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渝旧事 24.神童本色
东渝皇族子弟的启蒙教育都是在鸿文阁进行的,只等过了十四岁才各自回宫与自己的师傅单独修习。因此处于七到十四岁之间的皇子公主都须入鸿文阁跟随教习学习基本知识。现任的鸿文阁教习是上届榜眼文涵蕴,本来头甲出身的人可以自选入六部为官,可他偏偏请求到鸿文阁这个半冷不热的衙门。成帝觉得他平民出身并无根基又兼远离dang派满腹经纶,正好适合这个位置便痛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文涵蕴还没进门就先听见了皇子们的吵闹之声,身为教习他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但偏了哪一方都是罪过。好在于皇子中他也素有威信,当下便提声道:“几位殿下今日好早啊。”说着迈步跨进鸿文阁,就见五个孩子分作两帮互相瞪着,平时几乎互不说话三位皇子倒站作一处了。
众人见他来了也都不情愿地分开,各自到自己的书案前,只余被六公主攥住袖子的百里骥还立在当地。文涵蕴扫了百里骥一眼,适逢百里骥也抬眼瞄他,两人目光乍遇辄分——一个眸中带笑,一个蹙眉微怔,又都迅速归为平静。文涵蕴穿过堂下书案,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向众皇子一点头,除了百里骥大家都落座了。百里骥举步想往李榕悦身侧的那个位置走,奈何李倾心还拽着他呢,百里骥苦着脸接受大家的“注目礼”,朝文涵蕴抛了个求援的眼色。
文涵蕴正一脸玩味地看热闹呢,收到百里骥信号方才摸摸下巴慢悠悠地开了腔:“今日太子殿下痊愈,难得这鸿文阁又坐满了。百里将军之子既然为太子陪读,今后就当共同研习学问,也不必拘礼了,快快归座吧。”接着抬手往太子身边一指。百里骥忙挣开手逃回座位,留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李倾心撅着小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成帝有十一个孩子,最末几个尚在襁褓之中。除去夭折的四公主和五皇子,能读书的今天都聚在鸿文阁了。文涵蕴见时辰差不多,便翻开面前的书开始讲课。他声音清朗语速适中,平淡无奇的内容也讲述得妙趣横生,但他的学生们却实在不合格,各怀心事就是没人好好听课:百里骥开始时还盯着文涵蕴看了一会儿,后来嫌内容太浅显就手一撑、头一低悄悄补眠去了;李榕悦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时而看看身边的百里骥时而看看对面侃侃而谈的文涵蕴,更多的时候谁也不看就那么垂目冥思,似老僧入定一般;他身后的李榕恒皱着眉头望着过道对面侧前方的李倾心;李倾心正无知无觉地偏着头,隔着李榕悦费力地瞅着百里骥;李榕恒旁边席上的李榕憬直直瞪着前面的李榕悦的后背,几欲在那上面瞪出两个窟窿来。
文涵蕴讲到可以歇手的地方抬头往下面一扫,登时嘴角抽了抽白眼翻了翻,当下合上书,往身后的太师椅上一靠,就这么看着他的“爱徒”们。片刻后,李榕悦抬起了头,接着李榕恒、李榕憬、李倾心纷纷回过神。大家自觉失礼都坐直身体看着文涵蕴,如此一来正显出以手撑额酣战周公的百里骥。还没等李榕悦伸腿“踢醒”,文涵蕴就点名提起百里骥来。
百里骥一站起来就清醒了,感受着几道不同意味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心中多少作了下检讨。昨晚前半夜他按《药圣玄经》的记载,尝试着用箭毒木的叶子为主料,配上几种至毒之物制成了见效极快、杀伤力极强的烈xing毒药“往生”,又顺便研发了一些变种;后半夜又经过无数次实验千辛万苦的自创出解药,搭配以银针刺囧,终于把已经中毒蹬腿的白鼠救活。等到他收拾好东西天已经蒙蒙亮了,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宫女从**拖起来,硬送到这里上这种小学程度的课,要想不犯困都难。
百里骥前世上学时不止一次因相同问题被老师批评罚站,对此早就轻车熟路。此时,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以“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与文涵蕴隔着书案大眼瞪小眼。
文涵蕴看着面前丝毫没有慌乱之态的百里骥板着脸道:“百里公子,我在这里讲学扰你清梦了吧?”
百里骥见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丝毫怒气,甚至仿佛有些许笑意,便陪笑答道:“小子愚钝,先生高论一时没能理解,只好……”
“只好先睡上一觉?”文涵蕴接茬道,引得李榕憬低声嗤笑,李榕恒也哼了一声。文涵蕴瞟了他们一眼接着说:“听说你在临钦城中是家喻户晓的神童,今天索xing就考考你。我出个对子,你若在我喝完这杯茶前对出来,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如若不然,一顿惩戒你是躲不过了。”
百里骥心里道:古人喝茶都很斯文,这一盏茶怎么也要一刻钟吧?老狐狸你慢慢喝,最好品半个时辰。
就见文涵蕴端起茶盅揭开盖,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就剩个底儿了?这不一口就喝了干了么!好在百里公子是神童,换了别人这戒尺是挨定了。”
百里骥差点岔气了,一面在心里骂着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一面后悔当初没选文学系。
文涵蕴的一双桃花眼一眯,张口念道:“戒尺在手,叫一声小子莫要无理取闹,虎须捋不得。”话音刚落,手上的茶就往嘴边送。
百里骥眼见茶盅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心中一急,灵感突发,立刻对道:“成竹于胸,陪一笑先生便能高抬贵手,马屁直须拍。”
“噗……”文涵蕴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转身掩面既似咳嗽又似忍笑,半晌才勉强恢复常态,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百里骥道:“这对句虽不文雅但还算工整,就饶过你这一次吧。今天时候不早了,暂且到这里,明日继续。”
众人都站起来,待文涵蕴走后方才散了。那两位皇子只是瞪着百里骥,倒也没什么其他动作,相比之下百里骥更受不了李倾心看他的那种眼光。好在两帮人马很快分道扬镳,百里骥跟着太子回东宫,其他三人回皇后寝宫。
晚上百里骥躺在**,把一天的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其间不时朝门窗看一眼。直到敲了子时,百里骥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忽然听见窗户轻微的“喀哒”一声,接着从外面被轻轻打开了。百里骥认命地坐起来,看着来人像猫一样轻捷优雅地翻进屋来,待他把窗户关好才打个哈欠低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要是明天继续在学堂里睡着了你可就怪不得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