给你降降火。”她转眸一看他递过来的东西:“这算什么意思?”陈以航努努嘴,替她剥开锡纸,将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到她嘴边:“玩游戏辛苦赢来的奖品,一心想着送给某只花脸小猫,竟然还不领情。”实在是没想到男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刻,她憋不住笑,一拳挠了回去:“说谁是花脸小猫呢,说谁呢说谁呢!”男生讨饶,两人闹腾了一会儿,他才望着一团颜料的球鞋幽幽说了一句:“下次再给你好好画一副。”可偏偏就是这样平淡安静的话,成功地让她的心底扩散开温暖的涟漪。

夜光被不远处的篝火燃烧成暗红色,杨昱美不知道自己站在他们身后多久,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瞎掉,或者是狠狠甩自己一巴掌,然后就能从噩梦中醒过来。

陈以航扶着荏荏站起来,转身。

姐妹二人目光对峙,空气中突然惊起“噼里啪啦”的火花!

“姐!”望着杨昱美越跑越远的身影,妹妹着急,手里的棒棒糖亦顾不上,随意往以航手里一放,就提步追了出去。

晚风中的少年,什么都还来不及说,怔怔看了一会儿已然小了一圈的棒棒糖,又慢慢扯开锡纸,重新包了起来。

“姐!”杨颂荏追上拽住她的手臂,被用力甩掉。

“你放开!”今天烦你很久了。

杨颂荏缩回手腕,倒抽了一口凉气。

寂静了十几秒,所以远处的喧闹声更加清晰,杨昱美忽然就受不了地嚷出声来:“你别再跟来了!”杨颂荏的脚步停住,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姐姐捂住嘴巴快哭了的样子,跺脚蹙眉道:“我都烦死了!爸爸送我们的水晶手链,我把它弄丢了!”是的。

一定是这样的解释,而非我看见你们亲密嬉闹的身影,嫉妒得发狂。

直到姐姐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了,杨颂荏才慢吞吞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掉手臂上的脓水,被捏破的烫伤水泡,惹出一阵阵的刺疼,可女生的面上还是淡得不能再淡的表情。

. 从凌晨开始,绵密夏雨不断侵袭凉城。

五点,天色昏暗,杨颂荏轻手轻脚穿好衣服走出帐篷。

两个小时后,另一间帐篷里的男生都被杨昱美的尖叫声吵醒:“不好了!快点起来,荏荏不见了!”“现在几点了?”高子乔揉揉尚未睁开的眼睛,哈欠连天:“会不会是自己跑出去看日出了?你给她打打电话。”“一直在下雨!高子乔你倒是把太阳变出来给我看看!”一句话让两个男生瞬间紧张了起来,陈以航草草穿了衣服冲到帐篷外一看,凉凉的雨丝顺着皮肤划过,一股虚无的寒意让身体开始战栗。他回身对昱美急道:“你待在原地,要是阿荏回来了,及时打电话给我们!子乔我们走!”杨昱美有些委屈:“都是我昨晚丢了手链心情不好,冲她发了脾气。她会去哪里啊!”男生也不忍心再多苛责,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分别奔往不同的方向。

沿途都是沉积一夜的清凉水汽,草木不深,可四处都没有她的影子,一种名曰焦虑的情绪随着找寻时间的愈长而愈发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树边躲雨的女生一身狼狈,淋湿的身子瑟瑟发抖,可手里还紧握着姐姐弄丢的手链。去年生日,爸爸从欧洲带回来两条双生水晶手链,一款深红一款靛蓝,吊坠上分别刻着“美”和“荏”字,两条原本各有凹痕的链子拼凑在一起,复又完美无缺,宛如一个整体,故为双生。

这样有意义的链子丢了,你难免情绪失控。而如果我帮你找了回来,你是否就会开心一点。

“阿荏!”急切的喘气声。

女生抬头,成千上万的光点在一瞬间统统涌向奔跑而来的男生,纯白衬衫,黑裤修长,身影温柔得让她想哭。她知道,那是陈以航白衣翩翩的身影。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喊她,阿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身子一轻被紧紧带入他的怀里:“你吓死我了!”第一次青涩却又热烈的拥抱。

他瞥见她额前湿湿的头发,轻微抖动的衣衫贴着几近透明的肌肤,干脆脱下 T 恤外面的衬衫披在她身上,这才看到她紧握手心的手链,忽然就明白了始末,心疼道:“我背你回去。”雨势渐渐小了,天空是一片蒙蒙的白。

他背着她往回走,她知道他心底的疑问,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非但不生姐姐的气,还要出来帮她找手链?

