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新妾暮飞

猫咪的主人即刻赶到,是一个穿着浅白梨花纹小袄,湖蓝水缎裙子的女子,细细长长的眉眼,像水墨画一般,她走了上来,向锦言怀里的小猫细声说了一句:“云团,又淘气了。”

云团喵呜了一声,跳进那女子的怀里,锦言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浅笑说道:“真可爱,以前怎么没有见过的。”说起来,这个女子也是从来没有在府里见过的。

女子只低着眉眼,没有理会锦言的话,抱着云团转身就走了,留下几缕清冷香气。这时,锦心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讥嘲说:“你道她是谁?瞧她那轻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正经奶奶呢!其实,不过是腌臜肮脏地方出来的歌女,甩脸子给谁看呢。”

锦言端其模样,想了想6姨妈口中的描述,估计这一个,就是父亲的新妾刘暮飞。

锦心对着刘暮飞的背影耸了耸鼻子,又轻蔑地看了锦言一眼:“你说你,正经的千金小姐,她这般无礼,你就不能拿出小姐的架势,教训教训她?哦,我知道了,定是你听说她得父亲的宠,怕开罪了她,惹了父亲不高兴是不是?”

锦言笑了笑:“她哪里踩到你的尾巴了,让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锦心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说:“她算什么东西?论姿色,哪里比过我姨娘了?父亲不过是贪一时新鲜罢了。”

原来是为徐姨娘不值,锦言心里想:难道就只许徐姨娘得宠,不许别的妾侍得宠了么?于是只笑了笑说:“你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要是叫父亲听见了,又要罚你了。”

锦心翻了翻眼,不知想到什么,又道:“说实话,我瞧这个刘暮飞像一个人,你看出来没有?”

锦言闻言倒是抿了抿唇,其实刚见刘暮飞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觉出她像某人了。

锦心绕到锦言的面前,绷起嘴唇,慢慢说:“让这两个小妖精猖狂下去,倒霉的不仅是我姨娘,还有太太,所以这回,我们必须站在同一战线上。”

这话倒没错,让这两个新来的妾侍占了上风,于徐姨娘于虞氏,都不是一件好事情。不过,锦言还是不以为意般道:“反正母亲向来冷清,这两个小妾对母亲来说根本算不得威胁,况且母亲是正妻,何必跟这些小虾小蟹争风吃醋。徐姨娘就不一样了,如日中天的时候,杀出这两个争宠的,也难怪你着急。”

锦心确实有点急了,眸子里难掩焦色:“等那两个妖精给咱们生出弟弟来,看太太还能不能做一个清心寡欲的菩萨。”

锦言眸色一沉,其实父亲久未纳妾,忽然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极品美人儿,可谓是久旱逢甘霖,自然会稀罕一阵的。看那刘暮飞的态度,也是个目中无人的,若两个小妾长久霸着父亲的宠,以后恐怕又是两个徐姨娘。可敌分轻重,这两个小妾还未成气候,虞氏最大的敌人还是根基不浅、道行非常的徐姨娘,留着这两个小妾还能分一分徐姨娘的精力。这么一想,锦言便淡淡笑道:“你这么就沉不住气了?那等母亲生出个弟弟的时候,你们娘俩可不急得挠墙了?”

锦心现在像只炸了毛弓着背的猫,恨恨地盯着锦言,锦言只当看不到,哼着小曲走了。

锦言回到漪兰居,走进虞氏的书房,虞氏正半靠在湘妃榻上读书,看见锦言匆匆忙忙的样子,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锦言自行走到案子上斟了茶灌了一杯,才笑着说:“刚在路上碰见新进府的一个小妾了,好像是叫刘暮飞的,听别人讲,这几日父亲都歇在她的房里,可喜欢她啦。”

虞氏气得扶额:“女孩家,胡说什么。”

锦言自己端了小凳子坐在虞氏的榻边,捧着脸说:“我见着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因为她长得跟母亲有四分相似。”看虞氏不信,锦言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她和母亲一样,有长长的眉,她的眼睛要比母亲更窄一些,像柳叶一样,鼻子也是细细的,嘴唇薄薄的,她也不爱说话,说起话来却格外好听……”

虞氏便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锦言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只可惜她只有母亲四成美貌,气质就更差得远了。”

虞氏用书本敲了敲她的头,说:“懒得理你。”

