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宗师召集所有部下到主营,商议作战方案。

待人到齐,沈宗师未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坐在副位的明绎心先道:“边界不能再退,锦州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如果连锦州都失守的话,黎国下一步就会长驱南下,这对我们很不利。” 明绎心边说边指向布防图:“现下情况很是棘手,岁末水患,东南两城已失,为今之计唯有先守住锦州,夺回两城,占据有力地位再举兵而攻。”

立刻就有长老提出质疑:“虽是如此,但按照我们现在的实力差距,如今连守住锦州都成问题,又何谈夺回失去的两座城池?”

沈宗师出声化解:“锦州以西的赤峰山靠山环海,易守难攻,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可以作为粮草保存供应之地”。他用手在布防图上指道 :“以东的丹东距海较近是难得的转运口,我们先稳住锦州,然后以锦州为中心向这两地扩散,最后一点连线,形成包围圈,再将东南两座城池一网打尽。”

明绎心听后觉得可行,便点头道“这两日我们稍作修整,先吊他们一吊,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我们再去找包围点。”

沈宗师朝明绎心赞许道:“也好,同辈里论起实战经验,你是行家,聿明派修政道你又是最会排兵调将的,此事交与你再合适不过。”

明绎心温润而笑: “沈宗师过奖了,能够得到您的指点,是绎心的荣幸。”

沈攸宁在一旁满怀期待,可直到结束也没给她分到什么任务。

“你还小,还不到上战场的时候。”

那些长老只给了这么个敷衍的理由,沈攸宁满怀斗志而来。垂头丧气而归。

自宣战书送至黎国,不管黎国军队在城下如何挑衅引战,沈宗师一律不予迎战,如此数日,黎国人只好将军队退到城外的枯树林里进行整修。

沈宗师下令三军做好准备,趁夜突袭,打其个措手不及,可关键时刻,不知谁揣的火折子,火星落在枯树枝上,暴露了行踪,若不是沈宗师放倒了树拦住黎国士兵,今夜还不知会损失多少人马。

主营里沈宗师与明绎心两人坐在上位,下面站着的将领各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明绎心瞟了眼四周,冷着声道:“是谁便自觉站出来。”

四下无声未有回应....

见此况,一旁的沈宗师猛的将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细碎,下令道:“查,找出来那个人,军法处置!”

三军将士很少看到沈宗师生气的样子,如今这场面谁要是站起来,下场可想而知。

等了片刻还是无人承认,明绎心下令,让每个营的主将负责上报自己所属队列,这两日将士行踪,

最后,一名叫张鸿的小兵被推了出来。

张鸿被带到主营时,腿都在打颤,问他话,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几个字来: “我那日跟送粮草的张叔闲谈....他问我家是哪的?对,他问了我这个!我对他说是琼州,他说他刚好也是琼州,那天下雨...天寒地冻的,他就给我一个火折子,我万万没想到...会点着树叶,变成这个样子!”

沈宗师吩咐一旁的侍从,去查查这个送粮草的张叔到底是哪儿的人。

明绎心铁面无私道:“不管谁给你的,火是你点着的,你和他都有责任,按照军律泄漏军情当处以斩刑。”

“不!我没有!我只是拿了他一把火折子!怎么可能会泄漏军情!”张鸿吓破了胆,急忙扑过来求饶:“大人!大人!宗师!沈宗师!救我啊!求你网开一面!”

“住嘴!” 明绎心厌恶的将他一脚踢开:“就是因为你这一个不小心!如今敌军已经快要到城下了!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那个叫张鸿的小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引出这么多后果,吓的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张鸿膝盖蹭地,爬去拉明绎心的衣摆,求饶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在战场上杀敌赎罪!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带走!”

“大人!大人.....”

所有人看着张鸿被拉出营帐处于死刑,都默不敢作声,彼时军营里安静的能听见树叶落地声。

沈宗师捏了捏眉头疲惫道:“如今按照原计划已经行不通了,黎国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打算,如今再拿下丹东恐怕那么容易 ”

明绎心却坚决道“丹东一定要拿下,如果没了丹东,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也都毫无意义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正面迎战。”

“如果单凭人数我们有多少胜算?”

“四成不到”

沈宗师不再说话了,他知道,一旦与黎国实打实的硬碰,吃亏的一定是他们裕国军队。

他想了想,说了个折中的法子:“如今兵临城下再不应战,恐怕会影响士气,明日,我带着秦明长老出城应战,你带着军中部分人马赶去丹东争取先他们一步占城。”

明绎心知道如果他带走一批将士,那么锦州就会陷入拮据状况,难免担忧道:“黎国此次进犯带了三万人马,而我们军中所有士兵加在一起,也不过堪堪三万人,如果我再带走部分,锦州岂不是成了空城?”

沈宗师却泰然道:“有阿宁她们在,不必担心。”

“她们毕竟是小孩子,怎能堪任?”

“绎心”沈宗师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嘱托着:“丹东就交给你了,我在锦州等你的好消息。”

明绎心心里很清楚,他不走,情况也不会有丝毫所改变,甚至更糟,只有他先带着一些人去丹东才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俯身向沈川行了一礼:“沈宗师,给我一万人马,最多一个月,我一定回来。”

“万事小心”

三日后沈宗师出门应战,与此同时明绎心正带着另一队人,马不停蹄的赶往丹东。

面对黎国第三次进攻,沈宗师抽出大半兵力去城门,目的是为了告诉黎国他们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任凭对方如何挑衅都不使出全部力气与之对战,只是让沈攸宁前去与之周璇,他在城门前观战,消磨其耐心,虽能起一时之用,只是这样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沈宗师刚回到营里就有侍从来报,抓到张叔了。他听后就立刻前往牢营审问。

从牢营出来已经是半夜了,沈宗师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沿小路走着。

今晚没有月亮,浓密的雪花遮蔽住星光,密不透风压的人喘不过气。

几条鞭子下来,人终于招了,张叔的确是敌国奸细不假,他有意潜伏在军营盗取信息传与黎国,因其并无官职,只能从军营里的士兵上探得一些消息,而张鸿确实是无心之言,却被张叔有意听去,虽不是同谋,但确实祸从张鸿而出。

沈宗师叹了口气,那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本该是为国杀敌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不成想被人当了刀使,如此了了,沈宗师虽心有不舍,但是军令如山,在这存亡之际,军心不可动摇,大局为重。

沈宗师抬手接起一片雪花,雪花只停留了一瞬,便融化了,接着又有新的雪花落在它消亡的位置上.....