“我跟你说个故事啊,我小的时候可淘气了,有一回偷偷闯进了妈妈不让去的房间,结果还爬上桌子打碎了一个好贵的青花瓷灯罩,当时我吓傻了,妈妈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要打我,是姐姐一把抱着我,说是她打碎的。结果呀,妈妈就朝她的背重重打下去,一边打一边说‘让你再不听话’...... “那时候我们俩哭得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她被打得晚上只能趴着睡,还嘴倔地说不疼。”女生的声音哽了哽:“其实我姐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当时我就在心里立誓,我这一辈子,都要对她好。”她的回忆渐止,呼吸声变得均匀。

半小时后,两人湿哒哒摇晃着回到了营地。杨昱美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小情绪,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统统一扫而光。她的眼睛里,突然生出耀目的火苗,极度危险。

阿荏满怀欣喜地递过手链,她也只是一句:“没心没肺!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啊!”夺过就走,生怕多看她一眼就忍不住将忍了许久的阴暗情绪,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

后来想想,这还真是一次不欢而散的篝火节。

这种坏情绪甚至延续到了下一个周末。

.电影院。

电影放了些什么杨昱美都已经不记得了,眼前、脑海里满满都是荏荏和以航的影子。散场的人群格外拥挤,陈以航带着杨20颂荏走在前排,她和高子乔在后。她看见陈以航正在用高而瘦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在阿荏身边保护,他帮她拎包,帮她撑开一片狭小却温暖的空间。

心脏突突痛了起来,再没有办法强颜欢笑。骄傲如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男生在自己心底的位置有多重要。她很想找他问问清楚,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为何戏才刚刚开幕,她就要被迫下台。

这多不公平。

身侧的高子乔把一切都看入眼,心开始下沉。原来一直怀疑着的,都不是他的臆想。

——姐妹俩果真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先出来的杨颂荏和陈以航等在门口,高子乔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我们去给她们买冷饮。”说完拉起以航就往马路对面跑,还不忘让她们等在原地。

十几分钟后。

隔着一条马路,高子乔拉着陈以航似在极力求证什么,后者温柔地朝杨颂荏瞥来一眼,点点头,而后得到答案的高子乔便一脸兴奋地朝她大力挥手。

杨颂荏刚想拉姐姐说:“我们走过去吧。”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姐姐突如其来的呼喊:“陈以航,我——喜——欢——你!”杨颂荏脸上的笑容蓦地画上休止符,怔怔望着含羞带怯的姐姐。周遭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不断吹起口哨,甚至朝这个格外漂亮的女孩子鼓起掌来。

男生们满头大汗地跑回来递上冰激凌,高子乔笑嘻嘻问发生了什么热闹,原来刚刚昱美表白的时候,一辆红黄相间的公交车恰好鸣笛经过,完全淹没了她的呼喊。杨颂荏心底有无数个声音混在一起嘈杂,她紧张地看着姐姐,杨昱美的脸似烧了起来,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一丝血沫从裂开的小口子溢了出来...... 只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一遍了。

陈以航淡笑接过阿荏的包,她像碰到刺一般惊慌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女生尴尬笑笑:“没事,它不重。”记不得是怎样告别的了。

姐妹俩沉默着辗转回到家,厅里瞧不见人影,这才想起爸妈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宋阿姨给她们煮了两份汤面,阿荏匆匆吃了几口就感觉饱了。

她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椅子上随便翻着自己书的姐姐。

“姐,还不睡?”“你喜不喜欢学长?”杨昱美直接开口,妹妹一愣,还来不及回应,又听到:“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如果你也喜欢他,那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她注意到,姐姐说这个话的时候,下颚略抬,神色里有说不出的女王气质。

“姐,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杨颂荏望着她,声音平静。

杨昱美整个人忽然阴霾,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朝妹妹扔去:“你别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MK 护腕的事情,你这样子看我笑话,你是存心的吗!杨颂荏你怎么这么恶毒!”不还击并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太习惯姐姐的脾气。

杨昱美气急了的时候,总是要极尽所能地羞辱对方,可事后又常常后悔。她摔门而去,过了会儿,妹妹才弯腰拾起那本书,书面有些褶皱了,上面工工整整的几个字,正是她喜欢的《漱玉词》。

