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和狐狸手牵着手轧马路。

我突然觉得,这个晚上的空气成分都不一样了。

我说:“狐狸狐狸,我给你念首诗吧!”

狐狸警惕地看着我:“又念诗?”

“嗯?你为什么要用个又字呢?我之前也有念过?”

狐狸微微一笑:“你每次不正经说话的时候,都像是下半身诗人在念诗。”

我严肃地看了狐狸一眼:“这次不一样,我这不是看到月亮才想给你念诗的吗。”

狐狸忍住笑:“好了好了,念吧念吧!”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来: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

狐狸看着我,眨眼:“这是……诗?”

我点点头,这是顾城十三岁的时候写的,名字叫《星月的来由》。

狐狸恍然大悟:“那你念这首诗给我听的目的是?”

我特别羞涩地看着狐狸:“我也想跟这些树枝一样……而你,应该跟天空一样……”

狐狸瞥了我一眼:“你别打坏主意啊,告诉你,想干坏事,门儿都没有。”

我不屈不挠,摇头晃脑:“我要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

狐狸绝望地看着我,说:“我突然觉得,找一个文艺青年做男朋友,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呢!”

我哈哈大笑:“好了狐狸,我只是说,我们两个要庆祝一下。”

“庆祝?你还好意思庆祝?”狐狸显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庆祝呀?你想啊狐狸,我们每消除一个误会,我和你之间就会更加默契,这不值得庆祝吗?还有,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是什么?生日就是见证你生命中每一个重大事件的那天。你有了男朋友,这事儿重大不?你男朋友巴巴儿地给你庆祝生日,这事儿重大不?再说,我酒店都订好了。”

“那你要怎么庆祝?”狐狸眨着眼睛,特别单纯地看着我。

我微笑:“还能怎么庆祝呢?我们是成年人,又是情侣,你如狼我似虎,还能怎么庆祝?”

狐狸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上你下了个套呢?”

我愤然摇头,斩钉截铁:“绝对没有,我只是想和你去酒店看《快乐大本营》,在你生日这天晚上,跟你聊一个通宵的心事。”

狐狸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会被这种鬼话骗到吗?”

狐狸说完,径直往前走。

我愣在当地,难不成我要在最后关头失败吗?

狐狸走出两步,回过头来看着我:“哪家酒店?”

我欢呼雀跃,奔过去拉住狐狸的手。

抬头看了看月亮,感谢月亮,感谢嫦娥和吴刚,你们俩今晚即将见证我人生的巅峰。

酒店总是暧昧的,酒店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暧昧,包括保洁阿姨挨个房间换床单,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充满了深意。

我带着狐狸上楼,特别留意了房间号码。

关上门的时候,我觉得那个“请勿打扰”的挂牌都充满了一种少女体温般的魅惑。

狐狸似乎有些紧张,我的手掌能感受到她的肩膀微微发抖。

带女孩去酒店,对于男孩来说,绝对是成长的仪式。

如果你还没有带女孩去酒店的经历,那你该努力了。

狐狸的很多举动再次验证了一点,女人对于仪式是多么看重。

在自己生日这天迎接另一次生日,要是我,我也会热泪盈眶。

狐狸大义凛然地坐在**,但是我几乎已经看到了狐狸身体里渐渐升起的太阳。

两分钟后,狐狸打开电视。

电视里上演着2B的苦情剧。

我带着一脸憨笑坐在狐狸身边,和她一起看电视。

至少让她感觉自己和她开房的目的之中,确实含有“和她一起看电视”这一项。

狐狸没有说话。

她贴身的T恤似乎也在呼吸,一张一翕。我心潮澎湃,我能感到一股热血在我周身游走。

虽然我恨不得直接推倒、火力压制、垂直打击……

但是——

要知道,在这种时候,女孩都是警惕的、充满心机的。

即便是再单纯的姑娘,在这个时候,智商都会上升一百五十个点。

也就是说,这整个过程都是斗智斗勇的脑力加体力劳动。

尤其是狐狸这样的女孩,她似乎天生就懂得男人的一切心思。

我也深深地感到,把狐狸带进酒店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走差了任何一步,狐狸都有可能用膝盖给我致命一击,然后扬长而去。

大多数男孩都想直奔主题,但大多数女孩都看重前戏。

这个前戏不仅仅是接吻、抚摸、撕扯,还有更重要的——

那就是精神前戏。

无论一个女孩经过多少男孩,她都不会放下自己作为雌性生物固有的羞赧和矜持。没有女孩希望这个正在解开她扣子的男孩把她当成**,至少在两个人**对垒之前不会。

所以,这个晚上,在这间大床房,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拿起遥控器,切换到《快乐大本营》。

