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叽”
李武一脚踩入翻涌的血污中，直没入小腿。
防御光罩好一阵闪烁，突然变得暗淡，不知是这黑烟的原因还是下方血污的原因。丝丝缕缕的黑烟浸染入白色光罩中，防御光罩竟不能阻挡，白色的光芒缓缓变为灰色。
下方血污也不停向上翻涌，防御光罩被压迫得只剩薄薄一层，紧紧贴在李武体表。到了此时防御光罩还未破碎，也属实难得。
破与不破，李武此时并不在意，他只在乎黑烟中到底是怎样，让自己几人今日死在此处。
然而进入光罩之后，一片漆黑，除了黑烟还是黑烟，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连方向感也瞬间丢失，更别说寻找什么。
李武站在原地未动，一时就像与整个世界分离，位于一片虚无。不但感知缺失，心中也像突然少了一块，只剩烦躁。
手中的板门剑不知何时变得像一条软滑的鱼，似乎还在不停扭动。虽然李武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不能放开剑柄，但身体本能的恐惧与厌恶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心神，手掌颤抖，几次都要甩开板门剑。
另一只手中，小伞状的防御法器也在感知中消失不见。若非淡淡一层灰色的光亮还贴在体表，李武都要以为它真的消失了。
李武一手握着跳动的板门剑，一手感知中什么也没有，他站在原地一时不敢擅动。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李武疯狂想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正常感知的事物。
对了，破妄之眼还在，可以使用破惘之眼！
李武像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调动灵力涌入眼睛。
青光亮起，如同天地初开，李武模模糊糊看到了光亮，这让他心中狂喜。
目光像是穿透了黑烟，黑烟只剩下淡淡的轮廓。
他终于看到了黑烟与血污之中的景象，不远处翻滚的血污上白骨聚集，隐隐组成一个白骨莲座。
白骨莲座上坐着一具枯骨，衣衫破烂，骨头暗淡，如同风化了几十年一般。胸口一个数十寸空洞贯穿前后，骨头皆碎裂。
枯骨上涌出浓浓黑烟，在上方组成一道漆黑的人影。
红色的丝线源头聚集在上方人影中，如同血管一般布满黑烟之中，随黑雾飘动乱舞。人影上方又似有一条透明触手落下，在人影身上不断摩擦。触手每一次挥动，人影就淡薄几分，如同舔舐食物！
这枯骨难道是徐云松？自我一剑刺穿其心脏不过片刻，怎生就成了此般模样！
那上方烟雾组成的人影又是什么？
“嘻嘻～啧啧～”
“嘻嘻～入无知无间之域，大道永生，享世间无上极乐……“
诡异的嬉笑声响起，虚无缥缈听不清晰，其中又掺杂着某种意义不明似吮吸的声音。但仔细听去又让人感觉头疼欲裂，再听不到分毫。
上方那黑烟组成的人影在嬉笑声中跪倒在空中，双手朝上方伸出。
“恭迎上神降临！愿以我身所有为祭。”
‘还有其他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明白也不用明白了，反正今日大概是要死在此地。不管他们是什么存在，只管破坏就是了。’
李武心中念头清晰，也不再犹豫。将感知中扭动的板门剑凭借肌肉记忆插回后背剑鞘，调动灵力汇集手腕部，催动打柳鞭。
灰扑扑的透明手环青光一闪，在手中化为青翠柳鞭。
赶在破妄之眼关闭之际，朝着一切源头的枯骨一鞭狠狠抽去。
“啪~”
一鞭落下，黑烟尖啸，血污翻涌。
李武只来得及确认这一鞭打在了枯骨上，还不曾得知有无效果就被击飞了出去。
尖啸声入耳，让李武头痛欲裂。血污加身，防御光罩彻底破碎，全身皮肤如同火烧一般剧痛。
“啊~”
一声暴怒的嘶吼声震的浓郁黑烟涣散。
李武体内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噗”得吐出一口鲜血。方才黑烟的尖啸声已震得他脑中如浆糊一般，神志恍惚。这还只算轻微，更重要的血污涌起巨浪般拍打在他的胸口，这一击势大力沉，直接打断了他的肋骨。
此时李武脑中混沌，胸前剧痛。身上被血污覆盖之处同样传来异样之感，一看之下，与血污接触过的皮肉竟然微微有些枯萎。