.眨眼就到了期末。

学校按照惯例,考前一周放假在家自己复习。杨颂荏躺在**,窗外这雨,已经持续下了一周了。枕边的小说,插着书签的地方,她翻开来看——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她和姐姐的冷战,也有好一阵子了吧。

她甩甩头,用夹子夹住刘海,起身插着耳机一边练习英文听力,一边刷着物理题。这样子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成绩放榜,杨颂荏再一次彻底打破了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念书,或家境好的孩子成绩太差的定论,大大地给杨秉文夫妇长了一回脸。

可姐姐若是稳定发挥,是不会这样子糟糕的。

陈以航发来短信说要带她庆祝的时候,她正站在一片忙乱的办公室里。

角落的打印机吐出一匝一匝的成绩单和致家长书,饮水机里的水声咕隆响个不停,数学老师难看的脸色在看到尖子生的她时微微缓和:“你姐姐呢?”杨颂荏顿了顿,“爸爸有点事情,将姐姐先接走了。她知道这次考得不好让老师失望了,说是寒假会好好努力。”撒起谎来很不适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人还恍惚着。

雨丝滴进脖子,激起一阵战栗。

女生一路沉默地坐在陈以航的单车后座,直到站在苑薇街他家门口时,才回过神来:“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回家里也是吃饭啊。”男生笑着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家里走,喊出声来:“奶奶,我带阿荏来了!”完了完了。被他卖了。

奶奶正在洗菜,听见叫唤,一双手湿漉漉地就出来接她。

晚饭烧得格外丰盛,杨颂荏吃得比平日多了小半碗,奶奶欢喜极了,一直要拉着她唠家常:“我们家小航啊,很受欢迎的,可这些年就没带过女孩子回家吃饭,奶奶看得出,他对你呀不一样!”奶奶又依稀说了很多,一直聊到了八点多,这才依依不舍地让她离开,还嘱咐着要常来玩。

陈以航闷头不语,一路上全是杨颂荏开怀的笑声:“以航哥哥,连奶奶都知道,她放眼药水的那个抽屉上面,就是你书柜的隔板里,满满都是粉色系的信笺,还每隔半个月就会增加一堆,怎么,那些情书你都舍不得丢啊?”陈以航停下步子,回身敲了敲她脑袋,“说了一晚上还没说够!”杨颂荏捂住额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男生视线往下,突然止住她:“等等傻瓜,鞋带开了。”然后,好像就极自然地发生了。

男生温柔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帮她系着鞋带,她看着他浓密柔软泛着光泽的黑发,想起晚上早先陈以航把她带进家,还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让她叫奶奶,那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小媳妇见长辈一样。这样想着,她身体里的心脏忽然就像着了魔一般,疯狂地“怦怦”跳动起来。

苑薇街角又出现了两道出众的身影。

“子乔?”“姐姐?”同时喊出声的两道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清澈。

21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杨昱美的眼神,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住了的感觉。

“哈哈那个,昱美说荏荏一直没有回家,有点着急,就让我带她来你这看看。”高子乔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地解释。

听到这话的杨颂荏,慢动作一般仰起脸,视线从高子乔转向姐姐,微微诧异。

——明明发过短信给你和爸妈,说今晚有朋友帮忙庆祝,不回家吃饭。你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抑或还有其他打算,其他......必须瞒着我的打算。

子乔和以航在后,并排走在前面的是姐妹二人,手心交握,肩膀却离得较远。

一直送到家门口,他们离开。姐姐终于甩开她的手,像要赶走一只苍蝇般眼睛瞪得大大的,话语伤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小小年纪晚上就去男生家里,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我都被你气死了!”恶毒。不要脸。羞耻心。

这些话语统统来自她本该最亲近的姐姐。

杨颂荏不看她,径自走进家:“随便你吧。”“你!”姐姐终于被逼急,手指着她的背影:“杨颂荏你明明知道他先喜欢的是我!你为什么还要来横插一刀跟我抢!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跟我抢,你......”杨颂荏转身,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落在姐姐脸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和你抢,而且......”她忽然停下,抿了抿唇,那句“而且他最先喜欢的那个人也不是你”生生被自己咽进了肚子。

他似乎......也没说过喜欢自己啊。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姐姐急了,上来要问个明白。

