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程灵看着手中的小蓟,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程大妮疑惑道:“灵哥儿,这不是刺儿菜吗?你怎么叫小蓟?”

对,小蓟也叫刺儿菜,不识其真面目的乡人将它当做野菜吃,那也是常有的。

程灵没想到会在这山上发现小蓟,或者说,她穿越得太匆忙,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不是在逃亡就是在战斗,以至于竟没能想起来,这身边的大山应该也是一座天然的药材资源库。

山上既然能有小蓟,就必然也还能有其它药材,细心些寻找,这都是重要的生存资源。

程灵带着喜悦道:“大姐,刺儿菜就是小蓟,小蓟捣碎了,是一味止血良药。金疮出血,呕吐,血痢这些它都能治。你快到四周找找,有小蓟的话,全都采过来。”

多亏穆三娘手上留着不少穆外公的手札,原主小时候也受过穆外公教导。所以程灵懂得在山间认药,这倒也不奇怪。

穆三娘其实也懂些医术皮毛,但她主要是会接生,手上有些土方子,能看个简单的风寒咳嗽,在认药方面就有些稀疏。

这倒不是说穆三娘不求上进,偷懒不好学,主要还是日常生活的琐事太多了。

她以寡妇之身要拉扯三个孩子,田里地里的活儿不能松懈,三不五时地还要走上十里八乡去接生,挣个活动钱,再加上各种家务事,又哪里还能有空闲去学习进步?

就算是小时学过一些东西,长大后被生活中的各种事情一耽误,再加上长久不用,也都荒废了。

现在程灵张口能认小蓟,穆三娘顿时就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目光看过来。

孩子在她忙碌生活的时候,不经意就从她眼皮子底下,遛着缝儿地长大了,这实在是令人欣喜又难免感慨。

穆三娘顿时道:“灵哥儿,还有一味药,其实止血效果也好得很呢,也是咱们现在就能得到手的!”

程二妮立即接话:“阿娘,是什么?”

这回,不等穆三娘回答,程大妮忽道:“阿娘,是烧灰,对不对?”

烧灰?

草木灰?

程灵微微挑眉,就听穆三娘带着喜意道:“是,咱们割些头发出来,烧几把灰,屯着也好,路上或许用得着。”

又对程灵说:“灵哥儿,别看就是简单的头发烧灰,我这么多年给人接生,凡是遇到那漏血不止的妇人,只要不是命里坐不住的那种,烧灰吃下,都能止血呢!”

程灵顿时懂了,穆三娘说的烧灰,其实就是血余炭!

《本草纲目》有记载:发者血之余,故方家呼发为血余。

中药炮制,炭化以后,更增止血效果。

程灵是正统的国术传人,从小习武,兼修中医理论,同时对于各种国学的理解也都很深刻。

因为传统的国术极为重视站桩养气,心境培养。要学国术,不但要先修武德,也必须要对医、儒、道等各方面文化都有一定理解。

太极炼气,更是如此。

不读书,你连练武都练不明白!

诸如,何为阴阳二气,何为内外统一,何为五行生发,何为正经奇经,等等。

读不通透,弄不明白的人,至多也就是打熬打熬身体,练些招数技法,要达到真传的高度,却根本不可能。

徒称武夫而已,此非国术!

而深得国术真传的程灵,在这方面却一定是个优等生。

她的医术,不说顶顶厉害,毕竟缺乏实践,但在理论方面,包括各种经书典籍的背诵方面,她却无疑是非常优秀了。

穆三娘只说血余炭可以治疗妇人崩漏,程灵却知道,血余炭其实还能治疗小便不利、血淋、血痢等症。并且,除了内服,它还能制成药膏外敷。

甚至,穆三娘所说的烧灰,只是炮制血余炭的初级手段,真正优秀的炮制方法,应该是扣锅煅法。

只是眼下的条件要达到扣锅煅很难,因此程灵便不提此事。

她只说:“阿娘,那我们削些头发下来,烧出灰,一部分给施兄服用,一部分留下,做备用药。”

听到程灵这话,在旁边一直闷头干活的洪广义忽然就抬起头道:“程郎君,割小人的头发吧!小人不怕割头发。”

语气却是十分慷慨,颇有一种做出了大牺牲的意味。

程灵:……?

这一刻,程灵的脑子里就徐徐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但在片刻后,她又自己想明白了。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是轻易不割头发的。

削发,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这真的是需要决心和慷慨,算得上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割舍了。

程灵不太能感同身受,但她也没有拒绝洪广义的“慷慨”,更没有说什么“我也不怕割头发,割我的就行”之类的话。

既然洪广义要为自己的兄弟出力,那就让他出力好了。

这个时候,经过洪广义的堆砌,溪边这片平地上已经一溜地被垒出了六个简易石灶。

而程大妮和程二妮在大家说话的间隙也没忘记继续在周边采集小蓟,先前混在那一堆野菜里的小蓟则都已经被程灵翻捡了出来。

程灵用一个有些破损的背篓将这些小蓟带到溪边,并用陶罐舀水清洗。

总之大家手头上的活儿都没停,然后程灵一边道:“洪二兄也不必将头发全数剃除,割去五六寸便成,也能烧出一些发炭来。”

这个事儿,洪广义自己就能做。

只见洪广义拆开自己那又油又脏的发包,头发散下来后,好家伙,都打结成一络一络了,扯也扯不顺,那卖相……啧!

程灵当时都不忍直视地偏了一下头,只能暗思量:得亏这头发烧成的炭,不是要她吃。

她下意识地有些发毛,简直是一股恶心从心里泛出。

然后,这一偏头,程灵的目光就正好落在水面上,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程灵:……

妈呀,这水里头的叫花子是谁?

这乱糟糟的发髻,这污糟糟花成一团的面庞,这副顶风都能臭三里的形象……

程灵当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