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萧言并未像他说的那样前往东沙营,反而派出陆海和黑熊天不亮就亲自前往东沙营去接那九岁的孩童。
半个时辰前,萧言和白将他们刚和那九岁娃娃聊了几句,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两件东西,一个是带着血迹的手绘地图,另一个是巴掌大的铜牌,上面铜锈斑驳,但能分辨出雕刻类似桃花的图案。
那九岁娃娃名叫许小川,谈话之后就哭得泪汪汪,时不时还打哭嗝,因为车马颠簸加上见到萧言情绪激动,聊完后竟放松睡着了。
陆海和黑熊知道大将军还要和白将谈事,便主动抱着许小川离开了。
“大将军,你为了顾全大局,把我留在赤东,我当然没意见。”
“可昨晚刀疤眼提供的消息,加上许小川爹爹留下的两件遗物足以让事态升级。”
白将面色冷肃了几分,“那许小川符纸来自于筠州关山,‘地狱蝴蝶’在筠州也有据点,只怕告御状受阻而惨死,雄厚想要遮掩的不止是百姓受天灾那么简单。”
这也是萧言担心的地方,他改变计划没去东沙营,就是源于刀疤眼提到了筠州关山的情报。
天樱国最初和大雍边境争端的地方就在筠州关山。
关山又被换做锁天关,山脉背靠的另一侧就是天樱国的札幌支笏。
区别于赤东的灰色地带,筠州关山被称为地狱。因为极寒的天气以及当地特殊的地理问题。
筠州关山很大,雪灾年年有,但今年为什么死人这么多,最寒冷的时候往往不在寒冬腊月,而是新岁过后的倒春寒。
天樱国的札幌支笏是三面环海的岛,而唯一没有海的那面就是依靠关山的缘故。
从萧言之前掌握的消息,‘地狱蝴蝶’是扶桑的特殊部队,成员皆是容貌身段与大雍相似的扶桑杂种,如今扶桑和天樱国结盟,双方私下合作必定不少。
那许小川不止是目睹爹爹惨死那么简单,在父子告御状之前,关山早已是尸山血海,许小川留下也是死路一条,才会被亲爹带着一起入京。
造此大难,许小川心神受创,正如萧言猜测的那样,问不出什么更多有价值的消息,但好在许小川身上揣着亲爹的遗物。
“按照刀疤眼的说法,筠州关山的‘地狱蝴蝶’极其擅长结交当地的势力,区别于飘香苑这种风月场,关山有不少自立门户的小门小派,等同于赤东的盗匪一脉。”
萧言说完将许小川亲爹手绘的地图交给白将看。
地图上还带着血迹,好在地图是画在羊皮上,俩会路上这般折腾,墨迹也没有花。
白将仔细查看了地图,本就冷沉的脸又黑了下来。
“大将军,看完这张手绘的地图,我担心关山那些小门派中混迹了‘地狱蝴蝶’本就与官员沆瀣一气,压榨关山的百姓为达到一己私欲,伴随天樱国横插一脚,才引发了众怒。”
白将说完,屈指点了点地图里被血迹晕染的那一部分,以此为圆心成放射状的分布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矿。
关山的矿产丰富,连绵不绝的山脉形成了一道蜿蜒壮大的长龙,也如同锁链,将山那一边的札幌支笏锁在其中。
铁铜矿的开采权都是筠州官员把控,如今战事频发,铜铁等需求量倍增,不止是天樱国盯着,连扶桑也一样。
开矿需要人力,而被灭口的人告御状的真正原因,怕不止是百姓冻死无法生存那么简单。
“白将,当初我们驻扎的凌水河天堑,你还记得吗?”
“里面的矿洞让我们绝处逢生,如今回想起来我只觉得遍体生寒,鲁银显然不知晓天堑内部的矿洞,只有当地知根知底的官员才会清楚,私自采矿早在我们不知情时就发生了。”
赤东周围拥有矿产的只有凌水河岸的山林,也早就被掏空了,也南瓜筠州关山竟然有几十个矿洞在同时开采。
大雪封山更容易遮掩矿洞里干活的矿工,按照许小川的说法,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住在矿洞里,内外温差很大,既可以干活还能有银子,即使吃的不好,至少不会冻死。
可过完年之后,关山接壤的札幌支笏三面临海,海洋的季风气候会形成暖流,在倒春寒时席卷关山,部分掏空的矿洞内外温差巨大又因为暖流导致,才会有坍塌事故,一夜间死伤上千的百姓。
尸山血海就是这么来的。
事情闹的这么大,官员啊怕兜不住便用雪灾糊弄,可纸包不住火,苟活的百姓不愿在往矿洞里住,更不想采矿干活赔上性命,所以才派了许小川的爹爹告御状。
事情梳理清楚明白后,萧言握着那块满是铜锈的牌子,“白将,赤东不能没有主心骨,我知道此番去关山很凶险,但陆海和黑熊我都会带着,你无需担忧,赤东就交给你了。”
白将知道劝不住萧言,便想着让他多带些兵马还叮嘱了不少细节。
“没有我给你易容换装,你这副尊容谁见了都会认出来。”
“我之前也教了陆海一些易容的皮毛,只要没遇到我这样的高手,糊弄一般人还是很容易的。”
“赤东我会守护好,不论是鲁银还是神谷,我都招架得住,大将军不必担忧太多。”
萧言和白将娇姐了军务和后续的相关安排,秉烛聊了大半夜总算结束了。
鸡鸣时分,萧言带着陆海和黑熊,马车里的许小川还在酣睡,而跟随萧言一起离开的兵马已经分三路朝着筠州关山赶去,行程有快有慢,有的伪装成买卖铜铁矿的行商,有的伪装成年后走亲访友回家的百姓。
萧言则属于后者,他们一行人与白将告别,驾着马车沿着许小川来的路线朝着关山行进。
日夜兼程了八九天,萧言抵达了许小川亲爹被截杀的地方。
“大将军,我爹爹就死在这儿。”许小川眼角挂着泪,跪在泥泞的地面,指给萧言看。
萧言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将揣着酒囊打开,酒洒在雪与泥的混合物里,祭奠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