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礼部郎官洋洋洒洒宣读册封的诏书,待册封仪式完成后,将由帝、后偕太子及其妃嫔于奉天殿祭天,再行合卺之礼。
隆庆殿,百官列队,齐声高呼,恭贺太子大婚。
虽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礼部郎官在殿前滔滔不绝、抑扬顿挫,却难免有几个管不住嘴巴的在底下窃窃私语。
“听说太子殿下的这位侧妃是个瞎子”一名站在队尾的朝官悄声说。
“哦!有这等事?那想必这位侧妃的容貌一定是倾国倾城?”
“可不是嘛,据说沐家这女儿确是生得闭月羞花,不似凡人。传闻殿下对这位侧妃迷得不得了,还没定下位分就住进了毓璃宫。”
“如此有悖常理!”
“而且今日这册封大典,这位侧妃都不是从沐家迎来,而是直接从毓璃宫紫泉殿里请出来的。”
“哎,真不知这沐家是生了怎样一个女儿,但愿不是红颜祸水!”这名心怀天下的官吏幽幽叹道。
这两位聊得兴致勃勃,却不防一番话全落入旁边一名侍卫的耳中,他低垂着头,紧握铁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礼部郎官高声道:“请帝、后升座。太子妃、侧妃受册,谢恩,行八拜礼!诣皇太子前,行四拜礼!”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这两位新妃身上,其中大多数却是想一睹那位侧妃的风采。镇国大将军成乾之女被册立为太子妃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那位侧妃沐氏的父亲沐安却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如今奉四品的职也是因为他女儿的缘故。因此,众人亟不可待想瞧瞧这位侧妃是何等样人物!
成怡当先,沐清和在后,两人皆由宫娥搀着自东阶而下,都是一身大红朝服,但衣服上的绣纹、配饰则彰显出身份的差异。二人鬓发上簪着金步摇,垂下的白玉珠帘半遮容颜。
成怡款步上前拜倒受册,沐清和却停滞不前,忽而一阵大风卷过,她头上的步摇猛地坠落,摔成两半,白玉珠滚落遍地。
台下有细微的抽气声,不少人啧啧低叹,这位侧妃果真是天仙下凡一般的人物,难怪!也有人腹诽,大喜之日如此不吉,看来也是个福薄的。
礼部郎官大皱眉头,喜帘破碎可是不吉之兆,他灵机一动,喊道:“珠玉在侧,岁岁平安!”,如此竟扭转成了大喜大吉之兆。
沐清和仍是愣在当场,对周遭置若罔闻,搀着她的小蝶不由焦急,附耳提醒。
礼部郎官再催促,请新妃参拜谢恩。
沐清和仍未回神,她只觉得打从一出来便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随着她!她虽看不见,可是那目光的温度灼热了她的心!她迈不开步子,好似有东西牢牢羁绊住她的双腿,阻止她走向前方那个人!
前面端坐的太子赵巽身穿大红锦缎罗袍,腰系七宝黄金带,威严冷峻,气宇轩昂。但见沐清和浑然不应,也顾不得礼数,急忙起身上前牵住她纤手,柔声问道:“清和,怎么了?”
一袭紫衫、丰姿俊逸的逍遥王在下方遥遥看着,面无表情,完全不像平时总是桃目含笑、倜傥风流的神态。
赵巽支开小蝶,一手拉着沐清和走到帝、后面前,扶着她拜倒,朗声道:“太中大夫沐安之女沐清和谢恩。”
一旁的成怡冷眼瞪着赵巽,目光中尽是委屈、不满、愤恨!
台下有人不禁唏嘘:太子对这位侧妃倍加宠爱,却将正牌太子妃冷落一旁,太过偏爱,今后恐后宫不宁。
百官中为首的是丞相楚中天和镇国大将军成乾,楚中天只是冷冷盯着皇帝。成乾却对太子的行为颇为不满,频频对他翻白眼。
昭仁帝偕同皇后端坐于殿中。皇后一身华服,却僵硬得像个木偶。昭仁帝面色虽泛着点蜡黄,眼中依然精光吞吐,虎目顾盼生威。
两位新妃礼罢,入座。
昭仁帝起身道:“今日将众位卿家都召来,是因二月二青龙节不但是太子大婚的大吉之日,也是他继位之日。”
“啊!”台下有小小的**,众人面面相觑,都十分纳闷太子即位这等大事怎么事先连诏书也未颁下?
