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面前的泰山赏日图和那副信手涂鸦的山水图,卓远之的眼中,却渐渐的腾起了一股怒气。

一扬手,将两幅画揉在一起撕了个粉碎,卓远之大口的粗喘着气,双手愤怒的攥成了拳,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泄。

“随安?”

扬声唤了身边的小厮进来,看着他一如往日的恭谨,卓远之的心里,却突然有些不知该不该信任他的怀疑。

“随安,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吧?”

话锋一转,卓远之和颜悦色的问道。

而听了卓远之的话,随安神情一怔。

跟在卓远之身边这么多年了,随安又哪里能不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卓远之的脚边,随安沉声说道:“小的是从慕府时便跟在公子身边的,这么多年,小的自问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公子的事。而且,慕府的人,也从来没跟小的打探过公子的事,这些,小的可拿自己的性命起誓。若是有违此言,让小的此生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随安这般模样,卓远之一时又有些后悔起来。

许是自己多疑了吧?

暗叹了口气,卓远之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我随口问一句罢了,起来吧……”

俯身磕了几个头,随安承诺一般的说道:“公子,小的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对小的好,小的心里都明白,这一辈子,小的心里只有您一个主子,小的也绝对不会做那背弃公子的事,请公子放心。”

主仆二人过了这么多年,彼此是什么样儿的人,心里也都是清楚的,卓远之方才也是因为宝藏被贺启暄先一步得了手而感到愤怒,此刻见随安这般说,迁怒的怨气一扫而光。

“起来吧,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叫了起,卓远之仔细的叮嘱了一番,随安一一应下,转身出了书房。

十一月初八,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起初还是小雪,没一会儿,漫天的雪花如初春的柳絮一般弥漫起来,天地间顿时多了几分清冷的肃杀之气。

“娘,爹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前次送信,不是说三五日就回的吗?”

仔细的绣着手里的一条帕子,珠儿头也不抬的问着,话语中满是对贺启暄的担心。

“去的时候本来也没带多少人,都是你爹爹和大舅素来极信任的人,要开启,要挖掘,到时候还要搬送运回都城,也没那么简单。终归是在都城附近,万一有什么事,还有通州大营的将士,想来很快就会回来了,不担心,啊?”

柔声说着,慕嫣然侧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风雪,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他们早些回来啊,这天寒地冻的,路上越发难走了。”

听了慕嫣然的话,珠儿也放下手里的绣绷朝外看去,母女二人的侧影如出一辄的娟秀静美,殿内的空气中,也多了几分安然。

用罢午膳,孩子们各自回去午休了,慕嫣然懒散的躺在暖炕上,却觉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犹豫间,外头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话语声,听着,倒像是紫月。

“白薇?”

扬声唤了白薇,果不其然,紫月跟在身后。

“主子,奴婢进宫来陪您说说话儿……”

俯身行了礼,紫月笑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坐起身,指着脚边的小杌子让她坐,一边,问着都城里的情形,“这几日,可有什么传言?”

知晓慕嫣然问的定是宝藏的事,紫月将自己听来的,都告诉了她。

说罢,紫月一脸不解的问道:“主子,不都说宝藏是先恒王谋逆时窝藏下来的军饷和王府的宝物嘛,怎么如今都城里风向逆转,竟有人说不是,你说,咱们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他们怎么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似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正是要这样才好的。”

故弄玄虚的说着,慕嫣然一脸的笑意。

眼见紫月盯着自己,慕嫣然方解释着说道:“这几个月,先是赏菊阁,后是宝藏的事,都城里就没一天消停过,那宝藏,即便是先恒王的,如今,也不能让百姓真的以为就是他的,否则,倒好像咱们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紫月顿时有些明白了,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哎,其实百姓们何曾在乎过宝藏呢,那些东西,离他们都太遥远,他们只盼着自己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就别无所求了。倒是那些富贵人家,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落好,一来二去,这都城里可不就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的?”

