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后又发生了什么,无论贺婉茹和贺琳蓉怎么问,慕嫣然都一脸保密的不说,此举,却愈发的勾起了二人的好奇心,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慕嫣然仍旧三缄其口。
最终,三人各有心思的闭口不提了。
过了三月,慕嫣然还特意跟陈小蝶告了两天假,因为三月初六慕敏然要出嫁了,所以初五的时候,作为亲妹妹的她,还要去给姐姐添妆。
初五早晨,慕嫣然惬意的睡了个懒觉,直到巳时才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大亮的天色,慕嫣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梳洗完简单的用了些点心,朝明徽园去了。
一进正屋,却看见屋子里除了柳氏,沈氏和几位姨娘也都在,慕嫣然神色不变的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柳氏身边。
“夫人,明儿是敏儿大喜的日子,妾身好歹是她的亲生母亲,能不能允许妾身一起出席啊?夫人……”
眼中带着一丝急切,沈氏低声祈求道。
自二月初六慕嫣然入宫伴读,这一个月来,除了晚膳时能在柏松堂见沈氏母女几人,其它,却是再未碰见过,而此刻沈氏这样低声下气的跟柳氏说话,在慕嫣然的印象中,却是从未有过的。
慕嫣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几位姨娘的神态,却见她们都一脸的稀疏平常,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慕嫣然心内暗喜,低垂着头端起了春兰端来的热茶,掩下了翘起的嘴角。
而柳氏,一派闲适的瞟了沈氏一眼,口中幽幽的说道:“若是我自己个儿的意见,这也是人之常情,当然没什么不可以……”
柳氏的话还未说完,慕嫣然便看见,沈氏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欢喜。
见沈氏这般模样,柳氏的嘴角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却是接着说道:“可是,为着敏丫头的将来,依我看,你还是不出席的好。”
一语落毕,沈氏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轻笑了一下,柳氏继续说道:“咱们自己府里,你是老爷的平妻,这大家伙儿都是知道的,可是,旁人怎么看,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敏丫头的夫家,是礼部尚书家,到时候夫家的人来了,一看,除了老爷和我,还有你这姨娘在大堂上坐着,到时候,你说敏丫头在夫家面前,还有脸嘛?”
见沈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忍着没还口,柳氏斜睨了她一眼沉声说道:“虽说敏丫头是庶出,可当时为了这门亲事,老爷和老太太那是费尽了心思,便说老爷是堂堂的一品宰相,可敏丫头毕竟是个庶女,那宋公子,可是宋家的嫡出大少爷呢,本也是我们高攀了这门亲。可是,亲事既已结了,咱们都得盼着敏丫头过的好不是?这出嫁第一天,不管怎么说,咱们娘家人,都得给敏丫头争口气,莫要因为一些小事落了旁人的口舌,到时候敏丫头过了门受了气,二姨娘到时候就是悔,怕是也晚了。”
呼呼啦啦一大串,柳氏却是丝毫不含糊的说的条理清晰,任凭沈氏心中再有怒气,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看着沈氏欲言又止的往复好几次,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的垂下了头,慕嫣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娘,女儿准备了几样首饰给大姐姐添妆呢……”
见屋内的几人都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慕嫣然一脸巧笑的开口说道。
“嗯,那一会儿就随二姨娘一道去你大姐姐屋里吧,添完了妆就早些回来,莫要耽误她们娘儿俩说话……”
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氏一眼,柳氏抓过头对着女儿柔声叮嘱道。
从明徽园出来,慕嫣然唤了捧着锦盒的紫云,和沈氏一前一后的朝慕敏然的流霜阁去了。
流霜阁位于慕府三进院落的西厢,一进院子,慕嫣然便看到了墙角处开的娇艳夺目的桃花,这是慕敏然最喜欢的花。
打量了几眼,正屋内,慕敏然身边的水墨已迎了出来。
“二小姐,可好些日子没瞧见您了……”
热络的招呼着,水墨掀开珠帘,请了慕嫣然和沈氏进去。
一身鹅黄色家常便衣的慕敏然,正坐在妆台前和慕依然说着什么,高兴处,姐妹俩还低声的嘀咕着,见来了人,忙站起身迎了出来。
“二妹妹可是稀客啊……”
慕敏然打趣了一句,待看到有些红了眼眶的沈氏,却顿时心内了然,不自然的别过了头,掩下了涌起的一丝失落。
