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受重创,为谁而嘶喊

寒风如利刃,似乎要在人脸上割出一道道伤,一道绛紫色的人影,正在莽荒之林里如飞前掠。

自从半月死后,穆沼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下这般慌乱了,以致林子里飞岔而出的尖利树枝划伤了他的脸他都不自知,他的耳畔只有一个声音,快,快!仿佛他若是不快些,一切都会迟了一般。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了,没想到他还会有体味到心慌意乱感觉的一天。

那日,鹫问他,若是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必须兵刃相向,他是否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他说不会有这么一天,可如今他却不能自信了,真的不会有这么一天吗?

夏侯义的网已经完全撒开,以穆家在泽国的身份地位,爹绝不会袖手旁观,而爹若是入网,必然只会往一个方向而去。

身为守护泽国的穆家人,他应该相信爹的决定绝不会有错,可是,他却不能再一次袖手旁观,他已经错了一回,他已经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如今,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真挚的朋友陷入危难!

他不能与爹为敌,可他也绝不能让鹫有危险!

穆沼穷极他的气力往莽荒之林的深处飞掠,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断崖上,枝叶遮天蔽日下的莽荒之林即将完全暗下来,只见本是横陈一地的尸体被削斩成无数段的枝干铺盖住,一层又一层,一截截一段段粗细不一的枝干切口平整,显然是被极力的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削斩而下。

本是繁枝茂叶遮挡下的入夜之林,此刻竟又从顶头落下将暗未暗的天光,竟是断崖顶头方圆三丈内的层叠枝叶全部被剑气削落!不仅如此,有些树竟是被齐根斩断!便是白琉璃身后断崖边上的那一刻繁茂的老树都难以幸免!

若非百里云鹫一招一式间要保护他身后的白琉璃免遭剑气所伤,只怕连那一棵老树也早被齐根斩断。

白琉璃站在已被剑气削斩得少了树冠的老树前,屏息看着打得难舍难分的百里云鹫与穆池,因剑气而掀刮起的劲风比寒风更猛更裂,扑打到身上脸上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开,便是连那倾匝而下的飞瀑顶头都时不时被迸射的剑气斩成两半。

剑气太过猛烈,只见白琉璃过肩的短发飞扬不止,宽大的大氅如展翅而翔的黑鹰,在烈风中猎猎翻飞,她的双颊上脖子上,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划伤,若非她背后抵着粗壮的老树以及她的腿力足够,只怕她那娇小的身体早已被剑风掀刮下了断崖。

白琉璃的目光从百里云鹫出剑开始就再未离开过他身上,忽然,只听“嗡”的一声巨大的嗡鸣声自交缠的双剑上迸发出,似乎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剑气如风刀,令周围的枝干树叶再一次扑啦啦而落,铺天盖地般掉落的枝叶令白琉璃看不清百里云鹫的身影。

“百里云鹫!”白琉璃的心蓦地一紧,迈开脚步欲上前找寻百里云鹫,然她才跨出一步便被猛烈如扑面而来的剧烈狂风般的剑气震回原地,双眼眼角如被刀割般生疼,令她不得不微闭起眼将头别开以让自己的双眼免遭剑气的刺刮。

待周遭重新归于只有飞瀑之声的安静时,白琉璃才蓦然睁眼并迅速扭回头,在如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的林子里寻找百里云鹫的身影。

只见除了她身后这棵老树还挺直着以外,方圆五丈内的不论粗细的树尽数被齐根斩断,两把长剑相距一丈地插在不知累叠了多少层的断枝落叶上,穆池后退无数步手捂心口单膝跪在地上,百里云鹫虽是站着,却已是退到了断崖边口上,同样是手捂心口,身子微摇。

“百里云鹫!”白琉璃心口拧紧,向着只要再往后退两步便会跌落断崖的百里云鹫大步跑去,看着他那沁血的左脸符文,随即抬起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对面,穆池缓缓站起身,自嘲而笑,“后生真真可畏,云小王爷的身手较之云王爷,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才说完话,口中忽然噗地喷出一口暗褐色的血,刚刚站起的身子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一道绛紫色的身影飞落到穆池面前,在他再次倒下之前扶住了他的身子,眸光猛晃,声音颤抖,“爹!”

穆沼看着眼前几乎可以用枯槁如柴来形容的穆池,双手颤抖得厉害,眼眶也在微微颤抖,颤抖的声音里紧张与慌乱之意极为明显,与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的他完全不像是同个人,只见他用袖子替穆池擦掉嘴角的血渍,紧张道:“爹您怎么样!?”

