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快！”

孙天辰一撩衣襟，踏步下场，矮壮的身材也爆发出丝毫不弱于原振华高大的身躯的力量，喝道：“那就打个痛快吧。”

不由分说，一拳直接向原振华面门擂到。

恶风不善，原振华面沉似水，单臂一轮，双臂似乎粗了一拳，连手臂上的肌肉都瞬间成了青黑色，仿佛一段不知名的金属相似，一圈一圈的劲力波动，直接封住了孙天辰的拳势。

孙天辰不等招式用老，回身一转，一个踏步，竟然转到了原振华的后面，半步一进，拉跨似弓箭，一个崩拳，往他的后背击到。

“半步崩拳！”

细看之下，却又和月前与王嵩一战时有些区别，因为他速度加快了，重点在于他的步法，王嵩交给他的犁壑步法，经过大半个月的打磨，孙天辰竟然把这个步法用到了“崩拳”之中，竟让这门拳法的威力加深了一层。

原振华眼光爆射，双脚蹬地，身体如弓箭一般向前蹿出一步，回身一个倒锤，和孙天辰的崩砸一撞，两人都是微微一晃身子，拉开了半尺的距离。

王嵩微微点头，想不到体制之内，还真有藏龙卧虎之辈，这原振华的功夫确实还在他的估计之上，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功夫的淬炼，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的拳法简单而实用，从他的双拳直冲猛击的套路来说，用的是国术界北方拳法中的洪线拳，只是手臂上没有缠绕钢丝。

拳法到了暗劲层次，周身都附有强劲，吐劲如针，有没有钢丝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孙天辰狂笑一身，紧跟其后，依然是一拳一拳不间断地崩砸，原振华的功夫刚，他便更刚更强，一力降十会，形意拳讲究以意运拳，性格刚猛，拳法就是直冲猛进，敌强我更强。

原振华虎吼一声，双拳甩动，如一条条粗大的鞭子，便甩边走，两人的拳头激起的劲风，就像是在道场内刮起了强风。

可怜刚刚铺好的场地，又变得狼藉不堪，一块块碎裂的石头崩飞，周围除了王嵩之外，刘强和夏妙瑛早已经把韩刚拖离了战场中心。

“工字伏虎拳”，王嵩鼓动内劲，将飞射到身边的石子弹开，心里隐隐有些佩服这个粗豪的大汉，原振华使出的拳法又是广东一带经过当年十虎之一国术宗师黄飞鸿改良的少林拳法，工字伏虎拳，这套拳法在沿海一带流传很广，尤其在佛山一带，与王嵩的拳法同宗同源，即便是王嵩亲自下场，恐怕也比不上原振华的刚猛勇烈。

这并非说王嵩不如原振华，而是每一个拳师都有自己的特点，有的刚猛、有的阴狠、有的正统，有的走险。

王嵩走的路子是刚柔结合，大气泱泱的路子，他奠基的拳法是少林，少林拳法刚阳浑厚，堪为硬拳之祖，后来又兼修太极等内家拳法，水火相济盐梅相成，并不是一味的刚猛。

这一场争斗，比月前王嵩与孙天辰的打斗更加雄壮，两人都是生性刚猛的拳术宗师，举手抬足，硬桥相撞，声音越来越大，鼓动的风声如同发了七八级的飓风，桌椅碰着就成了纸糊的，把旁边远远观看的韩刚看得犹如在看好莱坞科幻大片，根本想不到这是人力可以到达的地步。

至于原振华带来的刘强、夏妙瑛两人也是暗暗骇异，原振华的功夫他们一清二楚，在三处都是排名靠前的前辈之一，现在这个矮个子居然毫不逊色，功夫之强，让他们把原来的倨傲轻视之心登时收起一些，想不到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居然隐藏了这么强的高手。

观战的人各有所思，此时场面上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两个硬汉连续硬碰了数百拳，原振华、孙天辰两人口鼻之中都微微喷出些白气，全身的肌肤泛红，隐隐透着一股满涨之气。

这是毛孔闭锁，藏元到了极处出现的现象。

“要分胜负了！”王嵩眼睛一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紧紧盯着道馆中央。

铁线拳在民国东北一带，是出了名的拳法，当年洪四结合南海十七路海匪当家的硬气功，长白山胡金刚的“坐地靠山”法，创下了响当当的名号，所以称之为“洪家铁线拳”，当年洪四在京津一带为匪，不知道用这套拳法废了多少位知名高手，端的名震四方，后来，在一次劫道当中，赶巧碰上混在“京城镇远镖局”当中偷师的形意拳高手尚云洋，被其胖揍了一顿，几乎丢了一条命。

经此一战，洪四不知怎地，解散了山寨，四处云游，希望能够将铁线拳完善，他见识到了尚氏形意的厉害，心里憋着一口气，希望能完善自己的拳路，再找上门去，一报当日一拳之恨。

