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惠兰才转醒,茗灵按照沈攸宁所说将信交至她手上。

惠兰只是拿眼睛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茗灵怕信里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便有些焦急道:“小姐,小宁她..”

惠兰抬手打断了她下面的话:“我饿了,你去厨房端些吃的来。”

茗灵只好把信放在桌上,出去了。

等人走远了,惠兰才将信拆开来看。

短短几行,想说什么一目了然,,只是字里行间,有几句话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今夜子时,城郊竹林。———陆维桢

惠兰攥紧了落尾那处俊洒的楷字,心里翻江倒海似的说不出个滋味。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小姐,厨房里做了莲子羹还有一些小菜”茗灵推门而入道:“你身子刚好,还是吃些清淡点的....”

惠兰听到声响,慌忙将信藏到枕头下面,装作无事道:“放下吧”

惠兰心事重重,勉强吃了两口便停了筷,茗灵上前将饭羹收了起来,没再说别的便退了出去。

入夜,当打更声响过三巡,惠兰便按照信里给出的路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竹林内,沈攸宁与陆维桢已经在约定地点等着了。

“你说她会来吗?”沈攸宁用脚来回拨弄脚边的石子自言自语道:“见面第一句说什么...”

陆维桢环臂站在一旁,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来了”

沈攸宁停下脚上的动作,往竹林入口望去,来的人正是惠兰。

四目相对,沈攸宁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陆维桢率先打破尴尬。

“惠兰姑娘既然肯来,说明是做好了准备。”

惠兰将目光移向陆维桢,一开口,却多出来几分幽怨:“你们要我去查我父亲,总得给我个理由。”

陆维桢仍是端的一副冰冷样子道:“若查出界长真的有什么勾连的话,整个界长府都难逃罪责,你又有什么底气来与我们讲条件?”

此话一出,惠兰脸色陡然变得难堪起来,沈攸宁虽知道陆维桢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句句切害,但听起来总有那么一些不近人情,她想出口安慰,但也明白此事牵连甚广,她亦不能向她承诺些什么。

一阵沉默后,惠兰先败下阵来。

“好...”她艰难的开口道“我答应你们,只是有一样,若是我父亲真的无可挽回,还望你们不要牵连府中无辜之人。”

沈攸宁面露犹豫,陆维桢也一言不发,惠兰见状索性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攸宁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跪给惊到了,惠兰生性矜贵,又是个极要面子的千金小姐,这一跪沈攸宁真的受不起。

“求两位高抬贵手!放过府内无辜之人!惠兰来世衔环结草定当报答两位恩人!”言罢不及反应,就要拿头往地上撞去。

沈攸宁用手去护却也拦不住,惠兰光洁的额头很快便擦出血痕来。

“我答应你!”话一出口沈攸宁自己都愣了片刻,但望着惠兰那双满怀期盼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尽力...终归是有办法的..”

惠兰含着一双泪眼,挣脱了沈攸宁的搀扶,起身朝她一拜,微颤道:“多谢...”

话已至此,就没有接着聊下去的必要。

沈攸宁只觉喉头发酸,浑身脱力,任凭惠兰一步一步,重新踏上回来时的路,走出竹林。

“你有几成把握?”

“尽力一试...”沈攸宁不愿再继续展开这个话题,眉梢低落,沉默着的往反方向走去。

陆维桢旁观着一南一北两个背道而驰的影子,最后又都溶于夜色深处。

虽说早就会料到是这般结果,但真的当这一刻到来,陆维桢还是有些黯然。

从前他做事只求结果,旁人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一些阴暗的手段,那日他向界长提出他能治好小姐的病,便已经开始布网,他深谙温柔陷阱最能攻人心房,从惠兰爱慕的眼神里,陆维桢再次嗅出成功的诱味。

他原本可以早些结束这一切,可是当沈攸宁红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跑到他跟前,让他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线功亏一篑。

“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如果我们走了,小姐怎么办?”

“不知道蓬莱的灵草能不能治得了小姐的病...”

小姐...小姐,她怎么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病秧子!

“我舍不得小姐...”

真有如此蠢钝之人,陆维桢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陆兄,你在听吗?”

陆维桢低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涟漪的杏眼,击的他心头一震,内心那些阴暗偏执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在 ”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万丈深渊之边,一脚踏空,身像下坠却又像飞升,七情六欲全被她操控着,半分不由得自己,冷硬的心瞬时也软的一踏涂地。

既然当初选择让她堂堂正正的亲手了结这一切,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这点疼痛,迟早要尝的...

惠兰走出竹林,用手沾了滴仍悬挂在眼角的泪珠,弹指一挥,便落在了地上,摔出一小簇晶莹的水花来,她睥睨着那处水渍,嗤笑一声,转身消失在月色里。

这几日沈清和与何益盯着界长府,沈攸宁与陆维桢则负责伪装成百姓混在城中打探别的消息。

这日正午,四人相约在茶馆厢房汇合。

“你别说,何益这皮捏的当真天衣无缝” 沈攸宁一坐下来就将脸上的皮层撕开。

“就是有点闷”

沈清和慌忙看向门口,确定门是关着后才松了口气,“你要吓死人啊!”

沈攸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何益呢?”

“刚才看到陈管事去了对面药材铺,何益盯着去了。”

“哦”沈攸宁没了刚才的活力,默默的接过茶壶给自己和陆维桢各倒了杯茶。

陆维桢接过茶盏,问道:“你们今日可有发现?”

“没有,最近界长府都安静的很,没有什么动静,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有”沈攸宁摇了摇头“除了悬赏通缉又多了几页我和陆兄的画像外,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就怪了,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先不管这事了,晃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先吃饭,吃饱才有力气查。”沈攸宁从桌子上趴起,正准备拿起筷子就要埋头苦干。

“兄弟们!大发现!!”何益一个破门而入,吓得沈攸宁筷子抖三抖。

沈清和忍不住扶额咬牙道:“何益!你这吓死人的功夫是跟沈攸宁一个师傅学得吗?”

“我跟你们讲!重大发现!”何益径自拉过凳子坐下,一副狗闻见了肉香的兴奋样道:“我刚刚问了药材铺的老板,他告诉我,陈管事每月都会从他那里进许多蒲黄。”

沈攸宁道:“蒲黄?我怎么不知道?”

陆维桢补充道:“陈管事每月都会从账房支取许多现银,但入账上写的是药材各余,并未提到蒲黄。”

“没提就对了!你们可知蒲黄是干什么用的?”何益没等回答便自顾自往下接道:“界长府需要这么多止血的药材干什么?这其中肯定有异!”

“看来惠兰还没有找到什么,又或者她根本不信任我们。”沈清和推断:“我们需要另组打算了”

沈攸宁道:“界长府内才是关键,得想办法再进去一次...”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何益拍桌而起“老规矩,一人一位,有序翻墙,合作无间!”

“你他妈给我小声一点!!!”沈清和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何益头上一顿爆锤,打完之后何益话果然少了很多,像个受气小媳妇,端着饭碗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当晚,四人便顶着月色,再次潜入界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