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和离?”

又一个沐休之日,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回到慕府,孩子们各自去寻表兄弟表姐妹们玩了,慕嫣然甫一进了明徽园正屋,便从柳氏口中听到了这个让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消息。

一脸“她活该如此”的表情,柳氏将自己从堂姐秦夫人口中听来的话,告诉了慕嫣然,“明明是她不想跟去凉州那样的地方吃苦,却偏偏说舍不得父母,素儿不在,她更要在身前尽孝。所以,你姨母便直说了,她要不想去,可以啊,和离了,可以一辈子在父母面前尽孝。你姨母说罢,她当时就哑口无言了。”

“怕是姨母也没想到,秦柔儿能这么狠得下心吧?不少字”

慕嫣然笑道。

“可不是嘛……”

愈发的不齿,柳氏没好气的说道:“你姨母想着,她怎么说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真要和离,顾家定然不会让她带着孩子走,到时候就是净身出户,所以,她定然狠不下心来。不成想,啧啧……”

咂舌的说着,柳氏感叹不已,“如今,真不知该说她眼光长远,还是嫌贫爱富了。只闷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夜,她就想透彻了,直说要和离,把你姨丈气了个绝倒。如今,书信已经发出去了,估摸着这几日就有回复了。”

“如今,顾府失势,秦府因为姨丈的缘故,正是如日中天的时期,所以,顾安怀便是心里再唾弃,怕是也不敢和秦柔儿撕破脸皮,和离之事,怕是十有八九了。”

慕嫣然轻声叹道。

“是啊,保不准,顾府这次来的就不是信,而是人了。秦柔儿这次回都城,带着最小的两个孩子,昌哥儿可是顾府的骨血,顾府定然要接回去的。秦柔儿这般,便是和离了,怕是名声也臭了,便是拿到了和离的文书,日后想要再婚嫁,怕是也难了……”

柳氏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婚嫁?她害的素儿姐姐到了这般田地,和离过后,她的苦日子才开头呢,姨母岂是那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慕嫣然撇了撇嘴说道。

正如慕嫣然和柳氏所分析的一般,秦柔儿的日子,并不像她预料中的那么轻松。

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团圆之日,一封按着秦柔儿指印的和离文书,从秦府快马加鞭送往郓州顾府,满打满算,七月中就能收到回信,以后,自己便还是锦衣玉食的秦府姑奶奶,不用跟着顾安怀去凉州那样的地方受苦。

却不成想,伸长了脖子一日日的候着,却音讯全无。

就在秦柔儿心急如焚的时候,七月末,从顾府来了一位管家一位嬷嬷,管家将顾安怀签字画押的和离文书送了回来,而那位嬷嬷,则是来接两个孩子的。

这一下,秦柔儿慌了。

她以为,有娘家撑腰,顾府不敢做出这等撕破脸皮的事,却不成想,顾安怀虽同意了和离,洋洋洒洒千余字的书信,也将秦柔儿拉下了水。

信中,顾安怀将秦柔儿在郓州是如何从内宅伸手向外头索贿,以及她上不敬公婆下不善待庶出子女的事,尽数告诉了秦宰相夫妇。

信末,顾安怀说,他辜负了岳丈岳母的殷切期盼,他会引咎自省,务必教导好几个孩子,不让他们重蹈覆辙。

看完了信,本来对秦柔儿擅自专断提出和离十分不满的秦宰相,越发没了耐心,大手一挥,让婆子将两个孩子从秦柔儿身边拉离,送他们上车回郓州与顾安怀汇合,一家几十口朝凉州而去。

秦柔儿的声嘶力竭,和两个孩子的凄楚哭声,成为那日都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没几日,秦夫人便以不守妇道为由,将秦柔儿送到了城外的秦氏家庵中。

得知此事的时候,柳氏还觉得有些不解气,慕嫣然却不以为然,“难道娘觉得,秦柔儿死了才解恨?”

好整以暇的吃了口糕点,慕嫣然抿了口茶道:“慢刀子割肉,身上才会痛,如今这样,秦柔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会想起当日她是怎样的害了素儿姐姐,还有如今远在凉州却对她满心怨恨的前夫和孩子。最重要的是,秦柔儿执意要和离,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不想去凉州受苦,几个孩子都已经大了,如今虽惦记着生母,可将来未必不会怪她凉薄,所以,秦柔儿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呢。姨母这一招,当真是高明至极。”

明明是害人有损德行的事,却被慕嫣然这样盛赞,柳氏嗔怨的戳了慕嫣然一指头,一边却点头附和道:“若是在旁的庵堂,兴许秦柔儿使些银子便算过了,秦氏的家庵,这一辈子,没有你姨母的吩咐,秦柔儿怕是出不来了。”