路上真巧碰上了北伐军护国将军蔡锷部，被强行征召进了军队。

当年许多武把式都投身军中，民国时武术繁盛之时，洪四在军队三年，与几位隐藏军伍之中的山西形意、陈沟太极的拳师刻意结交，终于初步完善了“洪家铁线拳”。

再后来，洪四传艺铁桥三，铁桥三传林福成，林福成传黄飞鸿，终于，洪门铁线拳名气渐大，成为南拳当中，与蔡李佛、咏春拳一道列为“南拳三宝”。

“铁线拳”以运动为肢干，双臂缠绕铁拳铁线，或直击钢砂，畅通血脉，或手拨牛筋，断筋裂骨，习武一久，具有壮魄健体，反弱为强的功能。

王嵩作两人即刻可分胜负的判断，主要是从原振华的身型气势来看，原振华的铁线拳劲打出了连绵不绝、如缠丝线的境地，他的外膀手与内膀手二式，不仅着眼手、眼、身、腰、马的配合，也重心、神、意、气、力相合，拳势以刚、柔、逼、直、分、定、串、提、留、运、制、订十二支桥手为经纬，阴阳并用，以气透劲，又以二字钳羊马势（洪四吸取咏春拳的桥马身形）保固腰肾，将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放而不放，留而不留，疾而不乱，徐而不弛的二十四字精华运用到了极处。

两人动手不过一刻，却均消耗不少，孙天辰的形意拳此时较之月前与王嵩一战，打出了靠、挤、捏、放形意拳的另一种拳境，暗劲高手不唯力，不唯心，不唯招式，任何一种拳法，都有不同的打法。

套路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种更趋向与练法的东西，也是一种承载自己拳法意境的套路，武侠小说中讲的，什么招式中的破绽之类，以招破招的打法其实只是小说家言，拳法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只有拳境，方有深浅之分。

孙天辰的“熊靠山”、“龙挤滩”、“猿捏桃”、“蛇放信”，周身无处不打人，李老能常说：“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他的形意拳，真正到了“无意之中是真意”的地步。

两人南北两种拳法的较量，让一旁的王嵩大开眼界，获益不亚于亲自动手较量，南拳的“直桥技巧”，北拳的“铁桩捭阖”，都是一种让他神迷心醉的拳术境界。

往往孙天辰的一式挤靠，原振华的一手推圈化解，原振华的一手寸劲，孙天辰又以一式“虎跳崖”化解。

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也没有退让，真正是强龙碰上强龙，硬汉遭遇硬汉。

原振华脚尖一拨，几粒拳头大的石子儿直射而出，他紧跟着踏步上前，大手微微一抹，自上而下，仿佛是微微擦着玻璃，小心之中带着重重的杀机。

被这样一只大手抹上，孙天辰非得开膛不可。

孙天辰根本没在乎飞射而来的石子儿，双目紧紧盯着原振华的双手，见他单手抹来，他滴溜溜一转身，人如小猴儿，嗖地一身钻了过去，单拳一鼓，带着恶风砸向原振华的大龙骨——脊椎。

原振华后背发凉，汗毛竖起，但他没动身，只单腿回磴，针尖似的目光斜斜地望着孙天辰的双肩，拳打看拳，脚起看脚，那十有人被打死了，才知道别人是怎么动手的。只有看身体之势，右脚动则左肩行，左拳动则右肩起，才能料敌机先，不落人后。

“是这个时候了，”王嵩脸色一动，腾地站起身来，一旁国安局与原振华同来的刘强一直在注意王嵩的动静，见王嵩虎目有神，竟朝场中央走去，不由得心中一沉，低声对着夏妙瑛说了一声，“护好韩书记。”一个踏步近身，要拦住王嵩。

王嵩嘴角微微一咧，犁壑步展开，经过月余高崖松柏上的走步踏枝，他的步法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犁壑步施展开，刘强感觉眼睛一花，一个身影犹如鬼魅，骤然立在自己身前，他怎么过来的，根本没看到，只觉人影一动，那边厢王嵩失去了踪迹，面前就突然一个黑影逼来。

一只大手似缓实快往自己身上抓来。

刘强怎么地躲不过去，仿佛这年轻人的一只手，把他周围的空间，甚至思维都凝固住了。

王嵩彭地抓住他的胸口，微微一甩，刘强就感觉腾云驾雾，往道场角落摔了过去，等双足踏上实地，背靠上墙壁，方才猛吐一口气，眼中的惧意不由自主地表露出来。

此时，场上形势已然一变，原振华的“踏云脚”没有挨上孙天辰的身子，两人对了个脸儿，孙天辰已然伸直身子，拉长了关节，腿似弓，脚似箭，前后脚半步三分地儿，拳如风中松柏，手臂震动千百次，肘、腕、指、掌无处不动。

“半步崩”！

原振华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犹如两颗太阳亮起，嘴巴紧闭，全身汗毛回缩，玄关紧锁，舌底绽出一道雷：“呔！”

双臂如轱辘，不停地扭动，双脚微微画着半圈，左半圈、右半圈、前半圈、后半圈，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咚咚，如同无数战士沙场嘶喊，两股气势冲撞在一起，道场中的人耳边似乎听到了两道钢铁矩阵冲击在一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