“妹妹恭贺大姐姐新嫁之喜,略微薄礼,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说着话,慕嫣然看了一眼紫云,紫云轻走几步上前,把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水墨。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组六枝镶了粉晶石的珠钗,蝶恋花、并蒂莲、喜鹊登枝、鸳鸯比翼、百年好合、富贵吉祥,无一不是极好的寓意。
脸色微赧,慕敏然轻柔的笑着,看着慕嫣然亲切的说道:“有劳二妹妹费心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呢……”
微笑着回应了,慕嫣然客气了几句,带着紫云离开了流霜阁,踏出院门的时候,听见屋内传来了沈氏和慕敏然压抑的哭泣声。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嫣然就在紫云和紫月的催促下起了身,穿了一套水红色缠枝花卉的对襟褙子,下身是撒花百褶裙。因着是慕敏然大喜的日子,慕嫣然也不好太素净,便由着紫云给她插了几只珠钗,着了薄粉涂了胭脂。
和柳氏一起到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用了早膳,搀着慕老太太赶到流霜阁时,喜娘等一众人都已经到了,慕敏然已换好了大红的嫁衣,两眼红通通的看着坐在身旁握着她一双手的沈氏,听沈氏仔细的叮嘱着嫁入宋府后料理内宅奉养双老的一应事宜中要注意的事项。
满面柔和的跟慕敏然说了几句话,喜娘已领了五福夫人过来给慕敏然绞脸了,慕嫣然看着那细细的丝线在脸上起落,只觉得汗毛倒立。
刚到巳时,前院已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却是迎亲队伍来了。
而慕容睿等一众兄弟们早已在流霜阁院门内各自武装好,说是要堵好门等着新郎官来了要红包,孩子们的笑闹声,外间宾客的恭贺声,愈发显得流霜阁正屋内一片安静。
院内有出题目考答的,院外有朗声回应的,不一会儿,不知是谁吹了几声口哨,喊了一句“儿郎们得令”,一阵高昂的呼喝猛冲声后,喧闹的声音离流霜阁正屋愈发近了,想来,是院门失守了。
除了老太太、柳氏和喜娘等一众人还围在慕敏然身侧,慕嫣然和几个女孩儿,则纷纷躲在屏风后回避了起来。
听到有人进了正屋,慕嫣然躲在慕依然身后,透过屏风的缝隙朝外看去。
一身红袍的宋瑞,长相斯文,虽比不得慕容言几人的俊朗挺拔,却也自有一份儒雅淡泊的气质,此刻因着婚嫁的大喜,脸上多了几分欢喜的明朗和红润,倒也俊秀不凡。
及至到了午时,宋瑞牵着盖了红盖头的慕敏然,一起到了明徽园正屋,给慕昭扬和柳氏二人磕头行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慕敏然是慕府出生的第一个女孩儿,那时也正是沈氏最得宠之时,是故慕昭扬也极宠这个大女儿。再加上这又是慕昭扬初次嫁女,此刻看着从前襁褓中娇小可爱的女儿已要嫁做他人妇,慕昭扬的眼角顿时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对新人,慕昭扬朗声说道:“以后你二人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孝敬高堂,衍嗣繁茂。”
而柳氏,则一派嫡母姿态的说了几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大梁的习俗,嫁娶当天,新郎官带着迎亲队伍到女方家,及至宴请完宾客后,下午时分才能回男方家待客,及至洞房花烛夜。
是故,拜谢父母的仪式结束后,慕敏然再次回到流霜阁,而新郎官宋瑞,则跟着慕昭扬和慕容言等人去外院招待宾客了,一时间,慕府内,从主到仆,均是一脸的喜色。
申时,迎亲队伍要带着一对新人回宋府去了,宋瑞和慕敏然再次来到明徽园正屋拜别父母,勉力了二人几句,慕昭扬和柳氏点了点头,宋瑞牵着盖了红盖头的慕敏然朝外去了。
看着一对新人跨过门槛,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哽咽不能自制的“敏儿”,顿时,喜娘搀扶着的慕敏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低垂着头犹豫了一下,跟在新郎官的身后朝外走了。
门外,是锣鼓冲天的喧闹声,门内,是慕昭扬一脸怔忡的呆愣,和屏风后传来的沈氏抑制不住的痛哭声。
倚在屏风边,沈氏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悔恨自己,若不是做了这相当于妾一般的平妻,自己,又怎会无法光明正大的接受女儿和女婿的叩拜,要像现在这样瑟缩不能示人的躲在屏风后?
即便是自己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嫁人时,跪拜的依旧是柳氏这个嫡母,而不是她这个生母,想到再过两三年,慕依然出嫁时,自己又要再经历一遍与眼前一样的场景,沈氏觉得,心中顿时犹如吃了黄连一般的苦涩。
夜,渐渐的深了,白日里的热闹喧嚣已尽归尘土,此刻的慕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中。
映雪堂内,沈氏表情呆滞的坐在黄梨木椅中,看着贴了大红喜字的窗户,心里,只余无边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