这边,慕嫣然和柳氏谈论起秦柔儿,没有丝毫的同情。

而城外的秦氏家庵中,二门处的两个洒扫尼姑,同样满脸的不屑。

正是午休的时候,庵里一片静谧,两个尼姑聊着几箩筐的闲言碎语,说不出的尽兴,院子里,秦柔儿却爬在梯子上,想着要攀到墙上去。

“要不进去说她几句?回头跌下去摔断了腿,老爷和夫人定要怪罪咱们服侍不周到的。”

好久都没有动静,那尼姑担心的问道。

“甭管她……”

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另一个尼姑没好气的说道:“夫人能将她送进家庵来,可见是厌极了她,便是摔断了腿,也不与咱们有关。”

这些尼姑,本就是秦氏一族犯了错或是自己想不开要常伴青灯古佛的,所以,秦府里的事,她们心中一清二楚,见秦柔儿这般也懒得理会,只要看好了她不让她逃脱了就是。

院子里,秦柔儿攀在梯子上,仔细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心内渐渐地有了计较。

打从摄政王下了圣旨,顾府被查抄的那日,秦柔儿便有了和离的心思,可那时她人在郓州,若是贸然提出,顾安怀必定不会同意。

所以,软语哄着他,说回都城请父亲替他周旋一二,秦柔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都城,继而,和离成功。

可是,翻天覆地的是,投毒事发,嫡母视自己如眼中钉,如今,想做回那个锦衣玉食的秦府姑奶奶,怕是不能了。

可想到自己手中的那几张地契,秦柔儿又有了几分底气。

只要能从这家庵中逃出去,天大地大,凭自己的姿色,凭自己的那几个店铺,这一生衣食无忧,又有何难?

如是想着,看着周遭错综复杂的地形,秦柔儿在心内默默的记了起来。

没过多久,机会来了。

八月初九,是摄政王的生辰。

虽摄政王带兵前往边境处对抗北疆,可百姓们都铭记着他这些年为大梁做出的事情,是故,没等到那日,都城里的店铺和宅院门外,便有百姓自发的摆满了献花,为贺启暄祝寿。

如此一来,宫里也都布置起来。

得了慕嫣然的吩咐,内务府在都城的几条街道上设了果摊,将宫内御用的瓜果摆上,分发给前来恭贺的百姓,虽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因为沾上了贺启暄的名头,百姓们蜂拥而上,都希望借着领到的瓜果给自己家带来些福气。

都城外的几处寺庙庵堂,也都得了宫里送去的香油钱和斋菜。

秦氏家庵中,听着外头喧闹的如同过年一般,秦柔儿手疾眼快的从箱笼里取出那几个锦袋,塞在了贴身的亵衣里。

到门外探头看了许久,见四处无人,如往日一般,秦柔儿攀上梯子,一咬牙跳了下去。

虽浑身酸疼,可墙角边就是杂草,倒也没有受什么伤,顾不得许多,秦柔儿顺着早已熟记在心的小路,跑到一个暗处躲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家庵里冲出了许多人,往四处跑着去找自己,掩藏在路边草堆中的秦柔儿,愈发庆幸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

夜色渐渐的暗了,秦柔儿手脚并用的从草堆中爬出来,探头探脑的朝都城的方向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了城门口的火把光亮,秦柔儿暗呼了一口气,寻了个墙角蹲了下去,一边,还从地上抹了几把灰擦在脸上,将容貌丑化了几分。

都城周遭的乞丐,一到入夜时分无处乞讨,便尽数聚在了城里几个破落的宅子里,是故,秦柔儿这样躲在城门外院墙处,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发现。

“怎么办?若是天亮,可就无处藏身了,一定要先进了城才行……”

喃喃的念着,秦柔儿的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远处传来了马蹄飞扬的声音,秦柔儿将身子缩在墙边的阴影里,一边,却探头朝来人看去,待到看清了马上的人,秦柔儿的眼中一喜。

抬起衣袖将脸上的尘土擦拭干净,待到那人下马亮出了身上的对牌被放行,秦柔儿扑上去抱住了那人的腿,楚楚可怜的娇声唤道:“表哥救我……”

城楼上的灯火依稀,慕容庭只觉得腿被人抱住,再低头去看,灯火下,秦柔儿泪眼婆娑的面孔,显得娇媚可人。

“柔儿?”

不可置信的唤着,慕容庭伸手搀起了秦柔儿,起身时,秦柔儿故作不慎的靠了过来。

胸膛被她胸前的绵软一撞,再看着她被泪水洗过的明亮眼眸,慕容庭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