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柏松堂用午膳,慕老太太的脸色便一直阴沉着,便连快要一岁的博哥儿偎在老太太身侧,咿咿呀呀的扯着她的袖子,老太太的脸上也没有好转些。

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搁了筷子,慕老太太抱着博哥儿,看着小家伙可爱的眉眼,情不自禁的低叹了一声。

待到撤了膳桌,屋里的人都各自散了,慕嫣然亲热的偎在慕老太太身边软语劝道:“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气了,好吗?要不然,我们都跟着心疼您呢……”

眼见博哥儿已经瞌睡的打起了盹儿,小胖手还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袖子,慕老太太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应道:“祖母就是觉得自己没看透,这是生自己的气呢。”

说罢,让明萃去唤来了博哥儿的乳母,慕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将孩子软软的身子递给她,让她抱着孩子回泰然居去喂奶了。

再回过头,慕老太太有些愠怒的说道:“你母亲和你几个嫂嫂平日里都常劝我,让我宽心好好享福,活到一百岁才好。祖母也总是以为自己看明白了,此次经历了敏丫头的事,祖母才发现,自己竟然竟然越发活回去了……”

气恼的摇着头,慕老太太继续说道:“当**母亲把自己关在明徽园十几年,祖母除了劝劝她,什么也没做,由着她自己个儿想明白,如今,这日子不是过的极好?敏丫头的事,我就不该管,让她自己也尝尝那种苦,知晓以后怎么对待公婆,怎么对待夫婿和妾侍子女。哎,是祖母糊涂了,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都过的好,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祖母就心软了,这一心软,就出了如今的祸事,反而还累的这么多人为她操心,哎……”

提起慕敏然的事,慕老太太便一个劲儿的叹气,眼中的精气神也似比平日里黯淡了几分,让慕嫣然看着极是心疼。

如小时候一般偎在慕老太太的脖颈边,慕嫣然软语哄道:“祖母,就像您说的,大姐终归是慕府的女儿,又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攥着慕老太太温热的手,慕嫣然抬头笑道:“祖母,那以后咱们便不管她了,让她自己好生想明白去,若还是想不明白,以后都不管她,可好?”

这样的话,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嗔怨,慕老太太被逗的笑出了口。

慈爱的抚着慕嫣然的鬓发,慕老太太轻声说道:“祖母要活到一百岁呢,要看着博哥儿喊我‘太祖母’,要看着榕哥儿娶妻生子,还要看着瑜哥儿长大亲政呢,祖母一定要放宽心,一定会的……”

祖孙二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直说只顾着担心祖母自己都没吃饱,撒娇的模样,一如幼时那个娇俏的少女。

慕老太太慈爱的笑着,回头唤了明萃,还没等吩咐,帘子掀开,傅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将早已准备好的膳食都端了上来。

几碟小菜,两碗温热的小米粥,慕老太太和慕嫣然各自用了一碗。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便回宫了,到了乾安殿,便发现慕容言和慕风都在。

见三人面色凝重,知晓他们定是有要事要商议,慕嫣然也未过多停留,便出了乾安殿。

一路朝乐清殿走去,慕嫣然的心里,却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那日开玩笑,说希望真的有宝藏,既可以充盈国库,又可以将掩藏在暗里的那些隐患通通除了,可那也只是个玩笑而已。

其实,慕嫣然打心里不希望那个宝藏的传言是真的。

先不说开启宝藏要消耗多少的人力和物力,只说如今牵扯进来的这些人,就已经足够人头疼的了。

而大梁经历了连番的内忧外患,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却是再也经不起一丁点儿的风波了,是故,慕嫣然多希望,那些心存妄想的人最后都扑了一场空,自此以后再也不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离乐清殿还有几步,慕嫣然便听到了清脆的欢笑声,似是玉太嫔,又似是肇哥儿。

放缓了脚步,慕嫣然顺着半开的宫门看去,玉太嫔带着几个宫婢,正陪着肇哥儿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肇哥儿扮老鹰,玉太嫔扮护雏的老母鸡,一群人都玩的不亦乐乎,连慕嫣然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都没发觉。

“嫣儿……”

抬手擦汗的瞬间,玉太嫔看到了慕嫣然,便站起身子朝慕嫣然走来,刚走了一步,便被肇哥儿懒腰抱住,“姨母,我抓住你了,你没说游戏结束,所以不能说我耍赖哦。”

“好,肇哥儿这小老鹰极厉害,姨母认输,好不好?”

