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赏菊阁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武达等人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想着夏蝉还在孤灯前等着自己回去,慕风举起面前的酒杯冲武达等人一扬,“喝完这杯,我就回去了,你们自便,明儿可别误了回营的点。”
“慕大哥好走……”
武达就着身边女子的手喝了杯中的酒,大着舌头说道。
平日里一起出来喝酒,慕风也只会逗留到亥时左右,时日久了,相熟的几个人也都知道他的性情,也就不再过多勉强了。
颔首应下,慕风举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站起身径直出去了。
一楼的大厅里,玉娘斜倚在看台一侧的柜台上,眸色清冷的看着厅内欢声笑语的一众人。
看着慕风从楼梯上下来,玉娘抬眼望去,轻轻颔首,旋即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负责送客的婢女。
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慕风也故作不认识她,一路出了赏菊阁,顺着夜色迷蒙的北大街回到了西祠胡同的家中。
而玉娘,看着慕风迈出了门槛,眼眸中却顿时露出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深邃。
一连几日,都城里最热络的话题,都是赏菊阁。
去过的人们都说,赏菊阁的环境是多么的清雅淡泊多么不像个青楼,赏菊阁的姑娘是多么的多才多艺却又妩媚多情,而议论的最多的,自然也是那么最不像老鸨的玉娘。
而慕嫣然,听着小平子的回话,有些不满意的蹙了蹙眉。
当日的玉玲珑,对王府和慕风而言,都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甚至连过客都算不得,是故,玉玲珑离开云都城,众人都未多想,自然就没有人去过多的注意她。
再未在慕风面前出现过的这些日子,玉玲珑都在哪儿,又是遇见了谁有了今日的际遇,抑或她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都不得而知。
可正是这种不得而知,才让以后发生的事情更加难以揣测。
“姐姐,这件事,就先搁置在一旁吧,玉玲珑从前和楚瑜关系极好,倘若真的失忆,事后想到的都是从前存在记忆里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如今我倒真的希望,她是失忆了。这样,大家都能有个清静,她是玉玲珑还是玉娘,抑或赏菊阁,我们彼此都不会再有瓜葛。”
慕风沉声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却有些不赞同他的意思,“如今除了暂且搁置,也没有别的办法。只不过,她是不是失忆,赏菊阁到底是不是针对你,我觉得这其中定然有蹊跷,所以,我宁可多些疑心。不过,先放在一旁吧,日后再说。”
二人说了会儿话,慕风便起身退出了瑞安宫。
慕嫣然思忖了一会儿,又觉得过于兴师动众了,便将此事抛在了一旁。
天气渐渐的热了,用了午膳,慕嫣然和珠儿三人通常会在乾安殿留一会儿,等到过了申时,日头不那么大了才回瑞安宫去。
泰和帝已经七岁了,每隔三日,上书房的课程结束后,便要跟着骑射师傅去骑一个时辰的马。
可经历了明诚太子那样的事,慕嫣然却坚决不同意几个孩子去骑马了,便连珠儿,从前在云都王府时还可以骑着自己的马驹去溜几圈,可进了宫以后,慕嫣然也不许她去了。
按着慕嫣然的话,宫里积聚着的阴霾之气太重,孩子们都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控制马又是一件成人才有能力做到的事,所以,骑马已经成了慕嫣然心中的禁忌。
贺启暄知晓的时候,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一面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固执不愿意退步的慕嫣然,另一面,又是软语央求自己的儿子,贺启暄有些摇摆不定了。
对于泰和帝的心思,贺启暄是最能理解不过的。
他还记得,自己在那个年龄的时候,对能骑马是多么的憧憬,哪怕只能坐在马背上一会儿,都觉得满足不已。
所以,看着儿子澄澈祈求的目光,贺启暄便怎么也板不出严父的面孔了。
“以后,我亲自教他骑马,不用那些骑射师傅,这下,你可放心了?”
贺启暄坐在闹别扭的慕嫣然身边轻声问道。
知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慕嫣然再执意不同意,怕是也说不过去了,再一转头,正对上泰和帝躲在屏风后偷听的小身影,慕嫣然心内一软,无奈的点了点头,一边轻声叮嘱道:“那,只骑半个时辰,等到秋天日头不大了,瑜哥儿也可以在马上坐稳了,再骑的时辰久一点,可以吗?”