杨颂荏恍若未闻,转身搭着扶手走进家。

身后发了狠的注视,始终芒刺在背。

...... 几天后,晚上七点。

学校的篮球更衣室里,子乔笑着穿过一片正在换球衣兼展示“少儿不宜”画面的众人,走到陈以航身边,“航,出去做赛前热身吧。”陈以航温和笑笑,将柜子门合上,就在这时,里面的手机持久震动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旋开柜门接通电话,刚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这么晚了她要去那干吗?”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谁啊?”高子乔抱着篮球,漫不经心地问。

“杨昱美。”陈以航目露焦急,开始换下球衣,“她说荏荏心情不好,已经去了芙缇妮酒吧!”“荏荏?”陈以航蹙了蹙眉,脑海里闪过这几日杨颂荏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开始穿鞋:“是,我担心她,我去带她回家。”末了抱歉地看着好友:“球赛我就不去了。”“没事。荏荏要紧,找到了给我发个短信。”当晚的篮球赛成了高子乔独自光芒万丈的表演,各种各样倾慕的目光将他包围,他也提不起精神。心底担忧的情绪,却在散场后见到杨颂荏时,瞬间升级为难以克制的疑问:“荏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往四周望了望,掩去失望换上轻描淡写的口气,“来看比赛啊。”“可是昱美两个小时前打电话给以航,说你去芙缇妮酒吧买醉,以航都没来比赛直接赶去接你了啊!”喧闹的 1038 街道,灯光把天空都映成了橘黄色。

陈以航皱着眉,在芙缇妮酒吧里走了几个来回。吧台有朋克妆的女子伸出手:“小正太,陪姐姐喝一杯。”舞台上的重金属乐队正在表演少儿不宜的画面,四下都是猜拳和劝酒的嘈杂声。

没有阿荏。

转身,杨昱美一身酒味地扑进他怀里,眼睛紧闭,细细的眉头像打着蝴蝶结,她喝了很多酒。

“你还好吧?荏荏呢?”他虚扶住她。

杨昱美微微清醒了些,抬眸朝他笑道:“嘘!我骗你的!杨颂荏去看你比赛了,是我在喝酒啦,哈哈好玩儿!”男生怔了半晌,有股怒气自心底升起,却不能放任她一个人混杂在这种场合,终是扶着她的手臂一齐走出酒吧。路边等车时,杨昱美不仅刻意将整个身子倚在他身上,还抬头冲他妖媚笑笑,两手一勾环住了他的脖子。而阿荏急匆匆地从计程车上下来时,就恰好看到了这样暧昧相拥的一幕。

幽幽的路灯投射在他的身上,男生的背影看上去就像一片海洋。

陈以航的怀抱。

曾以为只属于自己的怀抱。

身侧的高子乔愤愤低咒出声,就要上去拉开他们,被她一把拦住:“别去!”陈以航听见惊呼声,回过头来,一瞬的对视,似有激烈的电流穿过关节,他突然就不能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看着她转身,看着她奔跑离去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远成了他无法触及的所在。

他愣愣站在原地,怀中的女生动了动,他方才收回视线,有些怅然地扶着杨昱美,身影逐渐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身后,是一片模糊的纸醉金迷。

.一连几天,都等不到陈以航的解释,姐姐也避着她,杨颂荏在老地方等了好久,和高子乔的目光交汇于空中,男生细长好看的桃花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吞吐:“等了这么久了,他大概不会来了,我送你回去吧。”她点头说好。

天穹上柔软的白云缓缓地移动,一路沉默的少年少女。

其实杨颂荏早就知道,今天以航又不会来了。

半个小时前,她发了一条短信给陈以航:“我想去新华书店,你陪我?”手机很快就震动了起来,她打开一看:“今天家里有些事,下次好吗?”她默默收了书包,途中碰到悉率讨论的女生,见到她都不怀好意地尖叫:“陈以航和杨昱美约会去了,杨颂荏你被抛弃了!”她步伐微顿。

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当真站在二楼走廊瞧见泡桐树下男生单车载着杨昱美的时候,阿荏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本能地拿起手机。

22“喂。”陈以航的声音淡淡地出现在另一端。

阿荏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末了低声地问:“你在哪里啊?”陈以航一时没有回答,她赶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家里的事不要紧吧?”胡乱扯来的借口。