只见穆池任穆沼紧张关心地为他擦拭嘴角,并未说话,只是撑着浑浊的老眼定定看着穆沼,少顷才慈爱欣慰道:“穆沼,你长大了。”

“爹,儿子早就长大了,只是您看不见也不愿看而已。”穆沼心一抖,随即苦涩一笑,有谁知道,他这个看似风光的穆家大少爷,已经足足有八年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了,即便他们住于同一个府邸。

“既然穆沼真的长大了,那为父就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给你了。”穆池欣慰地看着穆沼,拉过穆沼的手轻轻拍了拍,“但是在这之前,为父要你先做一件事。”

穆沼下意识地将手一缩,似乎想到了穆池想要说什么一般,然穆池枯槁的手却将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完全不给他收手的机会,就像这么多年来完全不给他真正的自由一般,语气慈和却又令人心冰冷,“杀了云小王爷,杀了这个会毁了泽国的人,就像当年你杀了那个女人一样。”

穆沼的双手猛然一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穆池,看着这个身为他父亲的人,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悲哀摇头,“不,爹,您已经逼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现在又要来逼我杀了我唯一的朋友吗?”

“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会让整个泽国乃至整个曜月陷入大乱的人,他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人,守护泽国是穆家的职责,身为穆家子孙,你应当知道你肩上背负的是什么。”穆池并未生气,只是如严父般看着穆沼,声音温和却严肃。

“就算他是魔是妖,那又如何,他只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穆笑得苍凉,“爹,什么穆家子孙,什么肩上重任,您又何必自欺欺人,您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穆家职责。”

“穆沼,你真的是长大了,什么都会自己想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听为父话的孩子了。”穆池再一次欣慰而笑,抬手拍拍穆沼的肩,继而轻推开他举步维艰地朝他的君子剑走去,“既然穆沼什么都知道,既然穆沼不愿动手,那就让为父来替你扫清道路。”

“咳咳咳——”然,穆池还未走到君子剑前,被弓着佝偻的背剧烈咳嗽,暗褐色的血从他的嘴角啪嗒啪嗒如再也止不住一般不断滴落到地。

白琉璃此时站在百里云鹫面前,双手握着绝情针,对准已然进入生命尾声的穆池。

百里云鹫本是还想将白琉璃扯到他的身后,奈何他的双手却是再无力抬起,如今他已是要将全身的气力都耗尽才能做到勉强站着,根本没有本事在像方才那样保护她。

身受重创的,不只是只有穆池而已。

“琉璃,小心些。”他现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站在她身后提醒着她,他甚至连往旁挪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他担心他只要往旁挪一步便再也站不住,他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危险,他必须要稍作休息,尽可能地恢复气力。

他的性命,还没轮到要用他的女人来保护的地步。

“嗯。”只听白琉璃轻轻应了一声,百里云鹫看着面前将他护在身后的娇小粉色人影,五脏六腑虽在生生的疼,心却在慢慢漫上温暖。

白琉璃冷冷盯着自躬下身咳嗽便再也站不起身的穆池,面上没有丝毫温度,就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已然病入膏肓再无丝毫战力的老人,而是一个随时都会再次举剑袭来的危险一般,现在绝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

因为,还有穆沼这个如今已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在,她手中的绝情针对穆沼手中的乌骨折扇,她还没有胜算。

“白家主,请带鹫离开。”穆沼上前扶住穆池的肩,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看向白琉璃道,目光在触到百里云鹫的视线时无比惭愧。

白琉璃不动,依旧冷冷地盯着他,少顷,才听百里云鹫在她身后淡淡道:“阿沼的话可以相信,阿沼不会害我。”

白琉璃却是不放心,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才将绝情针收回袖内,继而解下自己肩上的大氅转身重新披回百里云鹫肩上,而后转身往稳稳插在一根树桩上的弦冰剑走去。

然她才跨出第三步,她身后的百里云鹫便将她用力推向一边!

百里云鹫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琉璃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却在此时看到前一刻还咳得再也站不起身的穆池一手紧抓着穆沼的手臂,一手还扬在半空中。

白琉璃惊转头,只见百里云鹫的心口处稳稳插着一把匕首!身子摇晃!

“百里云鹫——!”白琉璃的心跳在一刻仿佛止息,朝着百里云鹫的方向扑去,似乎要抱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已然来不及——

只因,在她的手就要抓到百里云鹫身上的大氅时,百里云鹫的步子往后一跄,整个人便这么掉下了断崖!

白琉璃扑到断崖口上时只抓住了一手的带着湿意的寒风,那伸出去的手便就这么悬在断崖上的空气中。

穆沼一手摸向自己只余匕首皮套插在腰带里的腰际,看着断崖口,完全陷入了怔愣状。

穆池呕出一大口血,向百里云鹫的方向扬起的手轰然瘫落,闭上浑浊的老眼双膝砰然跪地,低垂着脑袋再也不呼吸。

“百里云鹫——”白琉璃看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崖底,嘶喊出声。

------题外话------

叔凌晨12点半的车滚去武汉啊,这个时候正在火车上!字少了点菇凉们别吐啊,大**不好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