“正是这个理儿……”

附和的说着,慕嫣然笑道:“所以,王爷带兵出了都城,小平子就下去布置了,如今,能做多少是多少吧。宝藏到手也是进了国库,来年用于万民,百姓的日子也能更好些,他们自然知晓哪个对他们更有利,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啊。”

主仆二人闲散的说着话,紫月不时的将听来的那些趣事跟慕嫣然说着,屋内多了些笑声,再转头看到外面的飞雪,也不觉得看着犯冷了。

傍晚紫月出宫时,雪才小了一点儿,而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了,肇哥儿牵着蕾儿的手,两人如摇摆学步的鸭子一般从远处走来,小脸冻得通红,可眉眼中的欢喜,却怎么都掩不住。

初冬第二场大雪降临的时候,已是十一月十六了,前一次的雪还没消融,漫天的鹅毛大雪便再度覆了下来,整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的纯净。

午时将过,都城里各处一片安静,街道上的铺子里,伙计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说着闲话,城门处,却忽的喧嚣起来。

以慕容言为首,出城的将士们押运着几十辆马车鱼贯着进了城门,只一瞬间,街道上就涌出了许多的人,满脸好奇的盯着马车上那些乌黑的箱子。

许是连日奔波,马儿都有些累了,又许是车上载着的箱子过于沉重,马车行驶的极为缓慢,可联想到在都城里传了这么久的谣言,百姓们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再看向那些箱子,眼中都多了几分炽热。

“知道吗?那可都是先恒王的谋逆之物,先恒王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这也算是造福天下苍生了……”

人群中,有百姓悄声说道。

“我看不尽然。若真是先恒王藏匿下来的,怎么太上皇和景熙爷在时没寻出来?可见还是摄政王英明,所以啊,老天爷都觉得该对咱们大梁好一点,所以,才降下了这些宝物……”

“是啊是啊,听说是在通州远郊发现的呢。大梁虽大,可到底是在都城附近,犄角旮旯定然都有人走遍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可见从前是没有的,兴许真的是老天开眼。所以啊,这必定是天降祥瑞于我大梁……”

更多的百姓,倾向于天赐祥瑞,天佑大梁的说法。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百姓们兴奋的呼叫声,在看到贺启暄的身影映入眼帘后,都跪倒在地大声的叩拜着喊起了“摄政王英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间,街道中央那些朝宫中行驶的马车,显得愈发震慑人心。

“天赐之物,今日充入国库,来年必定尽数用于民生。”

扬声说了一句,贺启暄再未多言,一扬鞭,**的马儿缓步朝前奔去。

而都城的几条街中,百姓们却顿时沸腾起来。

景熙爷当朝理政时,大梁本就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即便经历了焕王的谋逆和北疆的挑衅,可大梁的根骨却纹丝未动,如今,虽还不知晓将来会是什么模样,可百姓们的心里,因为曾经的宣王、兵马大将军、护国并肩王于大梁的功劳,对如今的泰和帝和摄政王,都是满腹的信心。

“天降祥瑞,佑我大梁……天降祥瑞,佑我大梁……”

直到将士们的身影都没入宫门不见,百姓们激昂的话语声,依旧响彻在都城的天空中,连同那漫天的飞雪飘到了各处,久久不散。

纷传了几个月的宝藏传言,终于以这样完满的方式落幕。

宝藏尽数运入国库,随后的几日,户部的大小官员都忙的脚不沾地,仔细的将一应珠宝金银都做了详尽的清点。

大梁的税收,通商的所得,再加上此次宝藏的纳入,大梁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

没几日,依着往年的惯例,慕容睿这户部尚书,递交了一份内容详实的奏章,将来年的大梁民生庶务做了一番周详的规划,贺启暄看完,和几位大臣商议了一番,索性拟出了一份惠民十二计的章程,以皇榜的方式张贴在了大梁各地。

此事一出,百姓愈发振奋,想到来年的好日子,各个都是一脸的喜悦。

宝藏的事落下帷幕,寻风而去的浏阳王和南宁候,也各自归位,前所未有的平静淡泊,仿若一个真的是出城静养去了,另一个也真的是养了几日的病一般。

朝堂上,一片泰然。

瑞安宫里,慕嫣然一脸不解的看着贺启暄问道:“慕风呢?你们都回来了,他怎么还不见踪影?”

面上的欢喜渐渐敛了下来,贺启暄安抚的拍了拍慕嫣然的手道:“放心,再过几日,他便回来了,还有些小事没处理完。”

听了贺启暄的话,慕嫣然一脸的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