“嗯没事,我已经不在学校了。”他蹙了蹙眉,语气温和中掺着一丝歉疚。

隔着模糊的距离,杨颂荏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收了手机,放入裤兜里,而后用力一蹬,几乎是飞一般地往前冲出去。

后座上的杨昱美紧紧地、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光线氤氲,阿荏的笑容有一点模糊。

...... 今天放学很早,她回到家的时候,阳光房里的太阳光还没完全消散,她躺在藤椅上看书,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赶忙扑过去拿,中途还不小心带倒了椅子。杨颂荏的手指似有千斤重,吸了口气按下“查看”,而后屏幕的蓝光浮上来一行行黑色的小字。

——以航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发信人是高子乔。

眼眶里忽然有些酸涩,他不是哪样子的人?脚踩两只船,还是分不清姐姐妹妹到底喜欢谁。没有人希望亲眼戳穿自己在意的人欺骗自己,可自从那次去了芙缇妮酒吧之后,陈以航就似乎欠了自己无数个解释。

他到底,还想不想要向她解释。

.升了初三,学业突然变得繁忙。

杨颂荏摊开面前的物理书,满脑子的滑动变阻器和电路图渐渐搅成一团浆糊,所以连姐姐是什么时候逃课的她都没有发现。

一直到接下来的体育课上点名时,才有同学拉拉她的衣袖,极小声地咬耳朵:“我刚刚看见你姐往包里塞了很多钱,跑到小门那边去了。”她瞪大了眼睛。

体育老师的声音喊过来:“杨颂荏。”“到!”她连忙举手。

杨颂荏强撑着跑完让人生不如死的八百米测试,扶着腰虚软着走向一侧的泡桐树,蓦地肩膀被人一拍,她一回身,高子乔就瞬间坐到了她的旁边:“早说过要你多锻炼吧,瞧瞧你这小身板。”她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陈以航也坐了下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他的温柔让她恍惚这几天的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她接过急急喝了一口,很甜。高子乔识趣地离开他俩,走到塑胶跑道上,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一群学妹,男生于是笑得愈发灿烂。

杨颂荏摇了摇头,“他一天不这样证明自己就会死。”陈以航淡笑看着眼前眼神清亮的女孩子,忽然想要解释:“阿荏,我......”“嗯?”她对上他的视线。

明媚的笑容有如这初秋温暖的日光,星芒般落拓。

他忽然迟疑,想起哭倒在自己怀中声声嚷着害怕和完蛋了的杨昱美,目光再次变幻了起来。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陈以航看了一眼就心急地跑开接起,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光线不断切换,男生眉眼间的冷洌,他的语气急速、焦虑,还添了些......心疼?那端匆匆挂了电话,他几步走了过来,歉疚地对她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她下意识想要点头,可“好”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已经跑远了。

这样着急啊。

“以航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高子乔出声她才回神。她想移一移脚,这才感觉到小腿有些疼,她蹲下身察看,高子乔猛地叫道:“怎么弄了这么大个口子?”她愣了愣,原来被草丛里的某棵植物给划伤了也可以没有感觉,原来一滴滴鲜艳的血珠渗了出来也可以视若无睹...... 只因为一切的关注都移到了叫作心脏的那个地方,那里上方正盘旋着一根一根的针,在陈以航的轮廓线条逐渐黯淡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它们便一齐狠狠刺了进去,生出细微又锋利的疼痛。

“去医务室!”高子乔坚持。

杨颂荏只是略显失落地笑起来,“没事。”恰好在这时,班长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杨颂荏!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一堆“证据”,整个人开始发抖,四周全是轰鸣声,叫嚣着“这不是真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整间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老师,经过她身边,都要投来复杂的目光。班主任的声音幽幽的,“这事闹得太大了,校方已经通知你们的父亲,你赶快联系上你姐姐,免得她出事。”拿在手里的匿名举报信摇摇欲坠,还有手机拍下来的女生打架的模糊照片,杨昱美的学生卡,和一堆医院的证明单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玻璃硬物划伤眼角致出血,角膜因上皮层自前弹力层剥离而浑浊,视网膜亦有轻微受损,目前暂时性失明...... 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以航是不是统统都知道?

