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鼠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对时间的把握已经不准确了。

老鼠们死得所剩无几。石壁上洞里的雾气也已经渐渐消退了。不看也知道,老鼠的遗骨在洞里也堆积成山了吧。

幸存下来的老鼠们个个带伤。我看见一只老鼠步履蹒跚得走过来,两只前爪已经没有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就这样,在鼠群中也算轻伤。

众鼠都围在黄鼠四周。像是低声倾诉,又像是互相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与他们为敌,杀的死去活来。现在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或许是因为它们为了保住黄鼠,也捎带着救了我和桃花的命。

这时候黄鼠背对着我。它背上的人像忽然缓缓睁开眼睛。

我有些吃惊。因为他已经被我砍得面目全非。又被致命的雾气侵蚀。已经只剩下一堆碎肉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很想问问他,他是怎么保住那双眼睛的。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我就看见他的双眼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两枚粗大的眼球不知道是被血管还是神经连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吊在脸上。

这种场景也太惊悚。我吓得脖子往后一仰,差点把脑袋扭下来。

紧接着他张开嘴。我只能从位置判断,那个洞是嘴。

然后一个血红的东西从嘴里滚落到地上。我心说:莫非舌头也掉了?

等凑近了看,发现那并不是舌头。

而是火红的一颗圆球。莫非是仙丹?

常听人说妖物活到一定年头,体内都会结一颗内丹。病人吃了百病不生,普通人吃了长生不老。

我没傻到相信这种神话传说,然后把这东西塞到嘴里。我只是拿起来,想研究一下。

不料我的手一碰这东西。火红药粉随风而散,露出里面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来。

我捡起那东西,发现是个栩栩如生的小老鼠。精巧别致,憨态可掬,有点像年画上的十二生肖。

我掂了掂,挺沉。估计是金子的。

我心中大乐,别看这东西个头不大,架不住材料值钱啊。今天这老鼠洞没白钻,桃花的聘礼有了。

想到桃花,我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在我怀里早就睡着了。

突然,我手心里一动。我吓了一跳,金老鼠不会活了吧。忙张开手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金鼠。但是我明明能感觉到它在动。

我只觉得它钻进我的手掌,顺着血脉游遍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好熟悉。和我刚才出现幻觉,被那只巨大的老鼠进入体内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掐了自己一下,生疼。完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变身了。

我躺在地上等死。或者等我手脚变成爪子,身上长出长毛。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我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

我把桃花抱起来。咱还得继续逃命啊。

临走的时候,我从黄鼠脖子上摘下蛇牙项链。且喜,这条项链没有丢。等桃花醒了,看见这条项链,应该会很高兴吧。

左右权衡一番,我向雾气刚退的隧道中爬去。既然它是仿照蟒蛇而建,我相信一定有出口。

隧道中的石板被掀起来不少。石板下是一池池的**。路,并不好走。

我小心翼翼得背着桃花走到大石门前。石门完好。门内的石屋却有些支离破碎了。

可能是雾气喷涌的太强烈。石板大片的脱落。露出后面泥土的本质来。但是没有任何出路,没有洞,也没有门。

对着门的那片墙已经完全破碎。墙上的石板脱落的七七八八。

墙上那篇《桃花源记》也已经随着石板的残缺而不全了。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洞口。不可能啊。如果这里真是按照蟒蛇的身体来建的话,这一间石屋最有可能是蛇胃。那么必然有一条食道通向这里……

食道不会太粗,方向应该是在……

我正掰着手指头找。一扭头看见那残缺不全的石壁。

我不是文化人,对石壁上那段佶屈聱牙的文言文没兴趣。但是墙上的“武陵”两字吸引了我。

准确的来说,不是字,是写字的那块石板。怎么这块板就碎得这么有水平呢?有棱有角,像个令牌的样子。大小也很合适。

小时候《三国演义》热播。村子里小孩都很痴迷诸葛亮常用的那种令牌。阿进的小卖部抓住市场,卖的很火。

我一直想得欲得而未得。所以此时一见,儿时的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伸手想把它摘下来。回去把这块石头磨个眼,挂在腰上。上面方方正正两个字:武陵。

很拽的感觉。

这块令牌的高度很合适,我伸手一使劲,顺利的把它摘下来,似乎它是被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人挂上去的。

我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实在没有挂令牌的地方。于是只好塞到桃花的衣兜里。

桃花已经醒了。指着我身后的墙壁说:“一个洞。”

我心中大喜:“桃花你醒了?你没事了?”