“嘻嘻嘻……”
诡异的嬉笑声突然停顿，下一刻万籁俱寂，李武终于清晰地听到了发出嬉笑声主人的声音。那是一个如同妙龄少女般悦耳的声音，它只说了一个字，语气充满嫌弃与厌恶之情。
“臭！”
“哈哈哈哈！”
李武口含鲜血，大笑出声。
虽不知它们为何暴怒，但足以自己如小虫子般的挣扎终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上神息怒，我这就将那只烦人的小虫子捏死献祭给您。”
此时黑烟溃散，血污停滞，原地只剩下孤零零的白骨莲座。李武终于知道了沙哑难听的声音正是黑烟组成的人影发出，而声音悦耳如妙龄少女的那位存在却不见身影。
上空黑烟组成的人影缓缓向李武飘来，李武挣扎着起身，盯着人影突然开口问道：
“徐云松？”
人影一顿，不知为何有些迟疑。黑烟涌动挣扎不成人形，似是陷入了某种混乱状态。片刻后涌动黑烟平复，人影开口道：
“正是我。”
“哈哈哈哈，竟然是徐云松，徐师兄。徐师兄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何等模样么？”
李武闻言一愣，只觉有些荒谬，大笑出声。
“我即将的道，永享长生，是何形体又如何？你难道以为以区区言语乱我心神，就能让我饶你一命吗。”
“哈哈哈哈，的道……不知你得的是什么道？竟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的道都是这样，那你之前数十载的苦修又是什么？修到狗身上去了吗？”
李武心中只觉此时徐云松可悲又可笑，一时间竟不顾场合笑得前俯后仰。
“哼！胡言乱语，区区第一境小虫子也敢妄言大道。荒谬，你可知何为大道，我将享永生即为大道。而你不久就将死在我手上，连转世轮回都不知能否做到，不知你的大道又在哪。”
“不过一死而已，与大道何关。何需啰嗦，就让我领教一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道如何。”
……
“呼呼~”
黑烟涌动旋转，带着周围竟然起了风。徐云松整个已化作黑烟，虽看不到他的脸色，也可知其此时已是怒极。
“死！”
徐云松一条黑烟凝成的手臂延伸几丈长，向李武狠狠抓来。
黑烟与血污皆已不再，李武下意识寻找板门剑但已经来不及，只好挥动打柳鞭迎上。
下一刻两者相撞，黑烟手臂“噗”的一声完全溃散，打柳鞭上的灵光也暗淡少许。
不知是何原因，打柳鞭竟出乎意料地好用！
至于打柳鞭上灵光的暗淡直接被李武忽略，下一刻调动更多灵力涌入打柳鞭之中，打柳鞭在灵力的加持下青光暴涨。
“啪”
一声鞭响，打柳鞭向徐云松袭去。此时徐云松溃散的那条手臂已从新被黑烟凝结，经过刚才的一击似对打柳鞭有所忌惮，试图避让。
但徐云松未曾想到的是，打柳鞭并非一般法器，它是一件灵器，操纵起来全凭心意，无比灵活。
徐云松刚刚避开，打柳鞭就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儿，再次向他卷去。
徐云松一个不察之下被打柳鞭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武用尽全力狠狠一扯，打柳鞭扯动徐云松黑烟组成的身体，将其狠狠搅碎。
空中爆出一团黑烟，打柳鞭的绿色灵光又暗淡了几分。
然不待李武欣喜，黑烟凝集，又在一旁化出那道熟悉的人影。
“没想到，区区一个偏远村落放养儿，八年不到就有第一境修为。不但拥有多种法器，竟然连灵器都得到了。若非我清楚知道你的出身，都差点以为这是哪位长老的私生子。”
“不过越是天资卓越，死在我手上的感觉越是美妙，我决定全力宰了你这个小家伙，就好好品尝我刚刚得来的神通吧。哈哈哈哈～”
徐云松一声狂笑，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向李武扑来。
李武急忙催动迷踪步，脚下变换，横移出几步。但不想徐云松此时不仅速度奇快，灵活程度也不遑多让。
李武刚刚停下迷踪步，徐云松便同样变换方向追上了李武。
整个烟雾组成的身体朝着李武狠狠一扑，竟与李武融为一体。
李武只感觉脑中一阵剧痛，瞬间失去身体感知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我这新的神通如何！”