“好,就依你所言。”
贺启暄笑道。
哄好了慕嫣然,贺启暄便起身去看折子了,泰和帝扭着身子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攀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小声的说道:“娘,我会小心,绝对不会发生霄堂兄那样的事,你放心。”
其实,他的心里,什么都明白。
将儿子小小的身子拢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龙诞香,慕嫣然点了点头,“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着,爹爹和娘,还有姐姐,还有弟弟都在记挂着你,所以,所有有危险的事,都不可以去冒险,记住了吗?”
泰和帝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娘,我知晓,我都知晓。我说过,要做大梁最最厉害的人,保护爹爹和娘,保护姐姐们,还有弟弟妹妹们。所以,我要跟爹爹学骑马,学练武,将来身体棒棒的,活到一百岁,这样,我就能永远保护你们。”
小人儿掷地有声的话语,顿时让慕嫣然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儿子痴缠着要骑马,是好玩,却不成想,他的想法,与自己的那番心思截然相反。
一时间,慕嫣然心中愈发感慨。
搂紧了他软软的身子,慕嫣然轻柔的摇晃着,心里的不安,也渐渐的消褪不见了。
七月的都城,愈发酷热。
在云都城时,每年到了这个月,慕嫣然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即便如此,只静坐在屋子里,若是不摆放冰盆,慕嫣然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
所以,对慕嫣然而言,夏天无疑是极度受折磨的事。
瑞安宫里,感受着凉意从四处弥漫过来,方才从外头进来的闷热感渐渐的散去,慕嫣然惬意的叹了口气,闲聊的看着紫月问道:“紫云也快回到云都城了吧?”
飞针走线的绣着手里的荷包,紫月手中一顿,算了算日子道:“估摸着就这几日,主子您就别惦记着了,奴婢瞧着,紫云和姐夫的日子过得好的很呢。”
抿嘴笑着,慕嫣然点了点头,平躺在铺了玉席的凉榻上打起了盹儿。
少顷的功夫,紫月就将手里的荷包绣好了,放回绣筐,一回头看见慕嫣然已经睡熟了,紫月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内殿。
出了正殿,便看见梨白和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说什么,一脸的不可思议,紫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便听见几句“风公子”,正待细听,话语声嘎然而止,梨白几人一脸紧张的回头都看着紫月。
从前在云都城时,院子里的丫鬟没少挨过紫月的骂,此番回了都城,白薇佩云等人俱数跟着慕嫣然进了宫,而紫月和王大全已经成亲,自是不好跟进宫,便依旧在摄政王府。
没了紫月的耳提面命,几个丫鬟的日子惬意了许多,可紫月的威慑力,却仍旧是在的。
“紫月姐姐,我们,我们的差事都做完了……”
梨白嗫喏着解释道。
“刚才说什么呢?风公子怎么了?”
玉玲珑的事,紫月早就知道了,是故,此刻梨白等人提起慕风,紫月便有些杯弓蛇影的联想到了赏菊阁。
犹豫了一下,梨白不自禁的朝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方走过来低声说道:“今儿一早,都城好多百姓手里都捡到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里讲了一个兄妹俩自小离散的故事。虽未指名道姓,可任谁都看得出,那对兄妹就是玉郎和玉娘。”
“还牵扯到了风公子?”
紫月狐疑的看向梨白问道。
紫月早起就进宫了,这件事,她倒是还未听大全提起过。
点了点头,梨白继续说道:“奴婢是听小平子说的。他说,这会儿外头吵得纷纷攘攘的,有关风公子的那些传闻又被翻了出来,都说风公子就是从前赏菊阁的清风公子……”
“玉郎,玉娘,牵扯出了风公子……”
喃喃的念着,紫月的心里似是有些清晰了。
如今还没打探清楚,慕嫣然知晓了定然又要跟着生气,如是想着,紫月回头教训着梨白道:“没影子的胡话,听了也就罢了,还到处议论,这是你们学来的规矩吗?若是让主子听见,小心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
见梨白瑟缩的吐了吐舌头,紫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方软语叮嘱着她们莫要告诉慕嫣然。
再回到内殿,慕嫣然已经醒了,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看着日头不大了,紫月便起身行了礼,退出了瑞安宫。
一路径直回到摄政王府自己的小宅院里,看见王大全,紫月当即便问起了今日发生在都城里的事。
王大全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如今,任谁也能看出,这事是玉娘那边做出来的,可是,仅凭些人们口口相传的话语,没有证据,便是怀疑也无济于事。再这样下去,损伤的终究是慕将军、王爷还有王妃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