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庸州城西,伴随着一阵低幽的诡异乐声,一场别有特色的审问就这样开始了。

结果却有些出乎程灵意料。

程灵反追踪这个于哥和麻子,本意其实只是想看一看他们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势力,也是想借此了解了解庸州城的江湖格局。

虽然说魏国管理严格,官府力量强盛,江湖势力衰弱,但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程灵想探一探深浅,不为蹚浑水,只是习惯性地收集情报。

但她没想到,这么临时起意地装神弄鬼一番,却居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个于哥先是乱七八糟地交代了一番自己的恶行:

他这辈子确实没少干恶事,跟一个过世的老镖师学过一手上好的暗器功夫,却因为嫉妒而悄悄弄断了镖师独子的双腿;

毁过两个小娘子的名声,逼迫过一个寡妇跟自己私通;

至于零零碎碎抢夺过的钱财,欺负过的人,那更是难以计数,大约这家伙自己都数不清,弄不明白了。

程灵脚踩在这人背上,手上石子随心而动,指哪打哪,但凡此人吐露罪行稍有犹豫,她必定就要用石子打他痛穴。

打得此人痛不欲生,浑身上下几乎都要没一块好肉了。

于哥痛哭流涕,再三求饶:“呜呜呜,我都说了,再没有了……鬼神爷爷饶命……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他也自以为自己哭得惊天动地,可因为被打得太惨了,所以实际上他的哭声其实是非常虚弱的。

哭声甚至传不出这个小小的破院子,但那幽幽的,诡异的音乐却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程灵的声音冷森森的,像是来自九幽般空渺:“不,你还有罪,为何不认?罪孽不清,你便在这人间地狱继续呆着吧……”

她脚下力量加重,于哥顿觉似被山岳压顶,他喘不上气了,只能搜肠刮肚,急急忙忙说:“我、我……我还有一桩!”

但他又为自己辩解:“鬼神爷爷,这一桩罪其实不是小人犯下的呀,小的没敢接,呜呜呜……”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终于在程灵的威逼下将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这个庸州城内确实没有什么成大规模大气候的江湖帮派,但一些小的江湖势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等小势力往往黑白难分,同时又难免依附城中各路士族。

庸州城内,有三大势力最不容忽视。

一是封地在庸州的涪阳王。

涪阳王是如今魏皇的亲弟,一母同胞的那种,与今上感情深厚,封地也富庶。

在庸州,涪阳王虽不作威作福,但他的存在,就相当于庸州百姓头顶的第二层天。涪阳王的势力,自然是谁都不敢招惹的。

庸州第二大势力,自然就是雍州牧骆氏。

骆氏本家势力在江夏郡,也是根深叶茂的豪门大族。骆使君来到庸州做州牧,经营数年,更加声之浩大。

庸州第三大势力,则是庸州本土豪门卢氏。

卢氏扎根庸州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本身也有子弟在朝为官,更是掌控着庸州商会,扼守着庸州的经济要脉。

其实以于哥的见解,他也根本分辨不出在这庸州,究竟是卢氏更厉害,还是骆氏更强势。

总之这三大势力就是三座大山,寻常百姓见了,没有谁能不趴着。

其余零零碎碎的小势力小家族,则要么依附于此,要么依附于彼,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当然,于哥所知有限,一些小道消息他是知道的,但他的“知道”也基本上都是浮于表面,不可能深入。

程灵此刻震惊的却是于哥所吐露出来的一桩“买卖”。

于哥哭着说:“是武老六,他胆大包天啊,说今儿会有使君大人家的千金过来千珍阁,叫我尾随、尾随到僻静处,寻机将人掳了……”

使君大人的千金,这人说的是骆湘!

“小人不敢,小人当真是不敢……呜呜呜!鬼神爷爷饶命,这个事儿我没答应啊。小的自知不是好人,但这辈子顶多是行小恶,没干过杀人害命的大事……”

于哥呜呜咽咽地求着,在诡异乐声的伴奏下,却是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荒诞。

程灵暗“嗤”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却是继续冷森森地逼问:“武老六又是何人?他为何会提前知晓骆氏千金的行踪?无缘无故,他为何要你掳人?”

于哥说:“港口街市,大家都听武老六的。他、他原也不过会些庄稼把式,后来他家妹子嫁给了骆氏庄子上的一个管事……”

如此一番追根究底的逼问,竟又是牵扯出一通事儿。

原来这个于哥今天会出现在千珍阁,还真不是巧合,他是被人威逼利诱来的。

至于这个威逼利诱他的人究竟是不是武老六,其实于哥也没有证据。因为对方蒙面而来,又披着漆黑的大斗篷,将整个身形都遮得严实。

但于哥也有自己的判断,他说:“必定就是武老六,我与芹娘的事儿,只有他知道得那么清楚,他拿这些事儿威胁我来着!还有他练的左手功夫,站立时的姿势一看就与旁人不同,是他,一定是他!”

又是一番追问之后,程灵很快理清了其中关系。

这个武老六,有妹子嫁给了骆氏庄子上的管事,论理就该是骆氏的外围依附者。

但他偏偏要掳骆湘,这就很不合理。

对于这一点,于哥是这样猜测的,他咬牙切齿说:“武老六,他武功不及我,定是要用这卑鄙手段,害我呢!”

程灵就“呵”一声,脚下忽一用力,猛地点到于哥脑后风府穴处。

于哥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发出,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此晕了过去。

程灵又动脚左右一踩,将此人双脚踩断,算是为他师傅的独子一报断腿之仇——那位老镖师也是倒八辈子霉了,收了这么个白眼狼徒弟。

收拾好于哥,程灵又检查了一遍四周。

四周十分安静,荒宅依旧荒凉,她虽来此一趟,倒也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痕迹。

最后程灵将装银子的空木箱重新取走,便足下轻动,快速离开了此处。

她准备找个地方将这木箱子处理掉,同时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骆湘,希望这位小娘子不要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