还有......同学看见她往包里塞了很多钱。

杨颂荏觉得天旋地转,不去管老师再说些什么,她当下就转身冲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很担心,拼了命地朝校外跑,手机里重复提示着“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一种从未有过的灰暗如山倾,朝她缓缓压了下来。

——你怎么那么傻,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肯告诉我。

学校仓库后的小门外本就偏僻,又因还未放学,所以人烟格外稀少。她硬着头皮拐进了前方的岔道,越来越压抑的低气压,周身很静,仿佛只能听到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微微紧张的心跳声。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姐”,等了等,身后忽然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

她激动回头,可是眼中的光亮顷刻就暗了下去。

她并不认识这个高个子黄头发还打着一串耳钉的男生,但她清楚,他身上那股子浓厚的烟味,绝对不是安全的味道。男生的手搁在阿荏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声音冰冷:“姓杨的,你把我们当猴耍?现在才来!”他扫了一眼她全身,没见着包,皱眉问道:“钱呢?”23“放开我!”话音还未落,黑暗的巷尾深处忽然又走出了几个咬着香烟的男生,一边下流地朝杨颂荏吹起尖锐的口哨,一边撸了撸袖子。

黄头发的男生眼神寒了寒,“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倒还真不把我们放眼里了!”“大哥,直接废了她!或者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赔给小雨!”“就是,管她老爸是谁,做了再说!”...... 杨颂荏这才意识到极度的危险,她转身拔腿就跑,却被两个人一下子拦住了去路。她直直撞到了他们身上,跌倒在地。男生火大,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她呼痛想要掰开那只手,整个人滑稽狼狈得可笑。那帮男生都不怀好意笑开,硬生生地把她拖进墨绿色垃圾箱后面的小巷里。

她绝望地喊出声来,“救......”又迅速被脏手捂住。

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不断闯入脑海里,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在一侧嬉笑,浓厚的香烟味填满了她的鼻腔,刺激得她无法呼吸。杨颂荏不断挥动着的双腿踢倒了身旁的垃圾箱,废品散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右脚崴了,手臂还碰到了碎裂的玻璃渣,有的甚至渗进了伤口里,顿时鲜血汩汩冒了出来,可她都没有哭。

“哥。”所有的巨响都随着这一声呼喊而淡去。

杨颂荏拂开凌乱不堪的头发望过去,女孩子也是另类的穿着,如果刻意不去看右眼处巨大的白纱布,整张脸应该也是极漂亮的,可杨颂荏只觉得害怕,因为女生另一只眼里看她的情感,写满了仇恨,她苍白的脸色和纱布的颜色就要接近一致,如同鬼魅一般。

杨颂荏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抄起碎裂的酒瓶,步步而来!

所有人都兴奋地低吼。

女生诡笑着发狠扬起手中的酒瓶,杨颂荏瑟缩着闭上了眼。

而后突然!

杨颂荏整个人被带得扑倒在地!有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

硬物撞击的清脆声响,失控的尖叫声,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站住!别跑!”的吼叫,以及......她的双手不断触碰到的黏稠的汩汩不绝的**......杨颂荏猛地睁开眼,满目骇然之色!

“子乔!”“子乔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你醒醒啊!”“子乔!高子乔......”她喊得哑了,可男生仍静静地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安静地陷入睡眠。杨颂荏忽然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涂满了整张脸,手上、洁白的衣裳上悉数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甚至连她颤抖的眼皮和睫毛都被暮光映出了惨烈的血红色,她无比真实地感到,曾给自己无数温暖的这个生命,正在怀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谁能帮帮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 以航,陈以航,你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 学校的保安们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快,快叫救护车!”而那几个混混一见情形不对,便都顾不上杨颂荏,拉起小雨,就跑得一溜烟没影了。

保安过来,三俩合力小心翼翼抬起了高子乔,男生失去意识虚弱无力地歪倒在他们身上,后脑的血液一滴一滴落满了一路小巷,触目惊心。

杨颂荏吓傻了,只顾哭着嗫嚅不清地哑着嗓子,“谢谢,谢谢叔叔。”.空旷到死寂的医院走廊。

尽头的红色大字“手术中”格外醒目,不停刺激着泪腺。

杨颂荏被处理完伤口后,就出了病房靠着墙壁等着,直到眼前的灯光被大片阴影遮住,她才缓缓抬起极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忽然就哭着扑进了风萍的怀里,“妈妈。”和风萍一起来的,是高子乔的母亲袁绣。

高跟鞋来回在走廊里“蹬蹬”直响。

一刻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袁绣不断抬腕看时间。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像海潮般瞬间搅乱了平静的空气,袁绣率先快步迎上先出来的医生,简单地聊了几句,继而视线扫到昏迷着的男生,袁绣俯低身子,吻了吻高子乔的侧脸,“儿子,妈妈来了。”杨颂荏又忍不住哭出声来,他......他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