桃花勉强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睡一会就全好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我低头看了看,伤口上的血大致上止住了。但是仍然在少量的往外津,我松了松绳子,让血液稍微流通一下,继而又束紧。

我若无其事得对桃花说:“这种伤我都习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桃花相信了没有。她只是苍白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我身后的墙壁说:“后面有一个洞。”

我回头,墙上真有一个洞。拳头大小,就在武陵两个字后面。石板被拿掉后,它露出来了。

我挖了挖这个洞口,土质疏松。一会的工夫洞口就渐渐变大,可以通人了。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桃花点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们俩爬进去。里面很挤,几乎是贴着身子在爬。土墙出奇的很软,有弹xing。

我突然有个很恶心的想法。我和桃花像两坨干硬的大便,正在直肠里用力挤出去。不过,这里如果是蛇的食道,那么我俩应该是蛇的呕吐物才对。

爬了一会,我意识到有些不对:“怎么这个洞柔软成这样?。”

我拿手电照着,仔细研究。发现这洞壁上根本就是蛇皮的。而且这蛇皮还在一动一动,明显的活着。

我最怕蛇了。

我回头对桃花说:“这个洞被蛇包围了。”

桃花说:“我早就闻见蛇的味道了。这个洞的旁边应该住着一条巨蟒。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蛇,我以为早就绝种了呢。”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蛇一见我我就炸窝,万一这条蛇炸起来,我还活得了吗?

桃花安慰我说:“它恐怕已经睡了很久了。像这种大蟒蛇,一年中有三百多天是睡觉的。”

这样小心翼翼的爬了一段,且喜没有惊动它。过了一会,那条巨蛇也不见了。周身全是坚硬的泥土,爬起来十分吃力。

再往前,突然豁然开朗。又是一道石门。和先前那道,除了个头小点外,没什么区别。

我和桃花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但是走到这里了,不进去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一咬牙,把石门拉开。

走出石门我和桃花才发现,石门是开在一座雕像背后,关上门,谁也不会发现雕像下面别有洞天。雕像靠着墙壁,中间只留着一人宽的余地。

我和桃花从后面转出来,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里意外得点着长明灯。

我关了手电。

发现除了长明灯外还有无数的蜡烛,香火。

雕像被供奉在高台上,雕刻的正是千眼井的祖师爷。我担心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这不是老鼠变得,才放下心来。

雕像前是一排排黑漆漆得木板,上面写着谁谁谁之位。

我问桃花:“谁在地下建了这么座祠堂?”

桃花摇摇头,拉着我快步往一个方向走。

由于火光有限,我直到走近了才看见那里有一面很不规则的墙,墙上有一个很不规则的门。

桃花好像未卜先知似的推开那道门,拉着我出去了。

一股清新的寒风扑面而来,我抬头就看见月亮。我们……居然已经走出来了。

在狭窄的地下呆了太久,我甚至有点适应不了地面上的空旷了。

桃花指着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说:“这是我们村的祠堂,我们居然爬了这么远,从你家到我们村祠堂……小时候我就觉得这祠堂很奇怪。一直以为是盖房子的技术不好,现在你看看它像什么?”

我回过头去仔细打量,这房子左歪右斜,连门都不是规则的长方形。乍一看却是做工低劣。但是看了一会,我迟疑地说:“怎么这么像个蛇头?”

桃花点点头:“就是蛇头。看来这个洞确实是仿照蟒蛇挖的。没想到老鼠洞居然能和蛇洞连起来,从你家一直通到千眼井。”

我说:“管他按谁挖的。咱们活过来啦。”

我心中激动,不由自主的把桃花抱起来,转了个圈。

正这时候,周围突然出现几十个手电筒的光亮。全照在我身上。

我眯着眼看去。好像全是千眼井的人。

其中一个扯着脖子大喊:“找到桃花了。和程大力那个混小子在一块呢。”

我气得火冒三丈:“你丫说谁混小子呢。”

我正要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干上一架,就听见远处八婶的大嗓门:“哎呀,可算找到你俩了,上哪去了你们?啊?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紧接着呼啦一大群人走过来,领头的是一脸关切的八婶,和脸上冷冰冰的桃花妈。

桃花一见自己妈来了,在地下的种种惊险涌上心头,不禁泪如泉涌。

八婶本来大着嗓门正在那喊。突然看看全身只有一条短裤的我,和披头散发,穿着我的上衣,哭成泪人的桃花。迟疑地问:“大力,你……你这是把桃花怎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