这个晚上,我重新定义了《快乐大本营》的收视群体——

来酒店庆祝的情侣。

节目上演,狐狸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这么开心,还是仅仅想用笑声掩盖自己的紧张。

电视里演的什么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第一步是亲吻她的脸,还是先压住她的双手。

我激动得全身出汗,像是刚刚洗了一场桑拿。

狐狸看得聚精会神,好像她相信我们来酒店真的只是为了看电视。我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做战前动员。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即将接受世界上最神圣的任务。接下来,一切纤维制品都是我的敌人。

小王子要得到小狐狸。

小狐狸终将要被小王子驯养。

从最初到现在,在我遇上狐狸之前,我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就像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狐狸,狐狸同样也不需要我。对我来说,她只不过是一只狐狸,就像世界上千千万万只狐狸一样。

直到——

直到今天,如果我驯养狐狸,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彼此而言,我们就是宇宙间唯一的。狐狸成为宇宙间独一无二的狐狸,小王子成为宇宙间独一无二的小王子……

而曾经驯养过我的玫瑰花,早已离我远去。

驯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驯养就是建立联系。

今天晚上,我将要和狐狸建立这种联系。

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激动的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经过四十分钟的煎熬,《快乐大本营》里的何老师终于和狐狸说了再见。

我如蒙大赦地转过头,深深地凝望着狐狸,狐狸也一脸无辜地凝望着我。

我问:“狐狸,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狐狸低着头想了想,眼睛转着,然后说:“你……先去洗澡吧,洗干净。”

此刻,我在狐狸眼里好像是一棵西兰花,她让西兰花自己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她可能要吃了我。

我没有动。

当一个女孩跟你说,“你先去洗澡”或者“我先去洗澡”,那么这就宣告着你即将迎来你人生的巅峰。

但是,我却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男女在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呢?

在很久以前,原始社会,他们上床之前难道也要洗澡?

好吧!那时候他们可能还没有床,只有山洞。

洗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现在好像有了答案。

其实是这样:

洗澡是整个上床仪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你想啊,两个人,从陌生人到一起滚床单,这中间要经历多少诽谤案、凶杀案啊。这样一来,滚床单就成为宣告两个人互相驯养的美妙仪式。

对于女孩来说,这个仪式就更重要了,你吃个黄瓜之前还要先洗洗呢。

我看着狐狸,觉得温暖极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原来——

我们所爱上的永远不会是某一个器官,永远是器官的主人。

我深情地对狐狸提出了一个无耻的要求:“狐狸,我想跟你一起洗澡。”

徐志摩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这句话历来被认为带有文人的痞气。

这个夜晚,我跟我的狐狸说“我要和你一起洗澡”。

这样的要求,比徐志摩直接,但也比阿Q委婉。

我笑得无耻而深情,我觉得这是我所说过的最为抵死缠绵的话了。

狐狸把眼睛从电视转到我脸上。

我的视觉识别系统瞬间崩溃,因为狐狸给出了一个我无法识别的表情。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飞鸟欲还林”的疲倦,在这种疲倦背后又藏着一点鲜嫩的柔情。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些俏皮,俏皮里还裹着一堆审视。

她在审视我,她在审视这个提出要和她一起洗澡的男孩。

是的,此刻,我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男孩,是个撒泼耍赖、讨要狐狸身上糖果的男孩。

狐狸的脸上蒸出来两抹胭脂,看得我口舌生津。

所有的红色在女孩身上都是迷人的。

我迎着狐狸的眼神,坦然面对她的审视。

狐狸,审视我吧!审视我的动机,审视我的渴望,审视我对你的爱。

在我所有的心理、生理反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和不认真。

狐狸,我要让你知道,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身体,我想要的还有你的心,你呼出的空气,你睡过的床单,所有与你有关的一切。

我渴望你一切的爱。

我将会给你同等重量的爱作为交换。

我没有再说话,我的眼神和表情在替我说话。

长时间的凝视让狐狸的脸更红,像苹果,像番茄。

她站起来抿抿嘴唇,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我跳舞的动作。

狐狸说:“MAY I?”

我握住狐狸的手,掌心传递着心意和温度。

这个晚上,狐狸是专属于我的舞伴。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必一人独舞长吟。

她起身往里走,我跟在她身后,她手心藏着凉意,我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