锦言揉了揉脑袋,不怕死继续道:“我看父亲心里是很喜欢母亲的,不然为何来了两个妾,他偏宠爱这个跟母亲长得相似的,听说那一个宋千雪,比这个还要漂亮呢。母亲要是对父亲好那么一丢丢,父亲何必要去找个替代品呢。”

虞氏已经拧过身子去了。锦言又把她掰了过来,继续叨叨:“那个刘暮飞长得没母亲一半好看,但是走路慢慢的,娇娇娆娆的,打扮得也很明丽,挽了个堕马髻,看着可惹人怜呢。对了,她还抱着个雪团一般的猫咪,见了人就喵呜喵呜的乖得不得了,可惜不是母亲抱着,不然我就可以多摸一摸啦。”

虞氏抽了抽嘴角,忍无可忍:“你到底要说什么?”

锦言扬起脸来,弯了弯眼睛:“其实每个人都不会顺心称意一辈子是不是?别人都说母亲是觉得嫁亏了所以才不给父亲好脸子看,我知道母亲不是因为这个,母亲是介意父亲心里有我的亲娘,身畔又有徐姨娘对不对?”说到这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以前跟母亲一样,生活不如我意的时候,就放弃了向上的信念,只得过且过,怨天尤人,后来……后来我明白过来,如果我都放弃了生活,生活自然也会放弃我的,要想把日子过好,还得靠自己奋斗。”

虞氏的眉头松了松,却不知说什么,只静静听她讲。锦言垂了头,声音低低的:“如果,让我再回到小时候,父亲和阿娘吵架的时候,我就不会一直躲在一边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会尽我的力量,让阿娘和父亲解开误会,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块。可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锦言又抬起脸,眼中隐隐有泪光,却微笑说:“虽然阿娘不在了,可母亲跟阿娘一样对我无微不至,阿娘和父亲的遗憾已难回首,我只希望母亲能振作起来,和父亲幸福下去,若是赌一时之气,毁掉一生幸福,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早立下决心,不再浪费这辈子的每一个时辰,不仅如此,我……我还想让每个关心我的人都顺心如意,我……”说到后来,眼泪不能自抑,锦言双手捂上眼睛,不能再说下去了。

虞氏真的着了慌,不知这会锦言因何会触动成这样,掰开她的手拿帕子给她细细地擦眼睛,锦言拉过帕子捂在眼睛上,越哭越伤心了。

虞氏把她揽到怀里,一边哄着,一边软声说:“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别哭了行不行?”

锦言抽噎着,闷声问:“真的知道啦?”

虞氏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嗯,知道啦。你别哭了,你无双姐姐在你我卧房等着你呢!”

锦言扬起脑袋:“母亲方才怎么不说?”

虞氏捏面团一般揉着锦言的脸:“你一进来就胡说个不停,我哪有机会说话啊?”

无双那个急性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姗姗来迟的锦言,没好气道:“我难得出来一次,就想着来见你,你倒是不紧不慢的。”

锦言揉了揉眼睛,招呼她坐下,说:“一点事耽误了。”

无双掰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惊诧问:“你这是哭过了?怎么的?被继母欺负啦?”

锦言摇了摇头,说:“你别瞎猜,母亲对我不知道有多好。”说着,从腰间解开一个绣着葵花的鸡心荷包递给无双看,问:“可不可爱?是母亲绣给我的。”

无双端着看了看,又给她系好,说:“绣工快比上我家绣娘了。”

锦言得意地笑了笑,说:“这不关绣工什么事儿的,是母亲的心意,比什么都值钱。是了,都这个时候了,你来了还怎么回去?”

无双展颜一笑:“我好容易求了我母亲,让我留在这陪你过一晚上,为了这个,我给母亲捶了好几天的腿。”

锦言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让流光把铺盖收拾好,咱们睡一个床,这几日我都是跟母亲睡的,我的被子都还在母亲的卧房里的。”

无双撑着脸听锦言讲话,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浮出几分羡慕。锦言瞧她的表情,惊讶道:“难道你没跟你母亲一起睡过么?”

无双摇了摇头:“从小都没有过的,母亲很爱干净,别说一起睡觉了,自我有记忆起,就我六岁那年生辰的时候,母亲抱过我一次,之后就再没有了。”语气里失望难掩,旋即又欢快起来:“但是母亲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

锦言笑着点了点头:“是呢,天下哪有不疼儿女的父母。我看你精神头不是很好,来找我做什么呢?”

无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万分无奈:“别提了,最近我们家可真是鸡犬不宁啊。”