医生说他的后脑上方有遭到锐器切割的伤口,长约 2 厘米,不深。头部内所有淤血都暂时清除完毕,缝了 6 针,二十四小时后一切指标正常的话,就不会再有危险。

风萍客气地笑,“谢谢医生了。”杨颂荏顿住身子回头,只瞧见袁阿姨目光犀利,“那几个小子,一个也不能放过!”杨颂荏脊背发凉,那姐姐怎么办,她抬眸望向妈妈,风萍微微皱眉。

走出医院,外边停着两辆深灰色的轿车,像极了天空的颜色。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一侧的陈以航,少年模糊开的发线,在夜里依旧衬出脸部最深的色彩。她眼眶开始酸胀,风萍挎着包回头喊了她两声,杨颂荏揉揉眼眶应了一声,就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的天空仍有候鸟疾徐地扑翅飞过,与他一样落寞。

. 回到家,别墅的正厅里气氛凝窒压抑。

杨秉文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连笑声都极公式化。他看了小女儿一眼,目光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停了一会儿才移开。宋阿姨迎上来接过她们的包,又倒了杯热牛奶给她压惊,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吓死人了。风萍挥了挥手,示意杨颂荏回房,杨颂荏低低问宋阿姨:“我姐呢?”“下午被老爷接回来训了几句,一直关房里呢。”她赶紧跑上楼,门没有锁,她推开。

24黑漆漆的屋子,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也无。墙角处好像缩着个影子,顶上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书籍。“啪嗒”一声,杨颂荏打开灯,毫无戒备就迎上了姐姐尚且不适应灯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那里空洞洞的,一望眼去瞧不见焦距似的,覆着一层氤氲朦胧的雾气。

她蹲低身子,杨昱美见着她满身的青紫,突然一阵抽搐,她痛苦地捂住头大哭,“对不起,荏荏对不起......”她拼命摇头,说话声断断续续,“我不敢自己去把钱给他们,我怕他们打我,我就一直躲在学校小门后面的仓库里,陈以航劝我告诉爸妈,可是我......我不知道你会去找我......”她的声音愈发尖利,整个人颤抖得像通了电流。

...... 这件事迅速地被压了下来。

起因是杨昱美几周前去芙缇妮酒吧买醉,与人争执中持酒瓶砸伤了经常混迹那里的不良少年的妹妹小雨,导致她右眼暂时性失明,之后杨昱美一直遭到他们的勒索,精神频临崩溃。医院随后又做了几番检查,发现小雨的伤势根本没那么严重,这几个当地的混混立刻被送进少管所,事情到此终于结束。

杨昱美在家禁足一月,学校予以准假。

高子乔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他一个人霸着一间环境清幽的高级单人病房。

杨颂荏进去的时候,男生正对着镜子摆弄后脑被剃掉的头发,“丑死了。”高子乔望了望她身后,明显失落,“你怎么又跟以航错开了。”她走过去帮他把蓝色窗帘卷了起来,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

后来又陪他聊了几句,就被打发出来给他买莉莲蛋挞,还十分刁钻地“芝士和蓝莓口味各要五个”,杨颂荏一边在心底暗骂,一边无奈地坐公交来到几公里外。她闲闲地打量着这一排装潢高档的店面,莉莲蛋挞左侧第三家......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几米之外同样也提着蛋挞包装盒的男孩子也看见了她,陈以航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顷刻流光溢彩起来。

“你......生气了?”她摇摇头。

“肯定生气了。”“真没有。”其实之前那么多次想要听的解释,过了也就无所谓了。

——陈以航,你的闪烁眼神,你的犹疑话语,一直都是我猜测的对象,可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猜得有些累了。

杨颂荏低头就要离开,被他下意识拉住。

少年温暖而潮湿的手,远处无始无终的天空。

女生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左肩,而后慢动作般,一点一点将他的手从手臂上拉了下来,抬眸朝他无谓笑笑,“我先走了。”他的喉咙发紧,开不了口。于是就任凭两个人的距离,愈拉愈大,像是一条离起点越来越远的射线。

陈以航看了看头顶一片璀璨的朗姆西餐厅的招牌,微抿的薄唇忽然动了动,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陈以航,你活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