宠溺的捏着肇哥儿的小脸蛋,玉太嫔软语说着,一旁,肇哥儿得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慕嫣然跑去。

得知晌午发生的事,玉太嫔也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好半晌,才面色苍白的低声呢喃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这是强求不来的。”

不知晓玉太嫔是在感慨阿尼尔娜的好运,还是叹惜徐姨娘的不幸,慕嫣然和她说了会儿话,便带着肇哥儿回了瑞安宫。

少顷的功夫,贺启暄回来了。

“浏阳王说是出城去庄子里静养,可人却并不在庄子里,早已扮作富商离开都城了。”

贺启暄接过白薇递来的帕子净着手,一边回头看着慕嫣然说道。

“这么说,宝藏并不在都城附近?”

慕嫣然犹疑的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笑道:“这个,怕是只有老天爷才知晓了。”

“浏阳王在城外折腾,卓远之在父亲的书房里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总之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得利的必定是你这黄雀就是。”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从衣橱里取出了贺启暄平日里常穿的衣服,服侍着他更了衣。

用罢晚膳,带着几个孩子在御花园散着步,贺启暄才有功夫问起慕嫣然白日出宫的事,对阿尼尔娜的事,贺启暄未多言,可提及慕敏然,贺启暄却一脸的无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慕敏然做的再过分,宋府顾及着慕府,也不会休弃慕敏然。也正是如此,她才这般的有恃无恐,要不然,她什么时候发落妾侍不行,非等到自己有孕的时候?这也是给自己预留了个台阶啊……”

慕敏然的心思之深沉,慕嫣然是早已体会的,而今日的事,慕嫣然心里又岂会不知?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再这样下去,便是慕府再势大,也护不住她的。昨日的事,宋府送了信过来,祖母亲自让傅妈妈去回的话,祖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回宋府看着大姐有身孕,饶过她这一遭,下一回她若再做出什么错事,让宋府自行处置,不必顾忌慕府的脸面。”

慕嫣然轻声说着,一边,却在想象着慕敏然听到慕老太太这份义正言辞的话语时,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一副表情。

“老太太,可是难得的明理之人。”

提起和蔼慈祥的慕老太太,贺启暄一脸的柔和笑意。

话锋一转,他继续说道:“要不然,当初岳母大人不理家的那十几年,换做旁人家里,鸠占鹊巢,岳母大人恐怕绝对没有今日的好儿。”

深以为然,慕嫣然肯定的点着头。

九月,天气渐渐的凉了,慕嫣然终于不用成日的闷在内殿了。

珠儿和蕾儿都在芷兰阁跟着女夫子学诗书礼仪,而蕾儿,虽然才七岁,却极喜欢抚琴,如今,已能弹的像模像样了。

早起的时候,慕嫣然便带着肇哥儿去御花园的草地上放风筝,偶尔风筝随风飞起,肇哥儿就会欢喜的直拍手,待到歇了午觉起身,小家伙便极守信的端坐在书桌后,认认真真的临好一百个大字拿来给慕嫣然看。

没几日,襄王妃上了手札,请求慕嫣然撤去张吴两位侧妃的名分。

知晓定然与阿尼尔娜前次的事有关,慕嫣然也未多问,吩咐内务府按着往日的流程,从宗碟中撤去了吴氏和张氏的名碟。

自此后,襄王府再无侧妃,有的,只是两位形同通房的姨娘。

内务府赵胜来回话的时候,慕嫣然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暗喜的,替阿尼尔娜感到欢喜。

可是,翌日贺琳蓉进宫,听她说起事情的始末,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那日慕嫣然也曾起过疑。

豪门大户里,正头夫人也好,心思歹毒的妾侍也罢,若真存了让人小产的心思,必定要选在怀孕的前三个月,那时候,胎像不稳,哪怕只是轻轻一碰致人摔倒,都有可能导致小产。

而阿尼尔娜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即便有人背地里动起手来,想要达到让阿尼尔娜小产的目的,其实是有些难度的。

可看到阿尼尔娜苍白的脸庞和满含狠戾的眼神,慕嫣然便再未多想。

可此刻从贺琳蓉口中听闻那近乎真相的事实,慕嫣然却不知该感叹还是无奈。

因为贺启钧不再去吴氏的院子里,吴氏心存不善,是不争的事实,而阿尼尔娜,也正是利用了她的不善,还将张氏也一并牵连在内。

贺启钧去了边关军营,阿尼尔娜既要照顾两个孩子,又有孕在身,襄王妃对她,自然也是更加怜惜,看到她陷入那样的境地,襄王妃怎能不气?

一来二去,吴氏有动机,张氏又有参与,两人便一起被发落了。

“一箭双雕,如今的阿尼尔娜,越发像都城里那些心思细腻的贵夫人了……”

轻声说着,慕嫣然笑了笑,眼中,却尽是落寞。

其实,她是那么的喜欢从前那个女孩儿,那个单纯坦率的阿尼尔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