李武心中惊恐，此时徐云松癫狂的声音在李武脑海中响起。
若是光明正大拼杀，死了也就死了。但这种被被人进入体内，甚至失去了身体感知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淡定。
“哈哈哈，对了，我这神通比着你的天生神通如何？你方才说得对，虽得长生但这副形体实在说不上完美，我看你这具躯体就很不错。”
李武此时已经彻底惊慌，他不能想像另一个人，还是杀死自己的人顶着自己的一切再去残害他人。
‘就算是死，也不能是如此死法，我情愿选择自我了断。’
他挣扎着抬起手臂，握住身后剑柄抽出板门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就在此时，脑海中徐云松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啊！这是什么？你体内怎会有此等东西！我竟不能完全控制你的身体，不好……快放我出去……“
随着徐云松的惊叫声响起，李武竟然恢复了对身体的感知，随之而来的是不能言语的剧痛。
“啊~”
李武丢下板门剑，痛的倒在地上打滚。
他的手上，脸上青筋暴起。皮肤之下好似还有活物乱串，身体各处不时浮现出人面，向外挣扎着似要出来。
剧痛折磨的李武发不出声音，殿中的青石板都被他抓出了一道道白痕。
“嘭~”
血雨淋漓，李武腹部爆开，一股黑烟逃也似的冲了出来，李武也终于摆脱了那种剧痛，但也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黑烟在空中再次凝聚为人影，暴怒道：
“你竟不肯乖乖与我融为一体！”
不知在李武体内经历了什么，此时人影似已失去了理智，誓要杀了李武，夺取他的身体。看着天空方向呢喃道：
“献我所有，不入轮回。愿永生永世侍奉，恭请上神降临！”
“嘻嘻嘻嘻~”
似徐云松的献祭得到了那位“上神”的回应，诡异的嬉笑声再次响起。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落下包裹住徐云松，下一刻融入黑烟之中。徐云松黑烟化成的身体似凝为了实质，只是脸部似一片阴影般看不清。
其实若想杀李武用不着这样费力，此时的李武气若游丝已毫无反抗之力，此刻的清醒也只是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李武只是想看看徐云松的结局，或许是自己的结局。
这股意念支撑着他还未丧失神志。
空中人影呆滞一瞬，再次鲜活起来时动作已有了几分妩媚。他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脸嫌弃之色。
半晌，方才看向李武，就像不经意间看到一只小虫子一般。掩嘴笑道：
“呵呵呵呵，你就是我的奴婢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人吗？与他这条小虫子也未有多少不同呀。”
这股轻蔑与调戏彻底热怒了李武，他愤怒地想开口或起身做些回应，然而都做不到。
最后他想到了不用动作的破惘之眼。下一瞬，眼中淡淡青光亮起，李武狠狠看向空中人影，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
出乎意料，阴影之下并不是徐云松那张死人脸，却是一幅千娇百媚的陌生面孔。
李武刚看到阴影下的真实面容，上方人影就是脸露惊容，惊呼道：
“天生神通！”
此时异变突起，李武耳边响起了咿呀咿呀呀的熟悉呓语声，重伤之下的李武已分不清是只有他自己听到，还是此刻大殿都能听闻。
呓语声越来越近，逐渐清晰起来。
“……大道之行也，四九之变。一生二，二生三……”
空中女子不知是听到呓语声还是怎样，一时脸色急变。
破惘之眼下，空中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条条各色触手缠住上方身影。
“哼！恶心！”
这是李武听到的那女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空中那道人影如甜瓜般爆炸。
人影爆炸刮起的狂风吹动李武如滚地葫芦般远远滚开。
「降临？看看是哪个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