翌日,丹东来信,明绎心已经带着部分军马安全抵达。沈宗师接到信后不由的长松一口气,等明绎心稳定后就能回来支援锦州,只要这段时间能稳住黎国,他们就能多成胜算。

沈宗师重新清点人数,将所有人马分成四路各守住一角,如今只要守住锦州,等待明绎心从丹东带援兵回来,到时两军汇合便能万无一失,锦州如今兵马不足只剩个空壳子一戳就破,这个当口不易多生枝节,沉得住气才能不被敌方看出破绽来。

黎国看着自己的兵都打到人城门脚下了,对方也只是淡淡的扫一眼,跟看个路过的狗一样,殊不知沈宗师唱了半个多月的空城计也是难熬。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丹东的来信,信中说,明绎心已经在丹东建立起后备,不日就能返程。

沈宗师心下一松,可是这一松却如同抽去了支撑,竟是结结实实的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沈宗师这一病着实不轻,连着几日昏昏沉沉都下不的床,无奈之下军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扶吾长老代管,所幸的是黎国并无大举进攻,沈攸宁四人便能应付的来。

数日后,沈宗师的病逐渐好转,算了算日子,距离除夕不到十天,今年很有可能会在军营里过年了,沈宗师怕将士意志低靡,便不时的在军营里视察,扶吾长老看着沈宗师身体未好痊愈,又顶着严冬在营里巡视,忍不住提醒道: “掌门,今日可还要继续去巡查?”

“如今年关在即,恐人心散涣,多去看两眼总没错的。”

扶吾知道自己怎么劝都没用了,便一路跟着沈宗师,不停的给他递汤婆子。

沈宗师接过欲哭无泪道:“扶吾,够了,我已经很暖和了。”

“师兄,你还是让我跟着吧,要是回去让颜夫人知道你病了,非得骂死我不可!”

“有我在,夫人不会的”

“就算颜夫人不说什么,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阿宁折腾。”

沈宗师失笑: “阿宁这孩子确实是无法无天,你作为长辈不必惯着她,尽管教训”

扶吾叹息道:“阿宁命大,小时候中了火毒都能活得下来,大家都盼着她健健康康,又怎么舍得下手打呢,只是可惜了她的灵根,百年难遇就这么...”

“师弟” 沈宗师突然出声打断: “我和夫人向来不看重这些,她只要能健健康康长大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罢了,只要阿宁开开心心的,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就没有白费,修行一事本就不可强求”扶吾长老拿过汤婆子说“这个凉了,我再去拿新的”

沈宗师拦不住,便由他去了。

帘子被人打开,几粒雨雪夹杂着寒风散入罗幕,激的屋里人一哆嗦。

那个曾经数九寒冬,身着单衣,越过雪山的沈宗师,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逐渐衰老这一现实,沈宗师想,等平定此战他便退隐,前半生尽数江湖夜雨,之后的日子他想和自己的妻儿,看一看溪周的春夏秋冬。

距离除夕的日子越来越近,军中逐渐焦虑起来,丹东那边已经十多日未来信了。

沈宗师担忧丹东会生变故,便让扶吾长老前去查明情况,只是扶吾长老人还没出发,一封匿名信已送入沈宗师手上,打开一看,空无一字,再一看,信封里竟躺着一根骨节分明的手骨。

沈宗师几乎要站不住,一旁的扶吾最先察觉到他的变化,接过信封一看面色骤变,沈宗师很快镇定下来,先散了底下的将士,然后以军务为由,转身进了营帐。

等扶吾回过神跟上时,一打开帘子就看到沈宗师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师兄,一根手指代替不了什么的..”

“是明绎心的” 沈宗师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道:聿明派修政道,军营里又只有他不会用兵器,那根手骨没有茧子,只有他.....”沈宗师愧疚道:“如果当初去的是我,就没有今天这样的事了,怪我...”

“师兄!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 扶吾上前一步道:“眼下我们不知道丹东情况如何,我们失去了支援,如果不马上想办法,我们都得死在这!”

“扶吾,我即刻写信上奏,你带着信回临安!让皇上派兵来援!”沈宗师突然起身道:“若是明绎心已经出事了,那丹东和锦州都已经不安全了,如今粮草兵马都不足了,如果敌人两面围攻,那我们就毫无反击能力,如今,只有从后方进援兵才有一线生机!”

扶吾推辞道:“你带着信回去!我留下”

沈宗师有些激动道:“若你留下,军中必定谣言四起!如今四面楚歌,我们不能再动摇军心!”

“可是锦州离临安山高水远,快马也至少得花上十天,根本来不及!”

“若黎国进犯,我们就退后,靠着每个城界的粮草,也能抵上一段时间,扶吾,你若再多耽搁一刻我们便多危险一刻!”

最后,扶吾哽咽着应道:“师兄,一定要等我,我会尽快带援兵来。”

沈宗师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帐子命人牵了快马便催着他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