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大使在陈都遭到刺杀的消息,在一日之间便四散传开了。

陈都上下如何洪流涌动且不说,只说陈帝在宫中,又“失手”打死了几名宫人。

消息传出后,一时又不知引来多少叹息。但没有人敢再劝谏陈帝了,从前劝谏过的,不是被陈帝杀死了,就是被他贬谪了。

至如今,朝堂上保皇党的存在已几近于无。

程灵觉得陈国的朝堂真是畸形得古怪,而陈帝此人,他明明在背后操控着绝影门这样一个顶级的刺客组织,却只对着外头使力,也不拿来清理清理自家朝堂,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虽然说刺杀绝非正道,但陈帝既然不甘心做个傀儡,为什么不干脆解决那些让他变成傀儡的人呢?

比如说张家的家主,那位大司马?

三天后,程灵的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

陈国大司马张通又一次在府邸遭到了刺杀,而这一次刺杀他的,居然是他宠爱了足有三年之久的小妾!

夜间,张通在榻上与小妾欢好,紧要关头处,小妾拔簪刺杀张通,在张通的脸上到脖颈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一次的刺杀自然是以失败告终,但张通却也丢人丢大发了。

最丢人的是,这种消息居然还传到外头去了!

行馆这边,杨林领着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模仿那市井闲人说闲话的语调道:“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走出去随便一听,就有大司马与那美人的爱恨情仇……至少五六十个说法。”

五六十个说法是夸张了,但五六个说法却是当真有。

闲汉们说话可是没个谱,怎么粗鲁夸张怎么来:“据说大司马为人特别警惕,就是晚上在自家院子里睡小妾,也要叫护卫在外头守得严严实实呢。”

“什么?大司马居然爱好叫人听自己墙角?”

“……”

很难说事实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不过这个事儿是真的叫程灵开了眼界。

在陈国,真可谓是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你永远都想不到这些人的下限在哪里。

而张通遇刺的这个消息,又掩盖住了程灵遇刺的消息。

魏国大使遇刺,这固然是大事,可这种正经的刺杀事件,又怎么比得上大司马的墙角来得劲爆呢?

程灵猜测,这背后大概是少不了陈帝的手笔。

陈帝的手段……也真是令人一言难尽。只能说,好好的国君,技能点却全都点歪了。难怪要被人冠以昏君、暴君之名。

陈国的日子过得乌烟瘴气,各种混**织在陈都,却也正好给了魏国使团乱中求稳的机会。

从这以后,魏国使团牢牢驻扎在了陈国。

刺杀事件没有再继续上演,陈帝又凶又怂,这令程灵多少松了口气。

当然,她也没有放松紧惕,而是在这样的乱局中,更加加强了对自己,以及对整个使团的防护。

与此同时,魏国使团又开始了在陈都的第二轮“搞事情”。

程灵这边的任务,主要是负责对接张家。

张敬贤自从献上碧水莲华琉璃盏给张通以后,就尝到了这个琉璃带来的好处,从那时起,他便格外想要得到更多精美的琉璃制品。

那么,最美的琉璃要从哪里来呢?

自然,毫无疑问这最终还是要着落到魏国使团这边。

于是张敬贤在私下里便与程灵越走越近。

别看程灵曾经对张敬贤威逼利诱过,张敬贤却并不恨程灵。相反,整个魏国使团,能被张敬贤看在眼里的,也就只有程灵一个。

何宴清算是半个,其余人,张敬贤都懒得与其交往。

尤其是最近,程灵曾经在魏国写过的书,不知怎么都开始往陈国这边传了,张敬贤看过《农桑实纪》,对程灵就更是钦佩了。

某一次,他还拿着一本魏国刊印的《农桑实纪》到程灵面前来,问她上头有关于织机的事情。

程灵也是有问必答,既向他讲解这织机之妙,又告诉他:“陈国的气候或许并不适宜种植棉花,但棉布的提花织机只需更改几处尺寸,也可以应用到丝绸的织造上。”

张敬贤详听一番,与此同时还不停提问,越问越深,如此一问一答到后来,程灵还没什么,张敬贤自己却是听懵了。

他从前评价程灵狡诈如狐,凶狠如狼,可如今的程灵在他面前,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圣人?

张敬贤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暗中对程灵生出敬意。

而经过这么一个过程以后,再与程灵说话,张敬贤也自在了许多。

他开始旁敲侧击地向程灵打探琉璃的制造技术。

没错,这才是张敬贤最开始想办法与程灵建立私交的最大目的所在。

琉璃不是天然的宝物,而是人工烧制而成。只是因为烧制的技术难度太高,出产量极少,优质的上等品更少,这才显得格外稀有珍贵。

张敬贤有一股野心,他思量:倘若自己能拿到魏国的琉璃技术,那该能获得何等巨利?

巨大的利益驱使张敬贤几次三番向程灵套话,直到程灵朦朦胧胧地说:“其实,琉璃最大的难处在于透净,而这透净,是有配方的……”

配方是什么?

张敬贤因此而心跳加速,立刻往下追问。

这一次,程灵却不似先前提到织机时那般爽快了。

她先表示这是魏国国宝,自己不可能私卖,又隐隐约约地流露出“倘若真要卖,或许也不是没可能”这么个意思。

那到底是能卖还是不能卖呢?

行了,甭管程灵的说法是不是自相矛盾,只要她这边流露出一丝可能,张敬贤就必然会疯狂地扑上去。

他若不扑,自然也有的是人会扑。

总之从这里起,张敬贤就算是真的上钩了。

程灵开始通过张敬贤,购买到了第一批大数量的粮食,从陈国边境,通过大风河,运往南征军中。

而买卖物资这种事情,基本上是有一就必定会有二,有了二又难免会有三。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张敬贤上了船,就下不去了!

张敬贤不知道的是,在陈都,像他这样的,被琉璃配方所迷惑的权贵家中层子弟,并不仅仅只他一个。

而是三四个、五六个、七八个……

混乱的局势中,又始终有一条南征的线,在向前牵动着,从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