昭仁帝咳嗽一声,百官登时沉寂无声,个个谦恭端肃。昭仁帝问道:“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莫敢出声。
忽见王小宝急慌慌上前,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昭仁帝问道:“什么事尽管说罢!”
王小宝尽力稳住神,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起伏跌宕,但他飘渺的一句话仍是如同在滚开的油锅中倒进了一桶冷水,场中顿时炸开了锅!
王小宝说的是:约有不下五千名身着明光铠的兵士从宫门攻进来了,正朝玄武门而来!
百官惊恐,平白无故怎会有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杀至宫门才被发现,这些人难道是从天而降?这不是明摆着宫变吗?若是早有预谋,这大喜之日恐怕就是众人血溅大殿之时!
昭仁帝闻言依旧稳若泰山,面上丝毫不变色,他勉力抬高声音道:“众卿不必忧虑,自古乱臣贼子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看来今日确实有人对太子即位一事存有异议,不妨光明正大站出来说话!”
他目光如利刃扫过众人,但见一个个垂首作揖,貌似恭顺,只不知底下都揣着什么心思。他看向逍遥王说道:“十三弟,你可有异议?”
“臣弟确实略有微词,想问一问皇兄,你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逍遥王冷声道。
他此言一出,百官皆是震惊!难道这都是逍遥王的安排?一向不问政事、流连花丛的逍遥王居然要逼宫造反?但听逍遥王言下之意似乎圣上当年继位还有什么内情?百官又忍不住窃窃私议一番。
昭仁帝呵呵一笑:“十三弟年纪轻轻,怎么记性倒不好了,朕是先帝册立的储君,继承大统本就是名正言顺。”
“没错,皇兄确是先帝册立的太子,可是后来先帝要废掉的太子也是皇兄你!”
逍遥王此言一出,昭仁帝面色登时黯沉下去。
楚中天悠闲站着,面带微笑,一副瞧好戏的神态。
逍遥王说道:“当年你虽为储君,但因失德,父皇连废黜你的诏书都拟好了。你和你的母妃疑心父皇因宠爱我母亲,欲改立我为太子,使毒计陷害我母亲,终于迫得她含恨而终。你们又造谣说彼时尚在襁褓中的我染上瘟疫,将我丢入冷宫,无人问津,险些死在里头!
你又撺掇一些大臣举荐大哥为平西大将军,让父皇将他调往边关,这才暂时保住了你储君的地位。待到父皇临终之时,你截下了父皇召回大哥的手谕,毁掉了改立大哥为新帝的遗诏,篡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待到大哥奔丧归来,你已黄袍加身,一道圣旨将大哥封为怀王,将他打发去了玉门关,常年戍边。即便如此你仍不安心,暗地里以密旨召怀王入宫,却以‘逼宫’的罪名将他公然判了个枭首!
二哥,你坐在那张龙椅上不觉得愧疚难安吗?午夜梦回不觉得枉称为人,无地自容吗?”
“放肆!这些年朕一直爱护你、纵容你,这就是你的回报吗?”
“二哥呀二哥,你以为我永远是那个无知婴孩,可以被你一直欺瞒愚弄?你是纵容我,那是因为你心虚、忏愧,你以为这样可以赎你的罪过!”逍遥王怒道,一双桃花目闪烁着冷厉光芒。
赵巺怒极,喝道:“逍遥王竟敢毁谤辱君,还不将他拿下!”
逍遥王笑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知道什么,这里没你插嘴的份儿!”
昭仁帝沉声道:“说起‘废太子风波’,那时十三弟连乳臭未干都算不上,只是个襁褓小儿。若无人教唆,又怎会说出这些话?”
“无道昏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我就是来揭穿你的罪行”,一个黑衣美妇人款款而来,她身旁正是一袭青绿色朝服的十三王妃。
“你终于肯露面了”昭仁帝叹道。
“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今天是为我可怜的夫君赵康和两个孩儿讨个公道!”黑衣美妇怒斥。
“你是我大哥的姬妾?”昭仁帝问道。
“哼!你没料到吧?你以为将怀王满门灭绝就能斩草除根,再没有一个活口能揭露你的恶行了吗?”黑衣女子切齿道。
“十三弟,就是她告诉你这些?你是何时与她同谋?又是如何与哈拉汗的公主搭线?你的故事朕很有兴趣听。”
“皇兄果然英明!既然你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也好让你明明白白地上路!”逍遥王笑道。
王小宝慌忙上来奏道:“启禀圣上,乱军已攻破玄武门,马上就涌进隆庆殿了!”
百官面色骤变,一团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